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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无根之魂(四) ...

  •   两只鬼辛辛苦苦给应欢争取的这次机会,应欢怎么可能会放过。等工作人员走了以后,她冲两只鬼一挥手,示意他们跟着她,云笑笑跑得比猴快,挽着应欢没戴追魂丝的右手欢欢喜喜往里走,活像两人认识了几十年了一样。

      云笑笑无形无质,应欢并无多大感觉,也不必矫情得挣开她的手,本来最该持有最高热忱的周正在走到展厅门口时,面上瞬间露出了痛苦的神情,他捂着胸口向后退了一大步,难受得说,“还是不行。”

      云笑笑不耐烦,“这位兄台,你这是又怎么了?心心念念嚷着要来的是你,来了又不进去的也是你,你事儿怎么这么多?”
      周正呼吸不畅,慢慢蹲下来,摇了摇头,“我之前就来过,但是一走到这间展厅门口,就很难受,心慌得不行。”

      云笑笑待得无聊透顶,如果不是为了这幅一次只限一人欣赏的画儿,她早就去附近的商场吹暖气了。“你当你还是大活人吗?还心慌得不行。”

      周正看起来更难受了,那股血腥味也越来越浓,厚重而湿黏,应欢胃里翻江倒海,跟着难受起来。
      “老大,你怎么了?”云笑笑这时候心细如发,一瞬间就发现应欢的不对劲。

      应欢对蹲在地上的周正说,“你在这里等我,不用跟进来。”
      深吸口气后,应欢屏住呼吸,带着云笑笑向里走去。

      直到进到里面,应欢才发现这间展厅并没有外面看起来那么小,除了画框上的两盏微弱的射灯外再没有其他光源,整个房间既幽暗又封闭,应欢更不舒服了。

      唯一没受影响的云笑笑从进到这里这一刻开始也有那么一丝心慌气短,她四处看看,抚着胸口顺了两口气,“好好的一个展厅怎么布置得跟恐怖片片场一样?”
      应欢没吭声,和面前站着的妇人一样,仰着头怔怔看着挂在墙上的巨幅画作,目光不由自主得被吸了进去。

      这幅画和它的名字太贴合了,浅灰色的天空下,花园里开满了红得刺目的玫瑰花,应欢不懂艺术,无法表达这一刻的震撼,她全副心神都被热烈灼眼的红色吸得死死的。那红和她从前见过的任何一种红色都不一样,三分的暗沉,十分的热烈,带着隐隐约约的不详意味。

      古希腊神话中,玫瑰融入了爱神的血液,象征炽热的爱情。可在这幅画里,却更像是中国神话中开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仿佛从花朵上滴下的不是露水而是赤红的血液,暗含难以言喻的死气。

      花园的木栅栏旁,穿着西方贵族服饰的少女仅仅露了一个背影,说贴切点,是一抹若有似无的剪影,在铺天盖地的红色里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天空、栅栏和少女都用了灰沉的冷色调,唯有那片玫瑰花用了大范围的暖色,冷暖碰撞,红是唯一的焦点。

      站在前面的中年女士这才发现了应欢的存在,脸上划过一丝错愕,很快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她对着应欢微微笑了笑,没有质问只容一人进入的展厅里为什么会有第二个人,只是重新背过身去,低声说,“这幅画画得真好,我不懂画,但依然这么觉得。”

      应欢被越来越浓的血腥气熏得呼吸不畅,手按上胸口,仿佛这样会令她好过一点。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对待外人,应欢一如既往得会装,哪怕站在前面的中年女人背对着她,看不到她此刻的样子,她脸上的笑意都没有半分变化。

      “因为它攫取了我的灵魂,我进来已经很久了,从没有分神去注意过时间,如果不是你,我可能还会沉迷很久,直到工作人员进来撵我出去。”女人的声音轻缓,说不出的温柔恬静。
      应欢安静得听她形容这幅画带给她的感觉,没有出声打扰,从女人背影里透出的沉静让她不想出声。

      “这幅画是我儿子的老师画的。”
      应欢的心跳漏了一拍。

      “画展前那段时间他很忙,说老师现在的全部精力都用在了《玫瑰园》上,让他帮忙筹办画展。”
      应欢抬眼。
      “他一直说很期待老师的这幅画,可惜,没等到画展举行,他就不在了。”

      黏腻的腥气令人作呕,一向挺直的脊背微微下躬。
      极度的难受中,应欢产生了错觉,她看见玫瑰花上的露水幻成血珠,凝聚成一股血流缓缓滴落。
      “姑娘,你怎么了?”妇人终于觉察到了应欢的不对,关切得过来扶她。

      云笑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去了,应欢摇摇头,勉力挤出一抹笑容,“我没事,只是忽然有点儿难受。”
      妇人温柔的面容上浮现急色,“具体是哪里难受?要不,我送你去医院吧!”

