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冤家遇上路窄》檐上雪

19、窃脑（十六）

　　淑女是个什么东西，跟她有半毛钱的关系？要是能把人扒光了绑浴缸里，酷刑加身审问就好了。
　　偏偏顾译那家伙太不好唬，看起来软硬不吃，真要动手说不定还不是他对手，对方把她底细知道得一清二楚，她的底牌却称得上寒酸，应欢倒真有点头痛。
　　顾译打了个哈欠往房间走，“我该睡觉去了，你自便！”

　　妈的，还真当她是个死人了。
　　应欢两个大步窜到顾译前面，房门刚开了个缝，又被她一把拉来合上。“我话还没问完呢！”
　　看这架势，是要跟他死磕到底了，这女人精神气儿怎么总是这么旺？顾译伸手在眉心揉了揉，转身退到沙发坐下，打开电视机随便调了个台，“好，你问。”

　　进门时，应欢就四处逡巡那小乌龟所在的位置，还好顾译并没有故意隐藏，混着一堆古董玩物放在博古架上。
　　应欢走到博古架前，透过玻璃缸打量睡得四仰八叉的小乌龟，看起来比普通乌龟都还要蠢一些，真难想象，这货竟然活了上万年。

　　应欢在磨刀的时候认认真真想过需要问顾译的问题，顾译这人总觉得心思太深，若是有机会一次问完，最好不要留到第二次。“你家那小东西喜欢刺激又血腥的梦？”
　　大概是酒精麻痹了神经，顾译罕见得好说话，逢问必答。“看它心情。不过梦饕醒着的时候太怂，就喜欢在梦里逞威风，给自己编一个血腥的梦境也是常有的事。”

　　应欢只觉得一身血都冲上了天灵盖。“它逞的哪门子的威风，冲锋陷阵的又不是它。”
　　顾译这才觉得梦饕这脾性实在是太渣，只怪自己教导无方。“哦！大概是和狗仗人势一个道理吧，它的入梦人威风就当是它跟着威风了。”
　　好得很，这理由简直无耻得让人无法反驳。应欢接着问，“要怎么才能出来？”

　　“你杀掉里面最血腥的那个不就得了。”
　　给顾译话音收尾的是博古架上一青花瓷瓶落到地上的碎裂声，顾译扔掉遥控看过去，脸色比窗外的天色还要黑沉。
　　“抱歉，年纪大了，有点叛逆。”应欢不好意思地抿抿嘴唇。

　　“看不出来，你的青春期还挺长。”总不能对女人动手！顾译想，要是夏齐遇在这儿就好了，还能充当沙包供他发泄一下。
　　应欢仿佛吃准了顾译不会对她动手，又从博古架上拿了一个不知是哪个朝代的砚台把玩。“既然是梦，为什么我又能见到你？还有，对面那户一茬一茬换又是怎么回事？”

　　“自梦饕睡着开始，对面那户就没有换过了。”顾译的眼神紧紧锁住被应欢拿在手里的砚台。
　　应欢抬眼，正好和顾译的眼神对上，一眼间就捕捉到了他眼中不大明显的紧张。她低笑一声，拿着砚台的手往上一抬，砚台被抛下半空，抛物线下落时被应欢稳稳接住。“什么意思？”
　　知道越是表现得在意，那女人越是蹬鼻子上脸，所以顾译挪开目光，将整副精神力都集中在了电视上正在播的夜间新闻上，“你是不是以为，梦饕只有编织梦境的本事。”

　　应欢挑眉，“不是？”
　　“听过平行空间吗？”
　　顾译并没有等她回答，自顾自往下说。“平行空间是从某个空间分离出来，与原来空间平行存在着，既相似又不同的其他空间。在平行空间里，可能存在着另一个出生和生活轨迹都不同的你，相互平行的两个空间，既不平行，也不相交，井水不犯河水。只是，一些偶然因素出现了，两个空间可能就会出现短暂的交集。”

　　应欢一点即通，反问道，“你那吉祥物就是偶然的因素？”
　　今晚的暴雨下一阵停一阵，雷神的脾气喜怒无常，消停没一会儿，又往地下扔下一个大惊雷。
　　梦饕在睡梦里叫了一声，应欢第一次听到它的叫声，声音很微弱，跟刚出生的奶猫一样。

