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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   乌沉沉的苍穹被黑夜碾碎,在幽暗里松松屑屑地塌落下来,芦花般的雪瓣,玉碎纷纷。

      这是深圳的第一场雪。

      深圳从不下雪,今年这个冬,它下了,下得那般凶残。

      像记忆深处瓣瓣斑斓的碎片,刀刀划破,舞落在了身上,淌流进了躯体,毫不留情地冻结了整个血液和细胞。

      浓重的寒流迎面涌来,头顶是荒芜的深冬里飘荡着的寂寥寥的路灯,浓厚得化不开的暗淡黄光。

      雪,它们沉沉地落来,灯光在雪里朦胧。

      ‘吱吱’的碎裂声响迎着脚下的鞋,好近,又好远。

      风,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它驱散了自己的梦想,又吹破了和他的爱情,还不忘将那不可触碰的窒息阴寒真真切切地袭打在了身上,挥之不去。

      孤寂和悲怆并不是与生俱来的,每个人的心门都上着一把锁,将自身护得牢牢实实。一日,恶魔踏灭那最后一道防线,心也随之跌入万丈深渊,无处可遁。

      左手里,死死攥着那泛黄的信笺,信封很旧,亚黄里显着惨白,卧在手心里纹风不透。

      它绝不能被吹走,它是唯一剩下的仅有。

      “斑驳的夜色在说些什么?谁能告诉我如何选择?每当我想起分离时刻,悲伤就逆流成河。你给的温暖属于谁呢?谁又会在乎我是谁呢?每当我想起你的选择,悲伤就逆流成河..我想是因为我太天真,难过是因为我太认真,每当我想起你的眼神,悲伤就逆流成河..”

      雪落并未去接电话,而是静静地聆听这首来电铃声,一曲《逆流成河》,她听了两遍。

      “来时纤尘不染,落时点尘不惊..你曾说过深圳不会下雪,可它下了,它下了,你人呢?”

      雪落托着跌坠在右掌上的无助雪瓣,痴痴地盯着它慢慢化开,然后融入身体。

      手机在第三次响起时,她终于接了。

      “信笺收到了没?”

      “嗯。”

      “抱歉,雪沐,信其实一直在我的手里,本想交给你,后来出国就给遗忘了,最近回国收拾屋子才偶然发现了它。真的很抱歉,这么重要的信件,迟了这么多年才转交到你手里...”

      景霈很是歉意的陈诉着自己的疏忽,柔和的声线中带着暖暖的质感,让人在这寒雪凛冬中幸运地感受着这世界唯一的和煦。

      “嗯,没事,谢谢你。”

      “对了,信你看了没?”

      雪落低头望着左手里早被攥得皱巴巴的信笺,自从在景霈的管家手中接过了它,不详的气息已经吞噬了整个身心。自己多少次想在信里找到想要的答案,可不管如何鼓足勇气,却始终匮乏打开它的勇气。

      “没...”

      “什么,你还没看?”景霈很是惊讶。“七年了,亦寒要对你说的所有的话可全都在信里面...”

      “我知道了,谢谢。”

      雪落紧咬着唇,并不是她不想看,相反,是迫不及待的想去拆开,可又害怕里面有着自己无法接受的理由和答案,滚烫的血液顺着张合的唇齿涌腾而出。“我会打开它的。”

      血,那般炙热,牵扯着苦楚的心房,拉引得人悲怆到窒息。

      或许,红的寂痛,唯有在雪地或阴暗的背景映衬下,才会体现出它那股艳红的色彩。

      暗黝黝的的卧室里,坐着一个落寞的身影,惨黄的台灯泛打着寡冷的晕亮,透散着不甘的气息。

      没人愿意把自己锁在黑暗里,更没人愿意让自己深陷孤独与无助,当梦想和方向同时迷失,心中的信念轰然崩灭之时,该是继续顽强的反抗还是束手就缚?

      书桌上摆着一座玲珑润玉的木雕屋子,绿地、水池、花圃、亭阁、秋千,一应俱全,只是屋子透着深深的裂缝。

      旁边是一个相框,一男一女的合照。

      男子帅气英朗,清秀俊逸,黑黝的眼珠透着冬日暖阳般的温柔。女子正是雪落自己,白皙的面颊,精致的五官,梨涡浅笑中洋溢幸福色彩。

      及笄年华,流年光转,悉数烟消云散。

      转身,回首,缘来,缘去,终至一切面目全非,无处可寻。

      窗外寒风侵扰不止,击打着窗户‘嘎嘎’晃动。

      声音?

      是的,声音。

      那饱满、稍显沙哑的悦耳声音,在第一次听到时,它就像一个魔力的种子,悄然跌进了雪落的心房,深深的扎下了根,又经涌流进心房的血液回流至了全身。感染了整个细胞、神经,血管、思维,成了她生命的全部。

      “我如果想娶你,你嫁不嫁?”男人轻描淡写的问着。

      “你就这样求婚吗?”女人异讶的背后更多的是不悦。“至少也得给我一个肯嫁的理由吧?”

      男人嘴角微扬,袭上一抹霸气又自信的弧度,他单手顺过女人的身子,深情的吻向那白皙的额头。“我觉得不需要理由。”

      “你就觉得自己吃定我了?”女人享受完爱意,傲然道。“真抱歉呀,我雪落的心呢,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哄化的,更不是一个吻就能轻易将我骗进你的圈套。”

      男人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一直背在身后的右手慢慢腾挪了出来。“送你个东西。”

      “什么东西?”

