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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   月升日落,日升月落。
      三日后,憋了三天的考生鱼贯而出,相互交谈今年的策论题——以人为镜。

      题目不算太难,甚至趋于普通。
      可要把普通的题写出花来,这就十分考验考生的笔力了。

      至于其他诗赋论,各一篇,倒也不算太难。

      此次太过仓促,季禾抚本没想能榜上有名。
      因而不像其他考生满脸灰败,神情自若。

      “我在樊楼恭候娘子大驾光临了,”楚萝黏在季禾抚身边,再次提起云想容,“云娘身娇体软,一舞动京城,不可不看。”

      季禾抚淡扫她一眼:“我和她没关系。”
      她从未好过女风,自始至终。

      楚萝眉眼含笑:“我又没说娘子同她有关系。”

      季禾抚笑了笑:“世事无常,指不定哪日她就高贵起来,娘子何必太作践人。”
      楚萝亦笑了笑:“以色侍人,纵然上了龙床依旧下贱。”

      出了大门,各家等候在外的亲眷立即迎上前,使女接过自家娘子手中的竹篮,相公眉开眼笑地拍拍女儿的背,欢欢喜喜回家去。

      季禾抚坐在马车里,陈相公笑问:“什么时候同楚小娘子如此熟稔?”
      “她呀,自己贴上来的。”季禾抚随意道。

      陈相公作势欲打,季禾抚连忙讨饶,季栎捂着嘴偷笑。
      陈相公笑骂:“你要是有人家一半的出息,我也就放心了。这次考得如何?有没有把握?”

      季禾抚轻揉眉心:“就当试水吧。”

      见她疲惫,陈相公也不多说,一路安静回到府中。
      府里早早摆好珍馐佳肴,皆为大补之物。

      老相公盛了碗乌鸡汤给她,爱怜道:“这三日吃那些干粮点心,盼儿瘦了好大一圈,可要好好补回来。”

      季禾抚求救地望着陈相公,陈相公却夹了块红烧肉搁在小碟子里:“盼儿可要多吃点,爹瞧着你着实瘦了一大圈。”

      吃得圆滚滚地回到来仪院,关楼翘着二郎腿坐在紫檀木圈椅上,嘴角上扬:“感觉如何?”
      季禾抚在他身边坐下:“一般,凑个人数。”

      关楼抬手摸了摸她圆滚滚的肚子:“我是问你肚子。”
      拍开他的手,季禾抚向后一靠:“撑。”

      想起楚萝的邀约,季禾抚微微蹙眉:“原来交际应酬也是疲惫之事。”
      关楼温吞说:“习惯就好,”顿了顿,“不许倚在野男人怀里。”

      樊楼,季禾抚如约而至。
      楚萝邀请了不少人,席上乐声悠扬,歌声婉转。
      四处散坐着的文人们倍显恣意,宽袖一甩,倒真有一分铮铮傲骨。

      楚萝的目光穿过舞君,落在季禾抚身上,她笑抬手:“季娘子,我在这儿。”
      乐声戛然而止,场中跳舞的美郎自觉分散两旁,给她让出一条道。

      季禾抚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楚萝身边的位置坐下,一时歌舞又起。
      楚萝慢悠悠说:“季娘子来了,就请云娘起舞吧。”

      话音刚落,舞君簇拥着一身披薄纱的女子缓缓来到舞池中央,再如天女散花一般散开,只留她一人接受众人戏谑的眼神。

      窗未关,夜风吹来,裹挟着微微凉意,云想容努力压制不自觉颤栗的身体。
      她秀手微扬,伴随着音乐起舞。

      季禾抚别开眼。
      楚萝余光一瞥,然后笑着打趣:“可是云娘太过妩媚,惹得娘子不敢再看?”

      季禾抚并不接话,然而楚萝却不管她,继续说:“今日回到家中,我听见一事,颇觉新奇,娘子想不想听?”

      “什么事?”

