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冤家遇上路窄》檐上雪

68、无根之魂（二）

　　两鬼争地盘争得天雷勾动地火，彼此看不对眼，只想率先把对方干掉，好独自霸占黄金墓地。
　　应欢没功夫去应付这桩无厘头的事情，要骂就骂，要打就打，打到魂飞魄散也不关她的事，她全身心投入到怎么早点儿从梦境里出去，这一次，她显得有些着急。

　　平行空间里她不必再害怕分家的人会跟着追过来，所以不用再借住在顾译家了。路过顾译家门口时，应欢停下来，曲起两指扣门，始终没人应，兴许旁边换了另一户，兴许是有事出去了，应欢打了个哈欠，打开了自家的门。
　　等她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沙发上坐了一个不速之客。

　　大概鬼是感觉不到冷的，云笑笑还穿着那条白裙子，应欢裹着法兰绒的厚毯子，盘腿坐在沙发上，她在想，要不要明天去庙里请道符，震慑震慑这只不请自入的女鬼，但很快她就心软了。

　　云笑笑一点女鬼的自觉都没有，可怜兮兮得瘪着嘴试图强挤出几滴眼泪，但无论她多么努力，眼角都一如既往得干涩，她只能靠动嘴皮子来博取同情，“姐姐，你帮帮我好吗？”

　　应欢这会口有点儿干，想吃橘子，把客厅翻遍了也没能找到一个水果。要么忍过这阵，要么换衣服出门，她刚洗完澡实在是懒得动。
　　扬起头，对上云笑笑那张造作的鬼脸，应欢说，“你能不能飘出去给我买点儿橘子回来啊？”
　　云笑笑傻了。

　　应欢抠抠脑袋，想起什么，又说，“不能买，顾译没给我钱，你能不能去帮我偷两个橘子回来？”
　　云笑笑就知道对应欢卖笑没有用，但也没想到她能无耻到这地步。使唤她就算了，让她去偷就过分了，她做鬼以来还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儿，偷，有违鬼道，不干。

　　她瘪着嘴，想哭，“我没偷过东西。”
　　没偷过，简单啊！在应欢这儿就不是事儿，
　　“凡事都有第一次，你做人的时候没来得及叛逆，做了鬼还要这么窝囊吗？”

　　云笑笑知道自己错了，她就不该指望跟流氓讲道义。
　　“我们鬼是拿不动阳间的东西的。”

　　应欢不乐意了，当她没看过鬼片是吗？“动用精神力啊！就是那个……念力。”
　　云笑笑彻底无语了！还念力，我他妈就只听过用念力来帮人超度的。云笑笑心里早骂了几轮，又不敢像对待周正那样对应欢，她手腕上那条银链里的魂魄可不好惹，戾气比死了几十年的厉鬼还足。

　　应欢把毛毯拢紧了点儿，“不行是吗？”
　　云笑笑点头。
　　应欢指着门的方向，“门在那边，怎么来的怎么出去。”

　　云笑笑被应欢的冷漠整得想哭，她等了好久才等到一个能够看到她的人，不能就这么走了。
　　“求你帮帮我，我会报答你的。”

　　这回云笑笑没有演戏，字字皆是真情流露，变成鬼后不知道怎么哭，只能抿着嘴唇，眼里不见有泪，但周围的温度仿佛都染上了悲伤的情绪，变得更冷了。

　　应欢有些不忍，扒拉着尚带水汽的头发，“我在这里留不久。”
　　不待云笑笑有所回应，她手上的动作顿住了，扬起头看向她，“我是不是见过你？”

　　云笑笑用力点头，生怕点得慢了，她就再记不得她了。
　　应欢又继续扒拉头发，“我想起来了，我刚搬来公寓的时候，大半夜站马路边上引我跳楼的就是你吧？”

　　云笑笑此刻说不出的窘迫，那会儿她听前辈说想要摆脱现在的状况就只能去找个阳气弱的替身，做人的记忆她失了大半，做鬼也做得糊里糊涂，不知道该怎么找替身，就依稀记得曾经看过的鬼片里，有这样的情节，于是就照做了。电视里的替死鬼跟中了魔似的，女鬼让他跳他就傻不拉几地跳了，换到她这儿，就只剩下一句神经病。

　　云笑笑咬了咬嘴唇，鼓着腮帮子，小声说，“对不起嘛！”
　　应欢看着她，猜着她的年龄，对面的女鬼很瘦，白裙子穿在身上显得空落落的，头发长到齐肩，巴掌大的一张鹅蛋脸上鼻子高挺，大大的眼睛失了神采，很清秀也很漂亮，看起来顶多二十出头，死得这么年轻！

　　应欢收回目光，掌心里落下几根发丝，大约是换季引来的掉发，她又将手伸进发根处抓了抓，抓下一两根，还好不严重，不用面临秃顶的危机。
　　“你叫什么名字？”