      “你会喜欢的。”

      “如果你给我的,若别人也能给,那我宁可不要。”女人倔傲地昂着脑瓜。

      “傻瓜。”

      男人笑着勾了下她的鼻子。“独一无二。”

      他的右手递送至女人的身前,是一座精雕细琢的木屋模型,绿地、水池、花圃、亭阁、秋千,一应俱全。

      秋千上坐着一个女人,男人贴心地帮她推着。

      “我们的家?”女人眼前一亮。

      男子轻笑,眸中柔情四溢。“我们的家。”

      女人欣喜的接过木屋,珍爱的捧在怀里,面颊尽数全是甜蜜的笑花。而那笑,早已给出了男人想要的答案。

      或许,爱,就是那份独一无二,哪怕简单到不需要任何理由,小到一个木制的屋子,甚至明知道那是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鱼饵,你却偏是愿意上钩。

      而它的独一无二,正是源于那个无法替代的他,他的一切,他的所有,都与你的生命息息相关,彼此相连。

      雪落贪婪的亲吻照片上的男人,心已痛到了没了知觉,眼泪却止不住的夺眶而出,‘啪啪’的打在了照片之上,泪流成河,泛滥了书桌上的信笺上,亚黄早被惨白的泪浪锁浸裹。

      痛?

      蹂**躏,还是不断的蹂**躏。

      扯碎了心脏的所有细胞。

      勇气如爱情,需要希望来滋养。

      希望破幻,勇气也决堤而溃。

      当眼泪成了哭诉背后的呐喊,恐惧便就袭在身后,它无声,它无息,却鬼魅凶婪。

      恐惧,是我们唯一惧怕的东西。

      将人无情吞噬。

      它可憎,不要脸,甚至比幽暗的卧室还要恐怖,让人无助。

      就像人被完全抽离干净,像一个空荡荡的布袋飘荡在虚空中,脚永远着不到地,而心,却因重力牵扯着你往下坠,那刀剐的痛你早已忘却,‘咚咚’的拉扯声响却深嵌骨髓。

      在下决心之前,彷徨也许是必要的。然而,当泪干了,总要去面对。

      雪落非要弄明白他当初抛弃自己的借口不可,信中会有如何说辞,出自他之口,出自他的心。

      她放下了相框,颤颤悠悠的手,不安的伸向了桌上被泪水浸泡得发胀的信笺。

      拆开。

      一次,两次,无力的双手总是那么不争气。

      第三次,终于拆开了。

      字迹洒脱,是他的。已经模糊,却逃不出真爱的眼睛。

      开头那般的甜蜜,温馨,他的口头禅。

      “来时纤尘不染,落时点尘不惊....雪,我的女孩。原谅我来不及认真地去爱你,待明白过来时,只能选择默默地离去。原谅我,原谅我的不辞而别,还未来得及说我爱你...走得太突然,来不及和你告别,这样也好,离别本就是种伤害,我只怕我说不出口...原谅我的离去给你带来的痛苦,竟然是以爱之名,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忘了吧,忘了我,也忘了我们的一切,会有人比我更爱你...。”——亦寒。

      “呵呵...”

      雪落竟不知自己是如何笑出来的,或许是哭出来的笑声。

      七年了,2856个日夜,每天告诫自己要坚强,要勇敢,不要让绝望和庸俗的哀伤压倒自己,哪怕深受苦难煎熬的思念之中,也要豁达平静地去面对,相信终有一天,能等到深爱的他。

      “可等了七年,就换来一句对不起,忘了你?”

      “这就是可笑的答案和结果?这就是自己所苦苦追待一切?”

      “我曾不断的坚信爱会让人拥有战斗的勇气,可我终究还是错了,我的勇气在你人间蒸发的那一秒,也随之化为乌有...不复存在。”

      “就如同七年前,你抛下了我,而我也坠入了漆晦的深渊...”

      “一念起,万水千山;一念灭,沧海桑田。”

      雪落的心干枯得就像撒哈拉沙漠,她又跌坠到七年前‘瞬息万变’的暗黑深渊..

      七年来,眼前这种身处茫茫人海当中的‘无形’的孤独,远比坠入深渊的‘有形’的孤独还要寂寞十倍,苦痛十倍。自己也‘总希望有个贴心人在身旁’,哪怕是为了信笺上最后的那句话——会有人来爱你。

      但那个‘贴心人’,除了他还有谁?那份独一无二,谁又能替代?

      就像七年前的初次见面,他第一次看着自己咽口水,他第一次拿着把西瓜刀对向自己,他第一次为了自己杀人...

      是梦吗?

      如果是梦该多好,那就可以永远不再醒来。

      每个女孩都喜欢做梦,却永远不去计较梦的真假。

      不是吗?

      雪落不舍的放下了信笺,拧开了一瓶‘安定药’。这几年来,总是无法安然入睡,在深夜里呼唤着他,‘安定’成了自己唯一的依赖,能见到他的明灯....

      医生告诉她:只吃半颗就好。

      雪落往手心倒了一颗,秀鼻一阵酸,不觉中又抖出了两颗,她看了两眼,拿过书桌上的一杯水。

      喝水,吞下,然后躺在床上,静静的闭上眼睛。

      “那就再做一个少女的美梦吧...”

      哪怕醒来时,梦依旧支离破碎。

      或是,永远不再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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