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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不速之客 ...

  •   三更至,狂风骤起。

      雷声裹挟着细雨纷沓而至,冲刷着古旧残败的院落。

      庭中的老树经不住风雨的侵袭,枯枝夹杂着败叶簌簌而下,下落的瞬间又被风卷着带向房檐,惊散了檐顶栖息的一排黑鸦。

      雨点不住地拍打着纸窗,脆弱的一层窗纸不消片刻便败下阵来,只余透着腐朽气息的窗框兀自仄歪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两股阴冷的气息争先恐后地挤入昏暗的屋内,汇聚在房梁之下,久久盘旋不去。

      “你们的长辈难道没教导过你们,进别人屋子之前要先敲门?”

      黑暗中亮起些微烛光,一人手执一盏烛台,不紧不慢地在桌边坐了下来,明明灭灭的光线映着那张过于苍白的脸,说不出的阴森可怖。

      闻言,那两股气息缓缓下落,轻飘飘地来到桌前,幻化出一黑一白两个身形。

      黑色的那位个头稍矮,披着兜帽斗篷,帽檐垂下来遮住眼睛,只露出青黑色的唇。另一位身材高瘦,一身惨白的单衣,面上覆着同样惨白的诡笑面具。

      “嘻嘻,”面具后传出一声轻佻的笑:

      “要说这长辈二字,除了那位,也就只有大人您能担当得起了。”

      那人也跟着笑,这一笑,使得本就昏黄的烛光看起来更加黯淡:

      “这话你憋在肚子里就得了,可别搬到台面上讲,明里暗里得罪人不说,还显得我好像很老似的。不过这还不到月初,你们就来了,总不会是来串门的,是有什么急事儿?”

      您可不就是很老了嘛。

      白无常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依旧笑嘻嘻的答道:

      “这事吧,说急也不急,毕竟不是什么要紧的任务,反而有点…嗯…我也说不准,总之就是来提前通知您一下,待会儿有一位大人物要来您这长住,您最好提前准备一下。”

      大人物?在冥界能称得上是大人物的人屈指可数,除了自己熟识的那几位,一时半会儿殊罗还真想不起来还有什么大人物。

      总不会是那位在三界都极少露面的自己的顶头上司吧。

      殊罗一哂,暗叹这想法实在荒唐。

      事情知会到了,那一黑一白仍是扭扭捏捏不愿离去,准确来说,扭扭捏捏的只有那白无常罢了。

      从头到尾,黑无常都只是安静地立在一旁,雕像似的,可又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眼瞅着面前这只的指甲把衣袖绞的死紧,头低的恨不得掉到地上去,一副欲说还休的娇羞小媳妇样,殊罗表示实在是看不下去。

      “怎么,嘴又馋了?”

      白无常道:

      “嘿嘿,那可不,大人的酒实在是好喝的紧,我可是日思夜想着能再喝上一口。”

      殊罗一哂,扬手轻飘飘的捞出个酒坛子来,搁在白无常面前晃啊晃,就是不让他碰着。

      “想喝酒也不是不可以,勾完一千个魂魄再来这儿找我拿。”

      白无常伸出去的手一僵,面具上的笑好像要裂开。

      “不是,大人,您就不能通融一点?一千个魂儿…这也太难为我了。”

      殊罗:“哦?很难吗?行吧,你不想做也可以,不过你好像忘了一件事——上次你喝醉耍酒疯打翻十几碗孟婆汤,这事儿孟婆她老人家貌似还不知道?”

      这下白无常的笑是要彻底碎掉了。

      他摆摆手,认命的道:“行吧,一千个就…一千个吧,有大人您在,应该也不是很难…应该吧…”

      “啊——”殊罗伸出两指点点脑袋:“忘了说了,这一千个魂魄里,有我插手的部分可不作数哦。”

      绝望。

      白无常真想扑通一声给这祖宗跪下。

      这位折腾起人来,哦不,鬼来,真真是丝毫不留情面。

      像是终于听不下去了,一旁的黑无常不由分说地拖着呆滞的白无常走了——这次是从正门走的。

      殊罗啧啧摇头,开了那坛酒,也不用桌上摆着的酒具,就着坛口灌了一大口,这酒不烈,却意外地十分醉人,流连过唇齿喉间,颇有几分缠绵悱恻的味道。

      温柔,令人难忘,像极了一个人。

      想着,殊罗又一连灌了几大口。

      一坛酒见了底,殊罗苍白的脸方才有了几分血色,他努力咧开嘴角,想笑一笑,只是胸口闷的喘不上气,难受极了。

      鼻尖一酸,发红的眼眶险些要涌出泪来。

      他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屋外已是大雨倾盆,扑面而来的雨珠打得脸生疼。

      他却感觉不到似的,狂奔到院子里的一棵早已枯死的老树下,指尖在树干上跳跃着轻触了几下,约莫三秒过后,整棵树化为一团黑雾,殊罗走上前去,身子没入黑雾之中,待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这团黑雾又重新聚为原形。

