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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危情迷局(五) ...

  •   路清然一直暗中观察着姚正的反应,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诡异光芒。姚正坐姿端正,这一点和陆明远很像,他坐在那里,手安安分分得放在膝盖上,不像其他领导,总是习惯端着茶翘个二郎腿,一派悠闲。过了一会儿,姚正后背向后一倾,似在找一个安全的靠山,右腿叠到左腿上,终于开口了。“怎么突然想到这起案子会和五年前的案子有关联了?”

      路清然办公室里的空调是用了好几年的老古董了,古是古了点儿,但早几年的东西就是不缺质量,风照样制冷,就是声音有点儿大。安静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从空调里传出来的“呜呜”声响。

      路清然手上翻过一页资料,抬起眼看向姚正,“早上那名死者和五年前的案子有牵连,说起那桩案子,似乎还是姚科长破的吧?我听说从发现最后一个受害人到破案只花了一周的时间,姚科长这破案速度真是让我们这些后生汗颜,怪不得老师经常说要我多跟您取取经,姚科长,您看什么时候设个讲座,给我手底下的人提升提升侦查能力呗!”

      姚正手动了动,察觉桌上没有他的茶杯,又将手缩了回去。“你可是你家老师的得意弟子,还需要我来培训?”
      看姚正仍旧沉住气跟他打太极,路清然想着自己还有一大堆儿事儿要做,心就有点焦,这心一焦,口气就不怎么好,他冲姚正扬了扬手上的资料,“姚科长,我今晚得把这些资料逐个过一遍,就不陪您唠嗑了,您要觉得我办公室凉快,可以打个地铺睡一觉,睡到天亮再回去都可以。”

      姚正的手下意识地攥紧,眼神也开始变得闪烁。“当年那起案子”,话说了一半他又停了下来,路清然正侧着头看案宗,闻言就着侧头的姿势看了他一眼,耐心等待后文。
      “那起案子”,姚正闭了闭眼,深深呼了口气,“上面给的时间太短,当年那案子破得有些匆忙。”

      路清然知道,他能说出这样一句话已经是豁出去了太多勇气,眉心微微拧起,语气沾染了初秋的凉意,也变得有点儿冷。
      “如果仅仅因为顶不住压力,就可以拿任何一个无辜的人顶罪,那我们司法的公平何在?正义何在?”

      姚正的脸上血色尽褪,路清然的这句话如吸血的水蛭,钻进他的血管里,一点一点吸干他全身的血液。

      五年了,那桩事一直压在姚正心里,每当午夜梦回,他一睁眼,就是顾志那双带着企求的眼睛。
      一向沉默寡言的小摊贩腕间扣着手铐,扑通跪下来抱着他的腿,一句话说了半天才说清楚,“你相信……相信我,我……我没有……没有……杀人……人不是我……我杀的啊!”

      他记得自己当时挣了挣,那个老实巴交的小摊贩仿佛看到了他最后的救命稻草,死死揪着他的裤腿不放,泪花盈满他惊惶的双眼,到了后来,他一直哆嗦着嘴唇重复着同一句话。
      我没有杀人!没有杀人!

      回忆到这里,姚正用力地闭了闭双眼,拳头紧紧攥住放在腰线两侧。“看在我和你老师关系不错的份上,能不能……能不能给我留个体面。”
      那时候经侦科科长平调,走前给他透了口风,不出意外,会由他来接替那个位置。这种当口,不能有任何意外出现。

      路清然冷冷看着他,想到那些年这位中年人跟着老师风里来雨里去,不辞辛苦得走访受害者家属,满心满眼都是司法的正义与公道,现在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这句话,简直是莫大的讽刺。
      路清然轻嗤一声,“姚科长还想留个体面,可是顾志他连命都没有了。她老婆身体不好,在顾志被刑决后患上了抑郁症,第二年就从自家楼顶上跳了下来。而凶手呢,逍遥法外了五年,两个月内就制造了五起命案,姚科长,你的升迁路上是顾志和十个受害人的血,五年了,您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

      姚正难以自抑得颤抖起来,他颓丧得垂下头,轻轻叹了口气,“那名女记者叫应欢,供职于无线传媒。”
      五年了,是该让真相大白于天下了,当年一手促成那桩冤案的人,也该为此付出代价了。

      姚正摇摇晃晃站起身,一向挺得笔直的背脊弯出一个弧度,他被曾经坚持的道义压了五年,如今,终究是受不住了。
      路清然仍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椅子上,在姚正的手抓住门手柄时,出声唤住他,“姚科长,您曾经后悔过吗?”

