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冤家遇上路窄》檐上雪

84、以命换命（五）

　　应欢恍然发现，疯了很多年的三姨并非是她想象中的疯癫模样，这一刻的她明显是清醒的。如果是这样，刚刚说的那句话就很耐人寻味了，这会儿不问，下次不一定逮得到机会。

　　应欢一步一步走近她，“你刚刚说的姐姐害妹妹，妹妹害姐姐是什么意思？”
　　如果仅仅是指责她害了应瑶，那应该只会说是姐姐害妹妹，应瑶一直和她亲近，什么时候害过自己？

　　应琼收起了全部的疯狂，看向应欢的眼神无比清明，“你去问问应蓉，还记得自己那个短命鬼姐姐吗？”

　　应欢的记忆里，从不知道自个儿亲妈有个姐姐，即便是有，应琼为什么又要故意在她面前提起来，和她有什么关系？应欢的心越来越乱，张口想要问出迷惑。

　　“欢欢，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应琼的眼神开始回复最初的浑浊，应欢回头喊了声“福姨”。

　　福铃额头冒出细细的汗珠，好像是跑上来的。“你妈妈让你去她房里一趟，找你半天了。”
　　应欢静静看了福铃两眼，说，“那就劳福姨等我两分钟，我还有事情没问清楚。”

　　应欢等着她找借口阻拦，然而福铃只是微微颔首，笑着说，“欢欢想问什么问就是，你母亲也不急这两分钟。只是”，福铃望向靠着床柱对空气发呆的应琼，“只是三小姐疯了这么多年了，她的话听听就是了。”

　　仍是应欢听惯了的语气，这位应家的大总管说话总是平平稳稳不疾不徐，应欢转过头，看着应琼问，“三姨，您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即便我妈妈真的有个姐姐，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刚刚为什么说是我害死了自己的亲妈？”

　　应琼像是没有听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床帐看，嘴里又哼起了摇篮曲。
　　应欢站着等了一会儿，知道再难问出多余的东西，也不再执着，跟着福铃离开了。

　　正好是吃午饭的时间，应欢到应蓉屋里时，饭菜都已经送上了桌。
　　从阁楼出来应欢心里就梗了一块大石头，这会儿也没什么胃口，整个人看起来恹恹的。

　　应蓉先给她盛了碗鲫鱼汤，“这是又怎么了？”
　　汤还冒着热气，应欢吹开面上的油星，喝了一小口。

　　“我刚刚去看三姨了。”
　　应蓉正往她碗里夹菜，裹了酱泥的里脊从她筷子上滑回了盘子里，她抬起头看着应欢，“怎么突然想起要去看她了。”

　　应欢自己夹了一块放到碗里，“最近老是梦到阿瑶，今早在房间练字，听到三姨在唱歌，就想去看看她。”

　　应蓉继续给她夹菜，直到碗里堆成小山才放下筷子，“最近还是总梦到阿瑶吗？”
　　应欢埋头吃菜，“一直没断过，哪天不梦到她才奇怪。”

　　应蓉仿佛也是随口一问，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母女俩一边吃饭一边闲聊，应欢刨了口饭，嚼完吞下去，“幸好老太太没跟我们一起吃饭，她要在这儿，我可是连腔都不敢开。”

　　应家的老祖宗都遵循食不言寝不语的古板规矩，饭桌上永远都是安安静静的，连碗筷相碰的声音都不许有，老太太不在，只有应欢娘俩儿倒就随性多了。

　　应蓉习惯了应欢对自己母亲的称呼，也懒得再纠正她，“出去一趟确实是瘦了，没好好吃饭吗？”

　　应欢数了数，这话已经被亲妈唠叨了不下十遍，她老老实实把前两天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怕应蓉继续数落她，赶紧岔开话题，“妈妈，你是不是还有个姐姐啊？”

　　应蓉的手下意识顿了顿，“我底下就两个妹妹，哪儿来的姐姐。”
　　应欢一边刨饭一边暗中观察应蓉的神色，刚刚那细微的眼神变幻没能逃过她的眼睛，但很快就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碗里见了底，菜饭都被应欢吃得干干净净，她状似不经意地说，“我就说嘛！妈妈哪里来的姐姐，三姨又在胡说八道了。”

　　应蓉跟着放了筷子，“你三姨疯了这么多年，疯言疯语的，你听听就是了。”

　　应欢丝毫不意外，她就知道，想要从母亲口中套出什么话来，必定是难如登天。说得越多，越容易让母亲怀疑，索性打着哈哈一笔带过，又跟母亲讲了在外的一些见闻，一顿饭吃了接近两个小时，应欢困了，应蓉便唤人来撤了盘子，放应欢回屋睡觉去了。

　　应欢走了以后，应蓉回到里屋，福铃端了碗药跟在后面。
　　“中午的药都忘吃了，这药得空腹喝。”福铃将药碗递过去，瓷碗微热，面上却没再冒热气，温度刚刚好。

　　应蓉端过来分两口喝了，把空碗放回桌子上。“欢欢去找应琼了？”
　　福铃有些意外，“是，我在阁楼上找到她的。”

　　应蓉拿茶漱了口，“我就知道她这趟出去肯定另有目的，就是不知道她在外面遇到了哪些人，这两天我有意套她的话，这丫头死精，扯东扯西的，就是不肯老实说。今天去看应琼，肯定也不是一时兴起，是为了应瑶吗？”

　　福铃拿了一个干净茶杯，给应蓉倒了一杯茶，“我去的时候她们已经说了一会儿话了，也不知道应琼有没有说一些不该说的话。”

　　应蓉握着茶杯却不喝，若有所思，“怕什么？当年的事除了老太太，就只有你跟我知道，应琼也是被蒙在鼓里的，知道的未必就有欢欢多，还怕她说出朵花儿来？”

　　福铃两手交叠在小腹上，站在旁边，“没出去以前，你让欢欢别靠近阁楼，怕三小姐发疯伤到她，那孩子也听话，一次都没去过。这刚从外面回来，就突然自己去了，我问过照顾三小姐的阿菊，她说欢欢特意知会她，让她给三小姐做红烧肉，明显，欢欢有意要支开阿菊。”

　　窗台上放着一盆丽阁海棠，粉色的花朵无惧霜寒，正开得热烈。应蓉盯着那花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还能查出什么来？欢欢要查就让她去查。”

　　福铃点点头，“这个倒确实是没什么好怕的，只是在我去之前，三小姐好像还说了些其他的。”
　　杯沿刚凑到应蓉嘴边，她抬起眼，把茶杯放回桌上，“说了什么？”

　　福铃左右看看，门关上了，窗外也没有其他人，身体凑过去，压低声音说，“说了什么我没有听到，但是欢欢问她即便你真有个姐姐，跟她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说是她害死了自己的亲妈。”

　　应蓉手一抖，不小心碰倒了茶杯，茶水溢出来，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倒是福铃眼疾手快扯了两张卫生纸挡在桌沿，“往旁边挪一挪，免得茶水淌下来把你衣服打湿了。”

　　应蓉的脸比起刚才白了一个度，她像是没听到福铃的话，紧紧抿着唇，手掌跟着攥成拳。“应琼怎么回的？”

　　福铃知道劝不动她，找来帕子把一滩茶水赶到一边，“我去了以后，福铃就什么都没说了。”
　　应蓉的目光徒然一冷，和在应欢面前判若两人。“你抽两个人守在阁楼底下，没我同意，谁都不许放进去，欢欢那里，你也帮我盯着。”

　　福铃应了，拿着湿透的帕子转身往外走，忽然被应蓉叫住。
　　“对了，顾先生那边联系上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