　　顾译叹了口气，下了沙发走过来，把梦饕从鱼缸里抓出来，手在它的头上轻轻抚摸，熟悉的味道给梦饕增加了不少安全感，它动了动身子，从鼻子里吹出一个泡泡，又安安稳稳得睡熟了。

　　安抚好梦饕，顾译又把它放回鱼缸，才开口回答应欢的问题。“梦饕的第二重能力是，扭曲空间，篡改记忆。”
　　应欢只在古书上看过有关于梦饕的一部分记载，并不知道它还有这层能力。她凝神想了会儿，又抓出了问题的关键，“既然平行空间里有第二个我，为什么要篡改记忆？”

　　顾译说，“如果真有第二个你，那你现在又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平行空间里存在第二个你只是一种可能而已。”
　　应欢将一番话在脑子里重新过了一遍，“这样说，梦饕将两个空间整合，然后篡改出现在它梦境里的人的有关于我的一部分记忆，报社里的同事，我的记者身份，还有阿祖山里的野人，都是它的手笔？”
　　“是。”

　　“那这个呢？”应欢将印有梦饕身形的琥珀化石扔给顾译。
　　顾译看到这东西，脸色有些难看。“夜市里的地摊上到处都是这种手工艺品，中国的神话里，龟身龙角很稀奇吗？这块，是我买来给它玩的。”
　　刚开始时，还稀奇得不得了，睡觉都要抱着睡，遇到一个喜欢的入梦人，转眼就拿去献了殷勤。顾译拿起放在一边的细竹管伸进鱼缸里，轻轻在梦饕头上抽了一下，小东西本来就被外面的雷吓得睡不安稳，梦里察觉到有人抽它头，下意识伸出两爪抱在头上。

　　应欢：“既然我的记忆已经被篡改，那为什么又忽然记了起来？”
　　顾译：“小东西怕打雷，受了惊吓后会影响它的能力。”
　　应欢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好，最后一个问题，在阿祖山里，我有追魂丝护身才得以保全一命，换成是其他的普通人，怕就回不来了吧！”

　　应欢看了一眼鱼缸里的梦饕，这么小的一只，睡一觉就能要一个人的命。这东西，和邪物有什么区别，若不是还有事情没有了结，真想一刀宰了它下酒。
　　又一道闪电在天边亮起，顾译往窗边看了一眼，脸色和语气都十分淡漠。“在梦境里丢掉小命和在扭曲空间里丢掉小命，结局都是一样的，回不来，那就是命了。”
　　应欢轻嗤一声，似是看不惯他这样的想法。“入梦者跟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也都不是大奸大恶之人，你这样说，未免太无情了。”

　　扯这些没有意义，应欢想了解的，他能告诉的，都已经差不多了，顾译适时止住话头，一侧头，看到应欢无意识得摩挲着和普通银链子无差别的追魂丝。“梦饕都压不住它，你的追魂丝有点意思。”
　　摸到追魂丝，应欢又觉得心潮安稳了一些。她走到玄关的矮柜前，把菜刀提在手里，“这么危险，老娘不玩，我要是把它剁了，照样能从梦里安然无恙得出来。”

　　顾译冷眼看着她，并不阻拦。“劝你别冲动，既然入了梦饕的局，就必须陪它玩够四轮，梦饕的年岁可以追溯到盘古开天之时，平时怂是怂，真要惹怒了它天王老子的帐它都不买。相信我，你那菜刀一下去，对你没好处。”
　　应欢哪儿敢真砍，只能在嘴皮子上逞英雄。“怪不得怕打雷，我要是老天爷，早就把这祸害给劈死了，哪儿能纵容它活到现在。”

　　“好了，能告诉你的我都告诉你了。”顾译走到门前，很绅士地为应欢开门。
　　“希望你能早点将这个梦境了结，平平安安出来。”
　　应欢暂时没想到其他可以问的，配合得走向门口，与顾译错身而过时停了下来。她比顾译矮了一个头，仰头看向他时，脸上仍是满满当当的威风，丝毫没因身高差距就觉得矮了一头。

　　她细长的眉尾高高扬起，似笑非笑，“顾译，你给我等着。这么阴我，我迟早要还回来。”
　　顾译笑了笑，“好，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