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羔羊》徐茶客

2、第一章

　　晨曦，霞光半掩，萧瑟的风沾着泥土的气息。
　　半遮半掩的霞光里，安阳穿着一身黑，犹如雕塑般久久地矗立在村子口。
　　村子坐落于群山环绕的凹地，稀疏立着十来个破败茅草土屋。单是从村口向内瞧去，年代的沧桑和历史的厚重感已然袭面而来。
　　日前，失踪了十年有余，安阳险些以为消失在某个秘境里的师父突然发来了求救的消息和定位。半点儿不敢耽搁了，只来得及给好友发个消息，穿行符便不要钱的撒着。
　　半途喝水的间歇顺道从网上查了此地的消息，迁树市漠河村，迁树市政府斥资开发的一个原生态旅游景区。
　　因为一部网红剧的取景，近几年在网上很是火了一段时间。就是不太关注娱乐新闻的安阳也在班里女同学口中有过耳闻。
　　除此而外，对于此地的消息中，倒是不曾有过什么灵异事件，便是修界的内网里也搜寻不到任何消息。
　　但这恰恰是最奇怪的，失踪了十多年沓无音讯的师父，突然发来消息地点却是一个平凡无奇的风景区，安阳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作为热门景区，漠河村的交通比之寻常的山区好上不少。偏安阳要去的点在漠河村以西南三公里处，此处山林茂密尚处于未曾开发的状态，车辆定是行不上去。
　　昨夜里因为违规操作吃了一次警告的安阳，如今倒是不敢在青天白日里明目张胆的违反《修行人士基本法》的规定，毕竟违规操作只是被罚个劳动改造，违法操作那可是能被特别处那些扒皮鬼坑死。万般无奈，安阳也只得背着行囊老老实实的徒步而上。
　　随着不断深入，从器合宗手里购入的号称能在太空、海底通讯的军用设备突然全部失灵。定罗盘在最初转的飞起之后也骤然停摆，如今只勉强能当个指南针使。
　　这种器物罢工的情况，近年段倒是有过记载，却是三十年前召开“穷奇会议”，由修行界三大顶级门派的掌门共同张开的屏蔽结界。但据安阳所知，这会儿三大掌门都跟着自家徒弟满世界跑呢，怕是一时半会儿的功夫没时间来这里费劲吧啦的开个结界玩儿。
　　周边的植被越发的茂盛，也越发的新奇，偶然遇见的生物也与平日里所见不同，安阳平日里对这些了解的不多，无从判断这些个情况是否正常。唯一能够确认的是，在手中的定罗盘彻底罢工之前，安阳到底是寻到了最有可能是师父方位的地点，正是眼前的村落。
　　这村子古老而破败，深山老林中这样的村子并非个例，偏生是这里让安阳心中升腾起愈发不好的感觉。纵万千疑惑这村还是要进的，安阳定了定心思，将手中的定罗盘牌儿指南针物件都收进腰间的黑色腰包里。
　　这腰包也是器合宗的手笔，结合了乾坤袋和虚空环的特点，外观可随心变换，内里乾坤缥缈。具体有多大的空间安阳倒是真没算过，只是觉得可放活物、放之不腐用来当冰箱使很是方便，省了很多电费。
　　无他，唯穷尔！君不见，药宗销量最好的就是辟谷丹。
　　安阳的这个腰包是他家师父多年前以不知名的手段从器合宗宗主手里骗来的，平日里都被他用来当杂物间、冰箱、衣橱、书柜使，偶尔也会放点考试小抄。依着器合宗宗主每次见着都一脸肉疼的表情来看，质量是很有保证的。
　　许是日头尚早，村中并不见孩童嬉戏，三两的村民皆是粗布短衣，顶着一张饱经风霜的脸。
　　“大娘您好！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被安阳询问的妇人穿着酱色粗衣，面色暗黄粗糙。环抱个破旧木盆，里面放了些衣物，似是要拿去河边浆洗。见了安阳后显得异常兴奋，“#）（*&（*……%$&……*（*（（*……%%$$$）——）（（&……%%……”嗓音清亮带鸣甚是好听，说出的却不是安阳熟知的任何一地言语，更与事先探知的漠河村方言千差万别。
　　安阳沉默了一下，继续不死心的问“抱歉，请问贵村有会说普通话的人吗？”
