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冤家遇上路窄》檐上雪

62、弟与兄

　　应浚缓慢步到门前，给刀疤递了个眼神，快要被掐得背过气去的夏齐遇感到喉间一松，软趴趴得被扔到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

　　应浚在他身边蹲下来，“夏奇遇，我不想与你们夏家为难，向我坦白应欢的下落，主家也怀疑不到你头上去，我帮你解决了应欢，明年你就不必再入赘过去，大家互有所得不是吗？”

　　夏齐遇不想被人当作野狗观摩，好不容易缓过劲来，他努力得抬起上半身，看着应浚略显病态的脸，一字一句说，“我不知道她在哪里。”

　　刀疤一脚踩上他按在地板砖上的手，狠狠得碾，“老子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有那么一瞬，夏齐遇觉得自己的指节被踩成了一段一段，那力气持续不断，断掉的指骨被折磨着，渐渐得，连痛感都失去了。

　　额头滚出大滴大滴的汗，他强撑着死咬牙关不松，在气力被卸尽前，气若游丝得说，“你折磨我没有用，我真的不知道她在哪儿。”

　　应浚伸出两指钳住他的下巴，“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支撑着你宁可被折磨也不愿意供出她的下落。让我猜猜……”

　　浅淡的眸子蓦然转浓，应浚顺着思路推敲，“你和应欢的牵系只有应夏两家结的姻亲，不肯告诉我她的下落，无非是怕她落在分家手里，如果她出了什么事，你们两家结的亲就自然而然不做数了。”

　　“完婚前瞒着家里大人偷跑出来，不就是为了逃避这桩婚事吗？难不成，两个人一眼看对眼了，天雷勾动地火？”
　　很快这个可能被应浚自己否决了，“不像，我仔细搜过你的屋子，屋里一点儿女性的东西都没留下，实在不像是正在热恋的样子。”

　　前两年，分家当家的身体大不如从前，将分家的产业一点一点得移交给了各方面都较为出色的应浚代管。应浚从小就擅于动脑，场子转移到商界，更增添了他挑战的兴趣，在他看来，没有什么比揣度人心更有意思。

　　两根手指轻轻敲击着太阳穴，应浚换了一个方向继续往下推，“既然不是因为喜欢上她，那么必定是在相处的过程里你有了不能毁约的新发现，是什么呢？”

　　刀疤沉浸在应浚的推理中，脚下的力度没有方才那么重了，夏齐遇并没有因此感到好过一点儿，他的心里突突打着鼓，应浚越往后推，他就越感到心悸。

　　应浚没有因为他的心悸就停下来，“夏家和应家是三年前结的亲，这么突然，三年前夏家发生了什么大事呢？”

　　一个又一个的反问令夏齐遇浑身颤栗，他在心底给自己催眠，强行令自己接受刚刚找到的理由——大哥的事家里瞒得这么好，他都是好几个月后才知道的，应浚猜不到的，一定猜不到的。

　　应浚沉思了一会儿，忽然脸上现出了然的神情，“确实有一件事有些蹊跷，夏家华东的产业一直是你大哥在打理，和分家的合作也一直是他直接和我接洽，三年前，却忽然换了人，之后的三年一直没看他出现过。没看夏家办白事，如果不是死了，很可能是他得了难以治愈的大病，我说得对不对？”

　　应浚心里也只是有个猜测，这是他推出来的最合理的解释，他维持着讳莫如深的样子，暗中观察着夏齐遇的反应，只是为了炸出三年前的真相，夏辰逸是个很好的伙伴也是很好的对手，他对他一直很上心。

　　应浚太聪明了，顺着一条模糊不清的线就把应家和夏家联姻的动机摸了个八九不离十，想到缠绵病榻的兄长，夏齐遇心里巨浪滔天，脸色却很稳，应付应浚这样的人，一丝一毫的神态变化都会被他敏锐得捕捉到。

　　同为分家的直系，应简和应浚的差别在于，一个只在嘴上犯狠，一个却是从心底里犯狠，分家的产业链移交给应浚后盈利状况蒸蒸日上，比从前风光了不少，大哥曾说，商战即是心战，像应浚这样天生喜好玩弄人心的领导人在商场上无疑是所向披靡的，从他的身上感受不到一点一滴的情感，他求名求利，又不沉迷于名利场带来的诱惑，这样的人，太可怕了。

　　应浚冷漠得俯视着他，纵使夏齐遇有心掩饰，他的沉默已经告诉了应浚答案。
　　应浚冷冷得笑了，脸上有赢下一场战役的得意。“看来我猜对了。”

　　“怎么办？你们和主家的这场婚约勾起了我的好奇心，应夏两家都是无利不起早的商人，主家更是吸血水蛭一般的存在，你们到底私底下做了什么交易？”
　　夏齐遇咬紧牙不松口，什么也不说。

　　受到了漠视应浚也不生气，他习惯了自己找答案。“是因为夏辰逸的病？她们主家有这么大的能耐还能从阎王爷手里抢人？”