      抓着手柄的手因为用力而泛白,姚正僵在原地。
      陆明远退休那天,回办公室收拾东西,走之前,也问过他一模一样的话。
      后悔过吗?
      姚正有些迷茫,想起那些年和陆明远肩并肩奔赴于一线,在犯罪现场取证,在凌晨两点的办公室里捋案情查资料,很累很辛苦,心却是安定的。

      那天,陆明远终究没有等到他的答案,轻轻叹息一声,离开了。看着陆明远的背影消失在转弯处,心像是破了好大一个洞,漫天风雪从洞里钻进他的心底,他感到了彻天彻地的寒凉。

      “我志愿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警察,献身于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坚决做到对党忠诚、服务人民、执法公正、纪律严明,矢志不渝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建设者、捍卫者,为维护社会大局稳定、促进社会公平正义、保障人民安居乐业而努力奋斗!”

      多少年过去了,进入警校时的宣誓词都还声声在耳,励志当一名合格的执法人,是他高于一切的荣耀与梦想。而今,这些仿佛都离他太远了。
      “有过。”
      路清然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时,门咔哒一声,合上了。

      路清然对着空气沉默良久,他一直在想陆明远退休时对他说过的话。
      “这一行太难熬了,不止要用强大的内心直面世上所有的罪恶与黑暗,还要努力对抗来自外界的诱惑,清然,你还有几十年的路要走,千万别忘记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成为一名人民警察。”

      陆明远从来没有用这么平和的语气和他说过话,也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宽泛的大道理,他只教他怎样取证,怎么揣测犯人心理。他一直觉得那天的老师和平时不一样,还以为是终于卸下满肩的责任而突发感悟,现在想来,却好像并不是那么回事儿。
      当年的老师,是以怎样的心情看着一直欣赏的搭档犯下难以挽回的错误的?是不是也和他现在一样,很失望,也很寒心?
      ***
      入了秋,天气反而热了起来,应欢挎着相机,手里拎着一个大包,匆匆忙忙踏上写字楼前的阶梯。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口哨,应欢回头,一个长得还挺不错的男人背靠在车门上,语气轻佻,“应记者,这会儿有空吗?赏脸吃个饭?”

      应欢只当他是嫌得蛋疼来搭讪的,“没空,有男朋友了。”
      她说得言简意赅,拒绝得彻底,路清然眉毛一挑,眼见应欢理都懒得理他,背过身又要往前走,赶紧蹿过去拦住应欢的去路。

      应欢不耐烦了,眉心拧起,语气很冲,“干嘛?”
      路清然冲她露出八颗牙齿,亮出了手里的证件,“刑侦队,路清然,五年前那桩案子有些疑点我没有弄清楚,还请应记者配合。”

      应欢看了证件一眼,目光移向路清然的脸,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脸颊上,血色尽褪。她轻轻咬了咬下唇,努力克服心上的紧张,“我知道的,都写进报道里了,路队长想要了解可以去翻一翻当年那则报道。”
      路清然目光紧锁着她的脸,没有遗漏掉她脸上出现过的任何表情。看到她下意识咬唇的动作,就知道,这位无线的首席大记者,确实是知道点儿什么。“那则报道我看过,应记者笔力不错,案情陈述得很清晰,也没有夹带个人色彩,只不过,我想了解的,不在那则报道里。”

      应欢扣紧挎包的背带,知道路清然带着目的而来,她最好能够正视他的眼睛说话,但是她努力过了,做不到,目光和路清然的眼睛一碰,就下意识往旁边飘去。应欢坚持说,“我知道的,都在报道里了,如果路队长没从报道里发现想要的信息,那恕我也无能为力。”
      看着应欢跟被狗撵一样的慌张背影,路清然不急不燥,不慌不忙,从烟盒里摸了根烟拿在指尖把弄,也不抽。“五年前你采访过的张春华,尸体于前天早上被发现,未发现性侵痕迹,被凶手一刀割断喉咙而毙命,死后还被割了舌头,应记者,你确定,没有什么要跟我讲的?”

      应欢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她在原地站了很久,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才深吸口气转过身来,“我……”
      话还没说出口,底下突然传来一道严肃的吼声,“谁的车?”

      半路杀出一条拦路虎,路清然叹了口气,扭身往声音来处望去,穿着明黄交警服的另一系统的同事脸色不怎么好,路清然赶紧出声,狗腿得朝那交警挥挥手,“是我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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