　　“……$$#$&**（）（（￥##￥%……&”妇人又是一串的言语，语罢像是瞧出了安阳的难处，换了左手抱盆，空着的右手挥了挥示意安阳跟上。
　　茅草土坯的古旧房屋，半敞的门窗里隐约可见的粗木家具和陶石器皿，随着不断的深入，安阳的心底浮起一种微妙感。
　　古怪。
　　这破落的村庄中竟无丝毫近现代社会的痕迹。
　　此地离那漠河村不过三公里，不说其他，连个水电也不曾通，这未免过于不合理。
　　再者，得益于现代卫星科技全方位无死角的拍摄，特别处三五不时便会给违规修士罚个款。那些被现代文明烦的无奈，几乎把整个中国能隐蔽的地界翻个儿的大能们居然对此地全无记载？
　　还是说，只是自己不知？
　　妇人引着安阳来到靠深处的一户茅草房前，轻推开了门进去。
　　这村子的房屋普遍都不大，修的四方，这户也是一样。
　　进门是个厅，稍里边儿，贴墙修了个土坑。往前，居中放了张吃饭的方桌，桌上摆了盏没烧完的陶土灯，左右两边各摆了张长条凳。
　　厅的右手，分了前后的两个房间，挂了藏青色布帘隔断，瞧着不实。只能依稀看出，前面是个厨房，后面应该是个卧室。
　　妇人将身停在了土炕前，隔着门帘冲隔间里说了几句话。片刻传出一个苍老的回应声，声音虽是苍老，但透着亲和很是温润。
　　妇人听了回应，再看向安阳热情不减，冲着桌子前的长条凳来回比划着，想来是示意他坐下。
　　倒是正合了安阳的意，这一宿不带歇的，安阳也确实累了。当然若是能有口水润润喉咙，有个饭填填肚子，那就人生圆满了。只不过吧，眼看这大婶儿也没有投喂自己的意思，安阳只能安静如鸡的含笑落座。
　　妇人见安阳坐下了，含笑冲安阳说了句什么，旋即想起来安阳听不懂，便用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门，这才抱了盆出去，离去前还贴心的将门给掩上了。
　　厅里现下是只余安阳一人，环视了一圈四周的器皿摆设，以及正对的窗外那棵长势有些奇怪的树。
　　身为修真人士，虽然懈怠多年，但基本的分辨能力还是有的，至少安阳能轻易的瞧出周围的环境以及这些物件的真实性，他绝不是在21世纪的地球，至于是不是在太阳系那就不好说了。
　　结合此地古老的建筑风格和家具器皿想来社会程度离现代社会很远。其实往好处想，也许他只是不小心踩了时间的虫洞，老实修炼个千八百年说不好能把他师父收了做徒弟。
　　安阳脑内一阵思绪的翻飞，实则只在几个弹指间。
　　内屋一阵悉索声后，门帘撩起，走出个白发的老者。
　　老人穿着与其他村民一般的粗布短打，颜色却是稍淡的天青，气质也有种说不出的儒雅。白色的长发垂在身后没有扎，但梳理的非常整齐。宽阔的额头布满了褶皱，他瞳孔的颜色偏淡，有点浅灰的异域感，看向安阳的神情带了点若有所思。
　　“异域来的修士！”老人的话并未通过口述，乃是直接通过神识传过来，有别于其声音，透着冷肃。
　　竟也是个修士！希望这里是个正常点儿的地界。安阳心底忍不住有些嘀咕。
　　安阳起身作揖：“前辈打扰了！晚辈青阳宗安阳，晋城大学文学系大三的学生。家师青阳宗宗主青阳子，今日来此实属意外。”安阳顿了顿复道，“晚辈本是寻家师踪迹，不想错踏虚空，望前辈能告知此地消息。若是能允晚辈于此暂歇，定当感激不尽。“
　　老人盯着安阳，神情微妙，像是审视，又带着一种了然。
　　“修士所在乃下修界旌阳东陆的晋圣区域”
　　“下修界？旌阳？晋圣？”安阳愣了愣，勉强挤了一句，“前辈可曾听过地球？”
　　虽然一早知晓有可能不在地球，可这知道和确认万不是一回事儿。
　　尤其这“下修界”仨字儿，一听就是个修行之地。这还是个下修界，一准儿得还有个什么上修界、中修界的。
　　“在下并未听过地球，许是称呼有异，修士可去往其他界探寻，得到的消息定然更多。”老人微微俯首，思忖片刻，复又看向安阳“往日里，修士若暂无去所，可在本村暂歇。然近日，本村恰逢祸事，修士留下恐有难。”
