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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锦鲤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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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广寒宫清冷异常,她哭着醒来,午夜梦回,又是那日。梦中恍惚细雨如丝,她看不清他的脸。
好想他……真的好想……浓厚的思念潮水般涌来,浓厚的她几乎窒息。她索性不再忍,起身着了素裙,也不及于嫦娥知会一声便下了凡。
嫦娥亦醒了来,便见一抹白影悄然离了广寒宫,心道:“璃儿啊,你何时能忘了此般执念?”
人间正值孟夏,蝉鸣声声,几缕流云掩着月。月下,古井枯涸,塘中的水也尽了,荒草掩映出一片苍绿。景璃什么都没管,径自落在回廊边,抱膝倚柱,蜷缩在沁凉的石凳上,耳边又响起了于诺时常的叮嘱:“璃儿,你体寒,石凳凉,要隔着衣裳坐,知道么?”可如今,又有谁来叮嘱她呢?景璃自嘲笑笑,思绪飘远了去。
景璃初见于诺,是天宫的蟠桃宴。
她在宴会上呆不住,便偷溜到瑶池去玩,解了一叶小舟,往池心划,月白的裙摆掠过盛放的荷花,每一丝褶皱都似乎漾着恬淡的荷香。清风徐来,连阳光竟也有些凉了,她收了桨,仰躺在小舟上,心渐渐静了下来。
不知哪里传来了琴声,带着微凉的愁绪,淡的似水,却又浓的化不开。
鬼使神差的,景璃循着琴声,来到池塘中心。
男子一头墨发随意束在脑后,跪坐筝前,阖着双眼,信手在弦上弹拨。池心的荷叶生得茂密,比人还高,遮住男子头顶的日光,清风过,日影在他身上斑驳。
景璃不急着走,索性趴在船头,看男子弹琴——养眼悦耳又消磨时间,何乐而不为呢!
不觉日头渐西,池心被荷叶遮得荫凉,景璃穿的单薄,竟有些冷了。
男子弹厌了,罢了手。睁开眼睛,眸子扫过来,闪着些许惊诧。
“循声而来。”景璃道,声音因寒冷带了轻颤,“你弹得真好。”
“谢姑娘。”男子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件披风,“池心较岸边凉些,姑娘仔细受了寒。”
景璃接了来披上,暖和不少,心道这男子倒是心细,一双酒红色的瞳子亦甚是好看。她定了定心神,道:“我是广寒宫景璃,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男子闻言,瞳子亮了亮:“姑娘便是景璃仙子?久闻仙名,失敬失敬。”他拱手行了一礼,“小生不才,只是这池中一尾锦鲤,得天地灵气,方修得人形,得名于诺。”
“于诺?”景璃念了一遍,笑道,“好听。”
两人相见恨晚,从音律谈到花草,从瑶池谈到人间。直到蟠桃宴的方向有零星的小仙往外走,景璃才知宴会将近,这才匆匆与于诺道了别。
后来,她时常瞒着嫦娥去找于诺,两人的情谊愈谈愈深,竟渐渐有了丝不一样的感情。再后来……
景璃的回忆断于此处,袅袅的晨曦漫上桑树的树梢,那树枝干略细,是这几年新栽的。是谁栽的呢?景璃不管,不想管,她只要这宅子里还有于诺的气息便好。
她站起身,初夏夜的风并没有多暖,吹得她左腿酸软。景璃无心理会,一瘸一拐入了里屋,从架子上去了笔墨纸砚,用镇纸铺开,研墨。待笔尖蘸上墨汁,景璃才觉脑海里除过于诺的影子再无其他。于是,不可避免的,她又陷入了回忆。
再后来,嫦娥派她去昆仑采药,她去了三日,回来却不见了于诺的影子。
没有人肯告诉她于诺去了哪里,更确切地说,似乎所有人都忘了瑶池那条才修得人形的锦鲤……
景璃慌了,前所未有的无措。她发了疯的找,没了命的找……
她找了整整五年……
杳无音讯……
整个天宫都没有于诺,她连天牢,禁林都去过,一无所获。
于诺当真如人间蒸发,一切恍若一个虚幻的梦,如今梦醒,一切皆空……
不对,还有一物——那件披风!
景璃风风火火回到了广寒宫,却见衣架子孤零零竖在房里,那件披风早没了影子。
景璃一下子他坐在房门口的石阶上,咬着手腕泣不成声。
住在月桂上的鸟儿着实舍不得她伤心,轻道:“景璃,你何不去人间找找?”
景璃闻言止了哭,抬头看他。
小鸟儿受不住她看救命稻草一样的目光,别过脸去,硬着头皮重复一遍:“何不去人间找找?”
没费多少力气,景璃便寻得了于诺。
那日是惊蛰,仲春时节,繁花胜锦。
那几个月是景璃一生中最幸福的几个月。
可惜好景不长,那个球墨,王母来了,把于诺打入轮回,又把景璃押回了广寒宫。
景璃落笔,细碎的情感随墨汁落在纸上,落在她素白的衣裙上。
于诺的轮廓渐渐描绘出来。
他踩着烛焰的光影入了宅子,惊异这空寂了近二十年的宅子竟有了人来。
透过窗格,女孩一袭染了墨的素裙,伏在案上似乎睡着了,画上一个清秀隽逸的男子,画角用小楷写得一句诗:“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
不知什么吸引,他举步走了进去,道:“姑娘仔细受了寒。”
那女孩动作一顿,猛地抬起头来,脸上带着泪痕,盯着来人,泪便又流了下来。
他的心不知为何钝钝的疼,忙安抚:“是小生冒犯了,姑娘……”
女孩盯着他酒红色的眸子,喃喃道:“于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