　　应欢没看她，云笑笑听了后愣了一下，赶紧回，“我叫云笑笑。”
　　“你要我帮你什么忙？”

　　云笑笑没想到她会真的帮忙，一个跟自己无亲无故的女鬼求上门来，怎么说都不能算是一件正常的事，换其他人早吓得尿裤子土遁了。

　　云笑笑揪着白裙子，她等了这么久，早不报什么奢望，所以语序很平很缓，仿佛一点儿都不着急。“我在阳间飘了很久，一直找不到去阴间的路，一个死了几十年的前辈告诉我，记不得自己怎么死的鬼会成为无根之鬼，阴司不收，只能在阳间游荡，直到记起死因那天才能看到通往阴间的路。”

　　应欢听懂了，虽然有点儿匪夷所思，但很快就接受了这个说法。“所以，你是想让我帮你查你是怎么死的？”
　　云笑笑很瘦，看起来也很轻，像是快要和空气融为一体。

　　“我总想着试一试，成天这么飘着，不知自己从哪儿来，生前的事也只能记得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身边的人都看不见我，没有人和我说话。”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听客，云笑笑想一口气把自己的委屈全部吐出来。应欢看起来不是很在意，她觉得周遭的环境太安静了，于是打开电视，屏幕上的男女主角亲得难分难舍，虽然有点儿无聊，但好歹有点儿烟火气了。

　　云笑笑的苦水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越说越委屈，应欢捡着重要的听，后来发现，除了了刚开始那一段，剩下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废话，云笑笑越说越起劲，应欢可不想再继续听，忙出声打断，“行了行了，就是让我帮你查怎么死的是吧？啰嗦个没完没了，你唐僧吗？”

　　云笑笑委屈完了，又开始卖萌装可怜，眼睛一眨一眨地，“那你帮不帮我啊？”
　　应欢维持着盘腿的姿势，调着台，没说帮还是不帮。

　　云笑笑看着她对着电视出神，想要推一推她，忌惮着她手腕上的手链，终还是没敢。但这么干等着不说话，她实在是难受，于是没话找话，“你把那魂魄关在手链里，不害怕吗？”
　　应欢正在思考怎么尽快找到那个最凶残的关键人，结束这个梦境，云笑笑的话打断了她的思路，等她终于反应过来云笑笑说了什么以后，一股凉气从背脊上窜上来。“你说什么？我手链里关着魂魄？”

　　云笑笑看她表情严肃起来，心里有些不安。
　　“你说的手链是这个？”应欢抬起手臂，伸到云笑笑面前。

　　手链上冒着常人看不到的戾气，那缕魂魄向下趴伏着，只能看到乌黑的发和红得刺目的衣领，感觉太不好了，云笑笑下意识往旁边移了移，离得更远了。
　　应欢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手控制不住得颤抖起来，她倒吸了口气，放缓语气，“是和你一样的魂魄吗？也是鬼？”

　　云笑笑侧过头又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跟我一样，是个女孩，看不到脸，穿得应该是红色的衣服。”
　　“穿红色衣服的女孩。”应欢喃喃，心跳个不停。她记起纠缠多年的那个梦境，梦里的应瑶也是穿着一身红裙子，幽怨的眼神射向她。

　　“姐姐，记得是你欠我的。”
　　应欢一下子激动起来，一把拽断追魂丝扔到地上，云笑笑被她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怎……怎么了？”

　　应欢缩到沙发角落里，毛毯从身上滑下来她也没觉察到，整张脸埋进膝盖里，身子不住地颤栗。
　　云笑笑小心翼翼绕过地上的追魂丝，走到应欢身边，她想拍拍应欢的后背以示安慰，手一拍下去就从应欢的身体穿了过去，她无奈得收回手，叹了口气，“你不要怕，她好像被关在那手链里了，没办法出来。”

　　她的安慰不仅没奏效，还让应欢抖得更厉害了，应欢扯开毛毯扔到一边，赤脚下地，踩着冰凉的地板走到门口。
　　云笑笑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跟着应欢走出门，就见她失去理智一般用力拍打着隔壁的门，无论她拍打得多么用力，那扇门始终不为所动。

　　这样子的应欢实在是太过反常，云笑笑有点儿害怕，她扒着应欢家的门栏，探出个脑袋，小声说，“可能人还没回来，要不，再等等？”

　　应欢穿着夏天的七分睡裤，脚踝暴露在空气里，上身只穿了一件短袖，冲动之下不觉得冷，这会儿只觉得寒气从四面八方扑过来，钻进血肉，浸透骨髓。

　　等她终于冷静下来，转过身，就对上云笑笑那张清秀的脸，还有那双失了神采却很清透的眼睛。
　　应欢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顾译不回来，她也不知道去哪儿找他，等这个梦境结束说不定就能见着他。

　　对于十岁那年发生的事，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了解得一清二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