      “不用了。”
      好不容易打消了妇人非要送她去医院的念头,十分钟后,应欢和妇人坐在了附近的咖啡厅里。
      应欢点了一杯卡布奇诺,被妇人换成了热可可。

      “都难受成这样了,怎么还喝咖啡!真的不用去医院吗?”妇人合上菜单递给侍者。
      应欢虚弱得笑笑,“非常谢谢你,但我真的没事,可能是最近饮食不规律,慢性胃炎犯了,我休息下,回去吃点儿胃药就好。”

      “年轻人也得好好保重身体”,意识到自己僭越了,妇人有些不好意思,“真是不好意思,当了几十年的老师,说教的毛病是刻进骨子了,改也改不掉了。”

      妇人穿着十分讲究,合身的收腰大衣显露出她保养得宜的好身材,搭在桌缘上的手指纤长白净,指甲也修剪得规规整整,说话的语气不疾不徐,显得极有教养。

      “没有关系。”应欢抿起嘴唇笑笑,看着坐在身边的周正,也跟着难过起来。
      刚进来的时候咖啡厅里人还不多,等她们点的热可可和咖啡一送上来,就陆陆续续来了客人,应欢第一次觉得自己带有招财的体质。

      拿起金色花瓣状的勺子在墨绿色的杯子中搅了搅,才端起了喝了一小口,把杯子放回原位,她的手无意识地握了握。
      “那副玫瑰园是您儿子老师的作品,您儿子也是学美术的吗?”

      早上天还阴着,这会儿,太阳破开云层明晃晃得挂在高空,温度不热烈,却很适宜。
      那名妇人,周正的母亲,半边身体沐浴在阳光里,柔和侧脸泛着金色的微光,很宁静很祥和,也很悲伤。

      即便如此,提到自己的儿子她的眼里依然有光,随后轻轻笑了,“是啊!他从小就喜欢画画,考大学的时候没问过我们意见,很坚定得报了艺术系。”
      应欢搅着杯里的热可可,“他……他不在了吗?”

      “是!不在了。”妇人端起温热的咖啡抿了一口。
      挖人伤疤实在是太难了,绕是应欢这样有时候称得上没心没肺的人都有些于心不忍。坐在她身边的云笑笑看话题定在这里,焦心得要死,不要命得推了应欢一把,“老大,你倒是继续问啊!她儿子是怎么死的,出门被车撞了还是心肌梗塞猝死的?”

      要不是周正母亲还在场,应欢可能会把吐沫星子喷到云笑笑脸上去,大吼一声“闭嘴”!
      周正难过得失去了所有攻击力,被云笑笑这么诅咒,他看起来都蔫蔫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应欢挣扎了下,心想这话题得层层推进,不能冒进,否则会引来不必要的怀疑,要是周正的案子没破,她岂不成了重大嫌疑人了?
      她不是云笑笑那个一根筋的蠢货,可不能干出这种蠢事来。
      “你一定很难过,真对不起。”应欢想表达自己不该提起别人的伤心事。

      妇人侧头透过玻璃窗看向车水马龙的主干道,笑容极苦,话意却是乐观而阳光的。“没有关系,不要往心里去。毕竟是自己的孩子,难过是肯定的,甚至说一辈子也没有办法从失去他这件事里走出来,只是,周正从小就相信万物有灵,人死后魂魄不散,如果他回到家里看到我和他父亲整日以泪洗面,大概也会走得不安心吧!他有他的另一世,我们也有必须继续走的路,我们和他都要向前看。”

      应欢手指动了动,目光移向对面的周正,原来,痛到深处,鬼魂也是有眼泪的。但经过了今天,等他找到了轮回的路,一定可以走得坚定不犹豫,他身后,是至亲之人的美好祝愿,下一世,要平平安安长大,开开心心地过好每一天。
      每个人,都是要向前看的。

      话痨精云笑笑已经好久没有出声,这看起来太不正常了,熊孩子安静必作妖,应欢实在是怕她这会儿憋着,等会爆个大的,才有她头疼的。谁知道,比她更没心没肺的云笑笑竟然也在哭,应欢借着揉眼睛的动作多看了她两眼。

      云笑笑捂着脸,带着哭声喊,“我才没哭,不许看,把脑袋转过去。”
      周正母亲传染给应欢的那点儿悲伤瞬间荡然无存,云笑笑不愧是个美人,哭得楚楚可怜,眼睛都红成了兔子仍然很好看。

      应欢叹了口气。
      好看又什么用?命这么短,阎王爷没说看她好看就多让她多活两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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