　　听的这会儿功夫，安阳更加绝望了。
　　下修界！这还只是个下修界啊！下修界小山村的老前辈修为就比他高了至少两个级别的差距，刚才若不是神识传音，他完全没瞧出来这也是个修行之人。
　　要命的还不是这个，最最要命的是，这地界儿显然还是个高危地区啊！
　　瞧人家刚才说到村中有难时那个神情平静、心态淡漠。
　　这代表什么？这就是习以为常啊！
　　想他这么个身娇体弱的小绵羊，怎么就落了这修士多如狗，大佬遍地走的高危地区！
　　早该想到的，能跟他那不靠谱的师父沾边儿，怎可能有好事儿。
　　他这是十多年没被祸害，脑子糊住了，多年血的教训居然也给忘个干净，居然上杆子给他师父沾。
　　不过是接了他老人家的消息，上了个山，进了个村，这连人都没见上呢，得，直接给换了个地界。
　　深吸了口气，把脑中有些凌乱的思绪压下。
　　这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的事情，就先搁一搁吧。此番既能来到这里，定然是能寻到法子回去。嗯，他肯定要寻法子回去的！现在最最关键的是，如此高能之地，他该怎么生存下来？
　　“前辈方才所言的祸事指的是何？可有晚辈能帮上的。”还真不是他圣母心发作，开局一个遇难的村落，这带了点同病相怜意味，总会引人一番恻隐之心。
　　“不过是世人多愚昧。”老人一阵叹息，静静地看了安阳一会儿，缓缓开口，“这是我辈造孽，修士无需沾手，只是长辈间的仇恨本与子孙无关。本村中的稚儿，大都于早些时日送出，唯两小孙儿，迟迟不离。昨日是吾友约定之日，然至今未临，怕是危矣。若可以，修士能否护我那两个小孙儿离村？”
　　“这当然没问题。”如果是对敌，安阳自家人知自家事儿，但如果只是护送两个小孩儿离村，可说是举手之劳了。
　　“既如此，在下便先行谢过。”老人看着安阳，眼中第一次浮出了宽慰的笑意，“在下，别无他谢，唯一开言丹。修士服下后无甚大用，只语言没了负担。”
　　老修士从袖里取出的开言丹长得挺像安阳见过的麦丽素，真又大又圆又黑。如今地球的修士都搞改革，走的是科学修真路线，所谓的丹药制的一个比一个精致，一个比一个白净，就那实在是无法提炼白的，也在外面儿裹个白色糖衣，这种电视里才能见到的药丸儿安阳还是第一次见到。
　　颇有些好奇的在手里捏了捏，手感也挺像麦丽素。难道他没穿越？这里是个大型的情景剧？楚门那样的？在鼻尖嗅了嗅，一种青草的气味浸入心脾。
　　闭眼将药丸儿往口中一放，安阳略微有些诧异的睁开了眼。这药丸儿捏着软硬相间，入口竟如同液体般融化，口感挺新奇，倒是没有想象中的难以下咽。服下不消片刻的功夫，安阳着实感受了一番，何为神清气爽、耳目一新。
　　“安阳修士，现在觉得如何？可有不适？”
　　原还想着，一颗药丸儿要如何给人通语言，直到老者这一开言。安阳只觉得神思以一种玄妙的方式运作起来。非要形容就是关于语言部分的逻辑思维高速运作编排。如今对此地语言输入的较少，可供排列的素材不多，但安阳相信只要多接触一些本地文化，想来很快便能精通。
　　不能更神奇了！在地球的时候，怎么就没见哪个宗派开发一下这样的药丸儿，这样他就不用担心毕业考级英语的问题了，地球的万千学子也能早日脱离苦海。想了想当今地球上那些挣扎在温饱线上的修真人士，不禁思绪发散，但凡哪个宗门有这一项技术绝对能让宗派分分钟脱贫致富。
　　眼前的少年明明不在状态，老修士却是笑的释然。
　　本以为穷途末路，不想竟是天无绝人之路。这少年人眉目清正，气息里带着少年人才有的稚气，若非年纪确是不大，便是所处之地平和清明让人无需长大。将二子交托于此人，已经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了。
　　若真是他眼拙，此人是“他”设的局，那也是，命里合该有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