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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以命换命(十五) ...

  •   顾译安抚好应欢,返回接待顾行的偏厅,桌上的茶还有余温,屋里却一个人都没剩下。对应家主宅的格局不熟悉,顾译猜不到他们这会儿在什么地方,只能一间一间地找过去。

      “你女儿的八字。”顾行从包里翻出一个小木人,拿出刻刀将毛糙的地方刮平,然后和桌上另外一个小木人并排放到一起。做完这一切,他又从背包的夹层里捞出一卷空白的符纸。

      “正月二十八凌晨三点左右生的。”应蓉虽然不懂但也知道术士问生辰八字是需要精确到出生时辰的。
      顾行咬破手指,以血代朱砂在符纸上写下应欢的八字。

      “大姨。”应蓉的心神都被顾行手上的动作引了过去,这时候,已经认命不再哭闹的应瑶忽然柔柔唤了她一声。

      应蓉闻声看过去,应瑶睁着无辜的眼,脸上因为失血过多瞬间惨白,她的嘴唇上没有一点血色,应蓉眼里有刹那的不忍,但很快就被随之而起的坚毅盖过去。“阿瑶,是大姨对不起你,有什么报应,都冲我一个人来,我知道你心有不甘,我愿意把这条命赔给你。”

      哭也哭过了,闹也闹过了,可怜样也装过了,应瑶不再继续挣扎。
      “我不要你的命。”

      她的声音低得快要听不见,应蓉小心地将耳朵凑过去。
      “我诅咒她”
      应瑶虚弱地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我诅咒她活不过二十五岁。”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把这句话说全了,载着她全部的怨念。
      顾译也不知道为什么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也能把那句话听得这么清楚,应蓉和顾行同时看向他。

      应瑶抬起眼皮,眼里灭掉的星火在看到他的那一刻重新燃了起来。她发不出声音,用唇语求他救她。

      顾行拿着刻刀在另一个小人身上刻下最后一笔,把两张写好生辰八字的黄符分别贴到两只小人身上。

      “想好了吗?要阻止现在是最后的机会,等这两个木人烧成灰烬,这事就再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顾行握着小人抬起头来,两人的眼神碰到一处,顾译下意识地想要把小人抢过来,他手刚伸出去就定在半空,没办法再往前。

      顾行的脸近乎于淡漠,看不出十分明显的情绪,他没有等顾译太久,把其中一个小木人扔进了火盆里。

      “你还有时间。”他说。
      “顾先生。”应蓉大吼出声,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怒气。

      顾行沉沉望着火盆里慢慢被熏黑的小木人,忽然有些口渴,顾译和应蓉都紧张到不行,就他,还有心情喝茶。

      等他气定神闲得喝完一壶茶,火盆里的木人已经烧得差不多了,他把茶杯放回桌子上,问顾译,“想好了吗?”

      顾译用力闭了闭眼睛,转身走出去,他身后,第二只小人被扔进了火中。
      应欢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到顾译失了魂一样走进来,一时有些懵,“哥哥。”

      顾译走在床沿,手伸过去摩挲着她的头发,认真得看着她,“应欢,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放弃活下去的希望,你妈妈希望你能活得好好的。”

      应欢睁大眼睛,羽扇般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着,不明所以。
      顾译又补了一句,“我也是。”

      应欢迷惑地问,“什么?”
      顾译再次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冲她笑起来,“你一定能够活到八十岁。”

      启明星藏进云层,晨曦微露,深沉如墨的天空终于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
      梦里经历一番生死轮回,梦外不过只过了一晚。

      顾译睁开眼,应欢和梦饕都还在睡,他动了动酥麻的手臂,站起来捏着被角往上拽,直到应欢露在外面的颈窝都被捂实了才松手。

      一觉好像睡了很久,应欢醒来时有些迷糊,梦饕先她一步醒过来,已经爬到床脚迫不及待地要去找顾译投喂了。

      应欢半坐起来,被子刚滑下去她就被冻得一激灵,连忙捞起羽绒服往身上裹,她搓着手下地穿鞋,好在顾译给她备好了毛茸茸的棉拖。

      “醒了?”菜已经端上了桌,顾译拿了碗筷招呼应欢去洗漱,梦饕跟在后面追,腿太短没法扩大步幅就只能增大频率了,追了一会儿终于追上了,扒着顾译的裤腿顺着小腿往上爬,顾译一把将它拎起来,“好了祖宗,这时候了怎么还这么精神。”

      从柜子里找出一包乌龟饲料倒进小瓷碟里,梦饕兴奋地将整个脑袋都买进了饲料堆里。
      应欢漱了口洗了脸,把自己拾掇得清清爽爽才从浴室走出来,饭桌上,应欢记起昨晚的那个梦,忍不住问,“你后来怎么把我自己留在房间里了,你不该带我一起去找他们吗?”

      顾译低头刨饭,“忘了。”
      应欢才不相信他是忘记了,“应瑶还是死了对不对?”

      如果应瑶没有死,她也不会这么快醒过来。
      顾译不作声,应欢没有由着他装傻,不依不饶追问,“你没有找到她?”

      顾译顿时没有了胃口,放下碗,“找到了。”
      他抬起头,“我去的时候她还活着,我没有救她。”

      “为什么?”应欢问得很平静,话语里不带一点情绪,直直地盯着顾译看。
      顾译对上她的目光,不躲不避。“因为她不死你就无法活下去,也因为你死了根本就改变不了什么,这只是梦饕的一重梦境,现实中应瑶不可能活过来。世上任何事都不会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死去的人不会再重新活过来。记得我离开的时候对你说了什么吗?”