      熟练地穿过蛛网般交错复杂的通道,殊罗进入到一间石室,室内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只在中央半人高的石台上摆了一具黑漆漆的棺材。

      黑棺上方浮动着一株血红色的花,形态奇异,不像是人界的花。

      殊罗小心翼翼地将棺盖移开,叹息着抚上棺中人沉睡的脸。

      这人生着英挺的鼻,薄削的唇,眉宇间带着浑然天成的凛傲之气,即便这般毫无生气地躺着,周身仍旧散发着不可侵犯的威严气息。

      “王,我的王。”

      殊罗轻轻唤着,指尖在他眉眼间流连,似是觉得还不够,复又俯下身贴近他的脸,冰凉的唇轻颤着来到他耳边,声音轻柔的像是恋人间的温软呢喃:

      “再等等,再给我一些时间,我很快就能让你重见天日了,相信我,用不了多久的。”

      他的手抚上他的心口,掌心溢出黑色的灵流,上方浮动的花儿霎时光芒大盛,在他收回手时又黯淡了下来。

      像是顷刻间被抽走了所有的气力,殊罗扑腾一声跪倒在地上,尖利的指甲死死地扣着棺口,头抵着石台呜咽着哭了起来。

      这一哭,自然就把白无常口中那位冥界的“大人物”完全抛在了脑后。

      而此时那位大人物,正坐在殊罗先前坐过的地方,饶有趣味地盯着那个已经空了的酒坛,一头银白如雪的发松松散散地束在脑后,柔顺地垂至腰间,慵懒又不失魅惑。

      殊罗整理好心情再进屋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景象。

      这人是谁,他再清楚不过了。

      冥界之主桑华,他的顶头上司。

      数百年来以为再也没有什么事能让自己内心受到震动的殊罗,在这一刻,完完全全地愣住了。

      以至于,连投射在桑华身上的灼热视线都忘了收回。

      桑华就任由他盯着自己看,唇角微勾,漆黑的眸闪着意味不明的光。

      许久,他缓缓开口,低沉悦耳的声线中夹杂着些许笑意:

      “看够了吗?”

      殊罗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垂下眼,掩去眸中的暗潮翻涌。

      “属下失态。”

      “嗯?还有呢?”

      殊罗呼吸一滞,面前的人分明是坐着的,看向自己的视线也是由下至上,可就是给人一种,对方在俯视着自己的感觉。

      就好像此时对方正端坐在万人之上的高位,自己只是他脚下的蝼蚁。

      殊罗很清楚,这是他穷极一生都无法企及的人。

      桑华的周身散发出极强的威压,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压向殊罗,殊罗膝头一软,扑通一声,以一种绝对臣服的姿态跪伏在桑华面前。

      “属下殊罗,恭迎冥主大人。”

      桑华不应,踱步到他身前,俯身,手指缠上他一缕青丝,捏在指间把玩,像是得到了一件有趣的玩物:

      “殊罗,很好听的名字。你自己取的?”

      殊罗心中恶寒,总觉得下一刻这人就能把他整个头皮掀下来。

      他如实回答:“不是。”

      桑华没接着这个话题问下去,转而道:“不问问我为什么来?”

      殊罗淡淡地答:“大人做事自有自己的打算,身为属下,听从大人的命令便是,其他的不宜多问。”

      桑华讨了个没趣,赌气似的哼道:“本来还想着你哀求我几句我就告诉你呢,现在看来还是算了。”

      殊罗再次怔住,有一瞬间他居然觉得,这高高在上的冥主大人有点…可爱?

      太荒唐了!

      他用力摇摇头,想把这荒唐的想法从脑子里甩出去。

      桑华手上还扯着他的头发,见他这般动作,坏心地又使了几分力。

      没有预想中吃痛的表情,殊罗那张脸上还是无波无澜,平静地没有一丝情感。

      桑华觉得无趣,悻悻松了手,转身踱到窗边,目光扫过凄冷的院落,眉头狠狠地皱了皱:

      “你就住这种地方?”

      殊罗垂眸,目光有些放空:

      “我是鬼差,不是畏惧风雨严寒的人类,居所对我来说本就是可有可无的,只是因为这地方有些特殊意义,才选择留在这里罢了。”

      桑华有些好奇:“哦?什么特殊意义?”

      殊罗这次没有乖乖的答,微微眯起眸子,语调冷了几分:

      “就算是冥主大人,也没有打听别人私事的权利吧?时间不早了,冥主大人还是早些休息吧。”

      说完,他便起身回了卧房,也没说让桑华睡在哪里。

      桑华倒是不在意这点,他盯着殊罗逐渐没入黑暗中的背影,深如潭水的黑眸中满是探究。

      这人方才还对他有问必答一副为君答疑解惑的样子,怎么转眼就翻脸不认人?

      此时的殊罗怎么都没想到,这位冥界来的不速之客,已经把自己列为了有趣的研究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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