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虫》书翁

2、第 2 章

　　这一次的考试，全班同学都发挥得不好，整个班级都被老师留了堂。望着窗外渐渐黑下来的天空，陶乐焦躁极了。可老师还在没完没了地开批评大会，陶乐如坐针毡，总算挨到了老师宣布放学的时候。同学们唉声叹气地站起来收拾东西，天却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陆冥看了一眼窗外，一脸烦恼的样子：“天又黑了，糟糕。”而她却纹丝不动地趴在桌上奋笔疾书。
　　老师忍不住问她：“陶乐你怎么还不准备走啊？”
　　她支支吾吾地回答：“那个，我打算……把错题整理完了再走……”
　　老师忍不住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冲着其他急匆匆准备回家的同学说道：“你们要向陶乐同学学习，她考得比你们大多数人都好，还这么认真严谨！”
　　班长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看来是对自己的误会更深了，陶乐想着，有点忧愁地趴在桌上。
　　渐渐地，教室里的人陆续走光了，可身后的陆冥却还是稳稳地坐在那里。
　　“你怎么还不走？”陶乐忍不住催他，“我……你不是也有夜盲症吗？我怕你回家看不清路。一起走吧，我爸爸会来接我。”
　　“不用了。”
　　“没事，我等你吧。我是男生摔得鼻青脸肿没关系，你可是女孩子诶。”他脸上挂着友善的笑容。
　　“我都说了不用了！”陶乐因为心急，声音尖刻，像在发脾气，吓得陆冥一怔。她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声音变低了，”我妈妈也会来接我的。”
　　“好吧，那你自己小心一点。”陆冥只好作罢，拿起他的书包，往外走去。
　　确定所有人都已经离开了教学楼后，陶乐松了一口气。漆黑的楼道里，少女发出了弱弱的荧光，而黑夜像是能量柱，让她的光亮越来越蓬勃。
　　楼下的灯已经熄灭，但经过那面仪态镜的时候，她还是看到了镜子里发着绿色光芒的自己，初秋的薄衣掩盖不了光芒，自己看起来宛若一根荧光棒。
　　陶乐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疯了一样扎进夜色之中狂奔。看门的老大爷看到一个绿色的东西飞速穿过学校大门，揉了揉眼睛半天没缓过神来，摘下自己的老花镜，忍不住感慨岁月不饶人啊，自己都老得有幻觉了。
　　她飞速地逃离，逃离学校，逃离黑夜，也像在逃离自己。而停在门口的那辆小汽车里，一个少年摇下车窗，跟他的父亲说：“爸，我好像看到了……”
　　他的父亲有些不耐烦，生怕儿子又讲出几年前让家人大为困扰的胡话：“看到什么？你不是晚上看不清东西吗？”
　　“不是不是！”少年想要试图解释，“是我小时候……六岁那年……”
　　“闭嘴！”父亲凶巴巴地喝止，发动汽车，打开了近光灯，一大片尘土飞扬。
　　陆冥六岁那年发生了一件事，那是陆家的禁忌。当年要不是因为他是个孩子，大人们觉得他是童言无忌，想用这种方式来引起大人注意，他可能会被送到精神病院。
　　那年父母离婚，母亲得到了抚养权，但因为工作繁忙，他总是被丢在家中。一个雷雨天，家里突然停电了，他吓得大哭，可回应他的却只有窗外凄厉惨叫的猫咪，和发白的恐怖闪电。
　　开始的时候，他还能够看清一些东西，可突然之间，陆冥发现自己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他就像是身处在可怕的混沌世界里。那时候他家住在郊外一栋巨大的别墅里，远处就是荒野，因此只要一断电，四周就只有一片黑暗。
　　巨大的恐惧让他浑身发抖，小陆冥什么都看不见，他快要发疯了，哭喊着摸索下楼，不小心撞在大理石柱子上，撞得鼻青脸肿。但他顾不上疼痛，疯了似的往外闯。但四处是那样的黑，他只能凭着微弱的视力和闪电的光，试图向远处的公路跑去。
　　可闪电也消失了，天地之间只剩下了雷雨。小陆冥浑身湿透，整个人因寒冷而战栗着，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绝望地坐在地上，却在那一刻，看到远处有一束光芒。绿色的光芒。顺着那一道光，陆冥跌跌撞撞地往前，像一艘渴望灯塔的迷途船只。
　　那绿色的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大，他心里的恐惧也随之越来越少。而当他看到那绿色的光芒来自一个惊慌失措的少女时，他整个人都呆住了。他终于在这个近乎失明的夜晚看到了第一个人，是一个完整的，活生生的，跟他一般年纪的女孩，浑身发着绿色的光芒，就连眼泪都是发光的。
　　“你……你是人吗？”
　　她哇的一声哭起来：“我是啊，我当然是人啊。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忽然发光了。我好害怕啊。”
　　真有趣，在这个奇妙的雷雨夜晚，他忽然陷入黑暗，她，却忽然发光。陆冥就那样怔怔地望着她，黑夜的恐惧让他忍不住由衷地羡慕她：“多好啊，自己会发光，就再也不用害怕黑暗了。我可以牵着你的手吗？”
　　女孩抹了一把眼泪，大方地伸出手来：“好吧，我也好害怕。”瑟瑟发抖的两只手握在了一起，雨，忽然就停了下来。他被找到的时候，晨曦已经照到了他的脸颊，彻夜未归的孩子让一家人都急坏了，就连和妈妈成了仇人的爸爸都来了。
　　至于孩子为什么会到沼泽地边上，大家都不清楚。听到他说见到个浑身会发光的人，他们更是忍不住摇头，转身跟他的妈妈说你家孩子可能是中了邪。
　　六岁的陆冥拼命地解释：“真的，我真的看到了一个女孩子，浑身发着光，绿色的光，她不是鬼，她看起来比我还要害怕！”后来心理咨询师来给他进行了诊断，证实这孩子肯定是在说胡话，夜盲症倒是多发的病症，但世上怎么可能会有发光的人呢？咨询师只说孩子的心理有些扭曲，是因为缺爱。
　　那之后，父亲借机从强势的母亲那儿抢回了儿子的抚养权，将他带离了那个荒凉的小镇。但那束绿光，却是陆冥永生都不会忘却的。
　　或许，是天使吧。
　　陆冥那么想着，但此刻他再度遇见了天使，父亲却厉声打断了他的激动，他顾不上委屈，打开车窗，在飞驰的世界里，寻找那束光源。
　　但他看到的却只是无止境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