      楚萝道:“关将军之女晴娘子离家参军,只留了封书信。而她明日……本是要参加考试的。”

      “关相公急疯了,派人四处打听,奈何皆寻不到晴娘子的踪迹,”楚萝轻笑,“也不知关将军回京后是何感想,女儿离家,儿子亦不在人世,啧啧啧……”

      季禾抚盯着她:“关郎君在不在人世你不清楚吗?”
      她要是真相信关楼在关相公的一面之词下死了,那才是撞鬼了。

      楚萝噙着笑:“娘子倒是看得开,”随后道,“也不知娘子这次的热情能保留多久?”
      关郎君在她身边快一年了,与从前比起来,确实算动了心。

      门呼啦一声大开,梁呦快步走到季禾抚身边,喜道:“方才孟郎说看见你,我还只当他胡说,没想到你真在此处,”说着拽她起身,“既然都到这儿了,姐妹几个总要见见吧。”

      季禾抚挣开她的手,清冷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在下已改邪归正,娘子莫要扰在下清誉。”

      此言一出,满堂皆笑,场中那些乐师歌君亦不例外,捂嘴偷笑。
      而嘲笑声中,当属楚萝最放肆,也最具穿透力。

      梁呦摸了摸她额头:“也没烧啊,好端端说得什么胡话?还是酒喝多了?”
      季禾抚却不管嘲笑声,义正言辞:“各位信也罢,不信也罢,在下所言句句属实,问心无愧。”

      笑声更大了。
      谁都不相信混世小魔王会有改好的一天。
      纵然小魔王参加科考,纵然小魔王有一手漂亮的字。

      但德高望重的先生们在看过无解帖后都说了。
      小魔王只有形,未有骨,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梁呦只当她今日又抽风,没多想:“行吧,那姐姐改日找你叙旧。”

      肩上的披帛都笑掉了,楚萝揶揄:“人人只当你一时兴起,没人信你放下屠刀。”

      —

      一封自军中的请罪书传来,惊碎汴京的繁华美梦。
      夜半,姜官家在宫女小心服侍下起身,季敞束和楚歌笑已在书房外等候多时。

      姜官家坐在檀木雕龙纹圈椅上,春夜还有些许凉意,任谁从美梦中醒来,脸色都不会太好。

      她饮了口茶水,驱散睡意:“两位爱卿漏夜前来所为何事?”

      楚歌笑拱手:“启禀官家,关将军传书,贼首阮雨斩杀数十士兵,逃走了。”
      姜官家重重放下茶盏:“一个手脚被铐住的人都看不住,关山干什么吃的。”

      季敞束忙说:“官家息怒,听闻是一个贪图钱财的都头开锁放出贼首。现下那都头已被关将军擒住,将军派人四下搜寻贼首。”

      姜官家道:“贼首逃出方亡羊补牢,”顿了顿,“传旨,通缉贼首,夷其三族。通敌都头,杖毙。”

      “那关将军那边?”

      姜官家起身:“功过不相抵,依规矩办。”

      “是。”季敞束拱手。

      春闱落幕那天,出征的关山将军率领大军归来。
      然而这次不同于她以往的凯旋游街,一路飞驰入宫告罪。

      姜官家负手而立,居高临下俯视单膝跪地的关山。
      面前这人确实勇猛,定川寨之战重创裴星明,以至西宁再无东进之力。

      那时她还不是官家,只是东宫太女。
      她不明白关山明明大胜裴星明,母亲却不令她继续进攻,一举拿下西宁。

      现在她明白了,姜家对武将的疑心深入骨髓,是自血脉传下来的腌臜,
      太.祖皇帝起家不是光彩的事,太宗皇帝对大齐孤女寡夫所做之事亦不好言说。

      关山打了胜仗,她高兴。
      可她不需要将一场战事完美完成的将军。
      这样有疏漏就很好。

      良久,姜官家道:“爱卿闭门思过去吧。令媛弃考一事,朕便不追究了。”

