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书流水碧天长》方方唐

2、棠梨煎雪

　　她坐在床头，思绪又飘了远：想起自己的名字——何故单名一梨字，使她竟无端品尝这离别之苦……唐梨……唐梨……棠梨……
　　她转向院内他手植的棠梨树，阵阵幽香随风而来。棠梨初放。忆起彼时，李兼学曾道，待到青鲤来时，便是他归家之日。
　　她苦笑，这门口棠梨开过又谢，春溪青鲤来而复还，却不见他青衿半片。
　　“唐梨姐姐！”邻家的小丫头又来了。
　　唐梨定了定神：“悦儿，又来看棠梨了？”
　　“方圆数十里，就数姐姐家的棠梨开得最旺。也难怪，姐姐就叫‘唐梨’嘛！”
　　唐梨迎出来，闻言，笑道：“嘴巴真甜，吃蜜饯了？”
　　“喝春酒了！”悦儿献宝一般举举手中的坛子，“用姐姐家的梨子泡的春酒，可甜了！”
　　“是吗！”唐梨回房取了两只杯盏放在院内的石桌上，招呼悦儿坐下，给两人斟了酒。
　　悦儿抿一口春酒，猫儿一般眯了眼睛：“姐姐棠梨树枝头的雪水泡了姐姐家的梨子，甚是甘冽！”
　　唐梨被她的样子逗笑了，亦呷了一口酒。酒味淡而醇香，带着雪水特有的清冽，映着杯底手绘的青鲤，亦映出淡云青天。

　　“将军，敌军已歼灭大半！我们胜利在望！”
　　“好！”结果虽不意外，李兼学闻言，仍是勾起了唇角。无意回首，见塌上玉枕，上书稚拙二字“惊鸿”，早被他差人刻下，如今已磨浅了几分。
　　他会心一笑，忆起幼时与唐梨二人从邻家偷得棠梨一枝，栽于她家院内。成婚后不久，他便离了家，而今五年不曾得空回乡探望，也不知那树棠梨，不，他家唐梨出落得如何了。
　　他铺纸砚磨，欲拟家书一卷。
　　烛火跳动，他复忆起大婚之日与她西窗挑烛，细细碎碎的聊天。时值暮春，炉火上温着春酒。窗外花影深深，窗内烛火幽微，映她未卸妆的眉目分外迷人。
　　李兼学提笔，却觉思念太多竟不知从何说起；细碎繁琐的心事无人能像她那般理解，而今已攒下万语千言。
　　他把三株香草放进信封，斟酌二三，落笔却仅剩“安好，勿念。”

　　小暑早已过了，新梨被悦儿采了去，殷红的梨叶落了一地，而梨树枝头又覆上了薄薄的细雪。
　　雪化了，春来了。除夕，家家户户团圆夜，却不见伊人归。

　　一场冷雨入了上元灯市，夜班更深，街上更是萧索一片。
　　唐梨淋够了雨，进了屋，燃了烛。想起六年前与李兼学灯饰漫步，二人精心挑选了一盏莲灯，执手许愿。
　　唐梨拭去腮边泪，何来“一生一世一双人”？还不是许愿未及一年便辗转天边？
　　想总角之年在檐下与他以棠梨花瓣和雪水熬，谓之“棠梨煎雪”，也已是十数载前。
　　唐梨不愿伤情，草草合衣睡了。

　　半梦半醒之际，有人叩响了门。唐梨只当是梦，未理。
　　门外之人也不急躁，执着而温和的扣着门。
　　唐梨这才起身，开门便见一身宿雨，风尘仆仆的李兼学。
　　见唐梨身上衣服仍潮，李兼学蹙眉：“怎地不晓得换身干爽衣裳再睡？”
　　唐梨这才回过神来，扑进他怀里，嗅到他身上冷肃的朔方风雪的味道。

　　又见面了，这个故事比较短，希望大家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