　　夏齐遇不敢说话，他怕一开口就被应浚牵着鼻子走，套出更多信息。如果大哥在就好了，大哥那么聪明，不会像他一样因为应浚的三言两语就乱了阵脚。

　　似乎损耗了太多心力，应浚体力不支，脸色越加惨白，他站起身往沙发走，命令刀疤，“把他拖过来。”
　　夏齐遇如一条没有生命体征的死狗被一路拖行到茶几边。

　　刀疤没有再管他，看着应浚，骇人的脸上溢出和他气质不相符合的温柔，关切得问，“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

　　夏齐遇瘦弱的身子骨在这种时候暴露出了明显的劣势，他趴伏在地上，连抬起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耗尽了。

　　应浚躺倒在沙发上，脸上渐渐漫出痛苦的神色，他紧紧咬着后牙槽，试图凭着他一向引以为豪的自制力撑过这一阵疼痛。

　　太难熬了，埋在脖子皮肤下的血管里像是爬满了越来越多的白蚁，痛觉不是最难熬的，抓不到源头的痒才是最令人无法忍受的。

　　和那日的应简一样，应浚手不受控制得覆上喉咙，即便是多余的指甲早被剪得一点不留，没过多久，脆弱的皮肤上还是起了一道一道的血痕。

　　平日里瘦弱的身子这一刻像是从哪里吸来的巨大的力气，刀疤用力去拽应浚的手，但那手似长在了脖子上，怎么掰都掰不开。

　　刀疤拿他没有办法，急红了眼，余光瞥到自始至终都没发出声音的夏齐遇，戾气源源不断从心底里涌出，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没有反抗能力的夏齐遇成为了他泄愤的目标，对着他瘦弱的身子一阵乱踢乱踹。

　　“你们这些杂碎，解药呢？解药在哪里？老子杀了你。”
　　刀疤长得身强力壮，每一脚都下了大力，夏齐遇疼得快要昏过去，脑子在慢慢失去意识。

　　像一枚小石子沉入湖心，平静的湖面被小小的一颗石子割裂，眼前的画面开始变得混乱起来，他听到屋外“滴滴答答”的落雨声，还有大哥不停歇的咳嗽声，接着，是陶瓷碗摔在地上的碎裂声。

　　药碗被摔得四分五裂，碎裂的瓷片溅到他的脚踝留下一道细细的口子，鲜血冒了出来。
　　他从没见大哥这么生气过，苍白的病容上没有一丝血色，胸口急剧起伏，眼睛红得吓人，“我宁可病死也不要你入赘应家。”

　　族叔常常暗示他不长心眼，他何尝不知道自己缺心眼。大哥是家族付出大量心血培养出来的接班人，他的婚姻哪里比得上大哥的命金贵。
　　那又怎么样？

　　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身体里淌着同样的血液，他心甘情愿当一道见不得光的影子，永远藏在大哥周身的光环之下，他当他是弟弟，他当他是哥哥，已经足够了。
　　仿佛在错乱的时空里漂浮了一万年之久，耳边响起急促的手机铃声，意识一点一点被拉回来。

　　他的手指动了动，努力地，想要抓住这个声音。
　　不能死在这里，他要赶紧回到夏家去，心里有个声音在说。

　　生不如死的疼痛和瘙痒终于慢慢撤离了身体，应浚捂着脖子大口喘着粗气。刀疤心疼坏了，扔下被他踹得奄奄一息的夏齐遇，连忙走到沙发边上，“怎么样？还难受吗？”
　　应浚长长舒了口气，摇了摇头。“他说了没有？”

　　刀疤把指节捏得“咔咔”作响，愤恨地说，“这家伙骨头硬得很，就是不说。”
　　应浚冷冷笑了，“骨头硬是因为还不够痛苦，把刀给我。”
　　夏齐遇身子瑟缩了一下。

　　刀疤从大衣兜里摸出一把军刀递给应浚，应浚接过来，蹲在夏齐遇旁边。“我一直想知道当你浑身被扎成血窟窿，眼睁睁看着血源源不断得从身体里流出来，一点一点等死的时候，牙关会不会松一点儿？”

　　这个时候，响过一轮的手机又再度震起来。
　　应浚愣了一瞬，看着屏幕上跳动的人名，低声吐出两个字，“顾译。”

　　刀疤伸手拿起震颤不已的手机想要挂断，被应浚及时出声阻止，“接，就说捡到了他的手机，能拖一晚是一晚。”
　　刀疤听话得接起。

　　顾译闭着眼躺床上，一开口就有些不耐烦，“怎么才接电话？”
　　刀疤试图令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具备攻击性，“你好，请问你是这个手机主人的朋友吗？我是晚上送他回家的出租车司机，他的手机掉在我车里了。”

　　顾译暗骂夏齐遇的不靠谱，礼貌道谢，随后又从师傅口中得知他把人送到了小区门口，心想，都到这儿了，应该不会再出幺蛾子了。然后约对方第二天拿手机，那人说明天要去趟外地没时间。
　　顾译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会儿脑子不清醒，又实在想不出来。

　　他说能不能麻烦把手机拖给亲属或朋友转交，他有重谢，司机推辞不受，总之就是，明天空不出时间。
　　应付两句后，电话挂断了，司机说后天回家，让他再等两天，一定会把手机还给他。

　　电池提示电量太低，顾译连接数据线充电，眼皮上像是盖了两块重铁，他躺回床上盖好薄被，心想，明天还是去趟夏齐遇家。
　　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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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真的累得想死，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