      关山郑重叩首:“罪臣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没说期限,那就是遥遥无期。

      关山一袭戎装返回家中,关相公红着眼上前,说不清的心酸委屈在见到关山的一刹那喷涌而出。

      “妻主总算平安回来了,这一去就是小半年,叫我日夜提心吊胆,茶饭不思。晴儿又一心从戎,前些日子留了封书信离家参军,我竟是……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关山搂住关相公:“罢了,想我日后不会再上战场。晴儿替我,也算对官家的一点忠心了。”

      关相公啐了声:“你倒是忠心了,官家却不信你的忠心。”
      “不许胡说,”关山低喝,“传出去可了不得。”

      —

      三月初一乃殿试,翌日则是放榜的日子,一大早锦瑟奉陈相公之令守在榜前。
      就算小娘子一直言明不过充数,但凡事有万一,万一就中了呢?

      季禾抚照常被铁马长刀的咿呀声吵醒。
      她捂住耳朵,轻踢关楼:“大早上也不安生,都怪你让他们练刀。”

      关楼手脚压在她身上,将人圈在怀里,深邃的眼睛里带着笑意:“怪我怪我。”

      “什么?中了!”
      铁马一声惊呼,很快院子里闹哄哄一片,热闹至极。

      “娘子大喜!”
      虽是高兴,长刀记着小关爷的禁忌,不敢私踏正屋一步。

      季禾抚茫然起身,唤来易朱为她梳洗,上妆时瞅了眼屏风后的人影,戏谑道:“要藏好了,若叫人看见了,我可会生气的。”

      关楼身穿墨色宽袖广身棉袍,腰间松松系了墨色细长金丝腰带,自然垂下,走动时起起伏伏,煞是好看。
      他自屏风绕过,问:“什么名次?”

      “三甲三十六名,赐同进士出身。”季禾抚老实回答。
      关楼漱口,不咸不淡:“还行。”

      因季禾抚一直说不太好,突如其来的金榜提名着实令府中惊讶。
      如此一来更是大喜,连带着关楼在陈相公眼里也不是那么讨厌。

      虽说关楼确实粗鲁,行为举止不像大家公子。
      说到底盼儿能回心转意,也是因他之故。

      陈相公开库房厚赏来仪院上下使女僮儿,不仅如此,更在府中设下宴席请各家相公过府一聚。

      季禾抚的名次在一众饱读诗书的官家娘子当间不太够看,架不住人父亲高兴,各家相公不好拂他面子,也都一一道贺。

      席上陈相公问及各家娘子的名次,相公们也不藏拙,照实说明。
      其中楚萝名次最高,乃一甲第三,今朝探花。

      一番对比,陈相公亢奋之心歇了大半。
      人比人,气死人。

      不过府中唯独一人从始至终恪守冷静,未开口赞季禾抚中举一句。
      季敞束在书房与苟休对弈:“官家钦点禾抚,并非是她策论之优,而是因她字之故。”

      苟休沉眸:“娘子是担心小娘子不堪重任。”

      季敞束道:“新科进士间流传着一张书帖,其笔锋凌厉霸道广为人知,官家亦有耳闻。”

      “我看过忍字帖,横撇竖捺间是落笔人难出其右的坚韧,”苟休道,“只是太过张扬,虽说忍,却并未克制,像个年轻人所写。”

      “禾抚之字与忍字帖有八分相似。”
      季敞束自袖间取出一张泛黄纸页,苟休将之展开。

      “这是……”其上所写应是教导男子行事之言,苟休愣了片刻,竟和忍字帖好生像,几乎可说一模一样,“虽是顺服之言,心却高高在上。”

      “不瞒老先生,此字正是禾抚的侧室关氏所书。”

      苟休恍如五雷轰顶,捏着纸片刻回神:“那位关氏郎君?”

      备受追捧甚至上达天听的忍字帖竟出自一个小男子之手。
      不仅如此,这小男子不过二九年华。

      可悲可叹又可憎。
      悲他是男子,憎他是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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