      “记得!”应欢咬着下唇,垂下头,盯着毛衣上的纹路看,“我怕我没有这个福气。”
      八十岁太遥远了,她就是个福薄的命,阎王爷费尽心思要收她,老天爷也不愿意可怜她,到底是从别人那里硬抢来的,勉强不得。

      “我只是不甘心,在离幸福这么近的时候。”
      应欢说不下去了,她想过,如果没有遇上顾译,她顶多在口头上逞逞能,都活不长了,还不许在嘴上较个劲吗?但她一定不会像现在一样不甘心,顾译给她的感情像是一朵诱人的罂粟花,初时只是被吸引,等她不小心误食了,便会慢慢上瘾。没有沾上时没觉得哪里好,等它渗进骨髓,又觉得它千般万般都好,好到舍不得放开。

      那不是她的毒,是她用一生的运气换来的温柔。
      顾译把她搂进怀里,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头顶上,“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

      他偏过头吻在她的眼睛上,“我有预感,我们在一起,至少厮守五十年。”
      ***
      第二天清晨,窗外的大槐树上,几只鸟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应欢在顾译怀里醒过来,他的金刚铁臂紧紧箍着她不许她起,应欢从没见过他这么赖皮的样子。

      见他闭着眼睛装睡,应欢起了恶作剧的心思,伸出一只手,死死捏住他的鼻子。顾译装不下去了,拍开她的手,“占了我的床还不准我睡个懒觉,还讲不讲道理了?”

      应欢呵呵笑起来,“你要不乐意可以拒绝的,我这人就是人品好,讲道德,从来不勉强别人做不喜欢的事。”

      顾译一把将她拽到身下,压制得死死的,捏住她的下巴,低笑出声,“当初把出轨说得轻飘飘的人是谁?现在倒跟我来讲道德了。”

      应欢仰着脸,笑着看他,“诶!你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当初宁可以死明志也不肯给占便宜的人是谁?你现在倒是死一个给我看看。”
      顾译把脸埋进她温热的颈窝里,侧头轻轻咬了一口,“你舍得吗?”

      应欢笑着推开他,“你一直巴着我不放,我完全有理由怀疑你是在耍流氓。”
      即便是没怎么用力,她的颈窝里还是留下了一小排牙印,顾译将手移过去轻轻地揉,“耍流氓?哪次不是你先挑起来的,动不动就要摸男人腹肌。”

      应欢笑得停不下来,“你是不是把我的话拿小本子记下来了,要不怎么记这么清楚呢?”
      两人又在被子里闹了一会儿,顾译知道她今天有正事儿要干,没继续把她困在床上,“我陪你一起去。”

      应欢不想他掺和进去,立刻拒绝,“不干!”
      怕她冻着,顾译捞过外套给她穿上,“我不进去,就在外面等你。”

      外套被冷空气冻了一夜,寒意穿透里层的睡衣直往皮肤里钻,应欢捧着脸搓了搓,“行吧!”

      洗漱完顾译做了早饭,拿煎好的蛋和培根,加生菜西红柿裹了两个三明治出来,又热了两杯牛奶,应欢吃完三明治端起牛奶一口干了,觉得周身热和了点儿,走到门口换鞋。

      顾译把脏盘子和碗扔碗槽里,打算忙完回来洗。从厨房出来时应欢已经换好鞋在等着他了,顾译看她脖子上空落落的,转身回房找到之前给她买的姜黄色的围巾围在她脖子上。

      应欢看他认真得给自己系着围巾,“你以前可没这么黏人,是怕我回不来吗?”
      顾译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怕!但我知道你舍不得不回来。”

      这话烘热了周围的寒气,层层叠叠的暖意包裹着应欢,她伸手去搂他的腰,脸埋进他的胸膛,“真的很期待和你在一起生活的日子。”

      顾译的目光柔软下来,侧头在她额角亲了一下,“那就早点回来。”
      到了应宅门口,顾译果然说话算话没有跟进去,应欢站在门口,两手插在衣兜里取暖,她看着朱红的大门忽然觉得有点儿陌生,其实门也好,门口的石狮子也好,都没有任何变化,变的是她的心境,她回来,只是想要一个了断。

      “我进去了。”
      顾译“嗯”了一声。

      应欢回头看了他一眼,瞳仁里凝起暖意,“我争取早点出来。”
      顾译点了点头,“去吧!”

      从门口走到自己的院子算起来也只需要几分钟,到母亲的院子可能要多花一两分钟,应欢走得很慢,这个过程里,她想到一些小时候的事。

      外祖母是个格外严肃的老太太,在她印象里从来没看她笑过,母亲却极为宠她。

      七岁那年她听到母亲和外祖母在房间里激烈争吵,外祖母鲜少有这么生气的时候,指责母亲再这么宠下去迟早要把她宠成一个废人,她不敢靠得太近,等房里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就什么也听不清楚了。

      过了两天,母亲领了一个武学师傅来到她院子里,她才隐隐反应过来那天母亲和外祖母为什么吵得那么厉害。

      那天开始,她的时间被安排得很紧,读书练字画画吃饭睡觉以外的时间都用来跟随师傅学武。读书虽然枯燥,好歹不是力气活,练武就不行了,教习的师傅是有真功夫傍身的,要求她必须练出稳扎稳打的基本功,扎马步成了她每天不拉的功课,毕竟年纪小,练得也不是只图好看的花架子,磕着碰着是常有的事。

      她从小性子就倔,人前再苦都不哭,晚上回到自个儿房里,一对上母亲心疼的目光就忍不住红了眼圈,扑进母亲的怀里放声大哭,把委屈哭尽了才肯收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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