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巢（女尊）》五六爱吃青提

19、第 19 章

　　知归巷季府。

　　陈相公正命使女将官家亲赐的“家和”牌匾挂在正厅:“左边点，歪了。”

　　梯子上的使女只好偏着身子向左稍稍移动，底下三喜跑远了看，笑道:“偏多了，你在往右歪一点，不可动多了。”

　　使女依他所言，象征着皇权盛宠的牌匾规矩挂在正厅正中，供来往客人观赏，陈相公满意点头，接过四喜递来的手帕擦拭手指。

　　“相公这一天也累了，不妨小憩片刻，大年初一有得闹呢！”三喜搀扶着陈相公，眼神不自觉往牌匾上瞥。

　　陈相公亦望着牌匾:“男人这一辈子啊，不就求个安稳顺遂，嫁得个好妻主，生得个好女儿，相妻教女。人啊，最难得的就是家和，我自小在高门大院长大，家中黄白之物多如牛毛，那些个姨母姐妹们争起来也是不顾面子里子，活像要生吞了对方似的。”

　　声音越来越小，陈相公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远去，只余御赐牌匾在冬日阳光下熠熠生辉。

　　家和，万事兴。
　　国和，万民庆。

　　远远的好似传来四喜的恭维:“相公得老相公看重，娘子敬重，小娘子又是难得的孝顺孩子，底下的小爷又最是敬畏，再没有比相公日子更顺遂的了。”

　　到了暖阁，陈相公翻看送给各家的新年礼册子，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依着旧例送去就是，只是唐祭酒家……

　　唐远是个好孩子，媒公几乎要踏破他家的门槛，不愁嫁，是盼儿没福气娶他。

　　陈相公沉思:“终归是我们对不住她们，听闻唐祭酒家的小娘子今朝春闱，便把我母亲为盼儿寻来的那方砚台送过去吧。”

　　四喜一怔:“那方砚台是大娘子求了梅花书院的山长整三个月，才得了那么一方，为的是讨个吉利，以期小娘子此次春闱能高中。”

　　陈相公单手支头:“我又何尝不知，只是盼儿那孩子，唉……暴殄天物，送出去罢，眼不见心不烦。”

　　三喜遂提笔在册子上添了几笔，千金难求的砚台便这样轻易许了人，陈相公饶是家大业大，到底还是心痛了一会儿。

　　然而现实并不允许他一直心疼，双喜掀开帘子走进暖阁，微微颔首:“来仪院的铁马求见，说有要事禀报相公。”

　　一听是季禾抚院中，陈相公登时一急:“快叫进来。”

　　双喜微微掀开帘子，冲外面轻唤了声，不多时一个漂亮的男孩低着头走进暖阁，在陈相公面前唯唯诺诺地站着。

　　“什么事？”陈相公不待他开口，急急追问。

　　铁马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关小爷……关小爷……”支支吾吾，一句整话也说不出来。

　　四喜呵斥:“管事公公是不曾教过你该如何在相公面前回话么？抽抽噎噎成何体统！”

　　铁马登时磕头:“不，不是……是，是……”愈发语无伦次起来。

　　陈相公忙问:“可是他挺不过来？”
　　若是这个，那他确实是不敢说的，免得冲撞了元日。

　　铁马猛地摇头，一咬牙道:“关小爷用玉簪子刺透守宫砂，玉簪半陷手臂之中，血流不止，一夜无人知晓，恰似不大好！”

　　陈相公扶着头直叫唉哟，这是从哪里寻来的小祖宗，自他肚子里蹦出个小祖宗不够，如今又来一个。

　　当真是小祖宗只与小祖宗亲近，偏偏难为了他。

　　陈相公前些日子才下定决心，不再过问季禾抚与关楼之间的事，只要两人安稳的过着，不闹出多大事，他都愿意当个睁眼瞎，偏偏事不如人愿。

　　陈相公敏锐捕捉到守宫砂三字，心下纳罕。

　　这守宫砂象征着男孩的贞洁，倘若他刺破的是守宫砂，岂非是说盼儿与他从未圆房。

　　既然爱到死去活来，干柴烈火的两人同塌而眠这许多时日，竟是未曾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

　　一面想着，一面往来仪院走去，院外只立着三个使女，正是易朱易弦与无端，锦瑟奉了季禾抚的命令前往慈航堂请医师。

　　“陈相公。”宋巍背着药箱颔首示意，身后的锦瑟大口喘气，她从来没见过一阵疾跑之后，依旧风轻云淡的小郎君。

　　这宋医师，堪称一绝。

　　陈相公忙向里让:“短短几日再次劳烦宋医师上门，叫宋医师见笑了。”

　　宋医师淡淡道:“哪里。”

　　关楼面色苍白，嘴唇许是有长刀服侍的缘故，沾了些温水，不算太干涩，但依旧毫无血色。

　　宋医师掰开关楼紧闭的左眼，再是右眼，随后取出一根细银针直插他的虎口，掀开藏在棉被底下的右手，小心剪开季禾抚粗略的包扎。

　　血已干，破布碎片黏在伤口上，宋医师仔细捻干净，血窟窿便这样暴露开来，屋内众人无一不倒吸一口凉气，胆小点的直接转过身去不敢看。

　　季禾抚直愣愣的，她知道关楼一向对自己狠，却不知他能狠到这个地步，守宫砂的意义就相当于原来世界女儿落红的意义，他竟然就这样毁了去。

　　心下登时涌出怪异之感，不知是敬佩还是敬畏，又或是羡慕，她扪心自问是做不到这一步的。

　　季禾抚紧紧攥着百褶裙，紧咬嘴唇，忽地想起十四岁时天不怕地不怕，与同学的姐姐上街振臂高呼的场景。

　　她的勇气，从什么时候没了。
　　还是，她压根就没有过勇气，曾经拥有的，只是不过脑子的鲁莽。

　　饶是见惯伤口的宋巍都微微蹙眉，他摇头叹道:“去打一盆热水来，再去熬一碗补气血的汤药，其余闲杂人等都出去吧。”

　　依着陈相公的身份，也断然不可能在侧屋中等待关楼醒来。他由着四喜三喜搀扶走进正屋小坐，毕竟，等会儿还有事同宋巍说。

　　季禾抚选择留在屋内，宋巍瞥了她一眼，也不强求，铁马很快打来热水，长刀浸湿帕子为关楼小心擦拭。伤口太过恐怖，他并不敢睁眼看，手也直哆嗦，伤口隐有扩大的趋势。

　　想起关小爷昏迷那几日小娘子周身的寒气，长刀手越发哆嗦，宋巍见状无奈接过帕子:“你们都出去罢。”

　　如蒙大赦，铁马长刀投来感激一眼，快速退出房门。

　　宋巍一面为关楼擦拭伤口血迹，一面说:“上次我便说了，他需要静养，这下可真是气血两亏了。”

　　“那他是不是时日无多了？”季禾抚追问。

　　宋巍停下动作睨了她一眼，一时分不清她的真实情感，又思及这与他无甚干系，道:“那倒不是，”顿了顿，“只是难以受孕罢了。”

　　像这种簪缨世族，最不缺的就是传宗接代的男人，宋巍不以为意。

　　关郎君从前行事叛逆他略有耳闻，如今细看，他确实有一副不同于寻常男儿的好皮囊，难怪能得季小娘子喜欢。

　　不过，宋巍隐隐觉好笑。
　　床上躺着的这人若放在前朝，定然能像男宰相男将军一样大放异彩，只可惜，本朝要求男子无才便是德。

　　季禾抚忽略难以受孕四字，自动从这句话中捕捉到关楼无生命危险，拍着胸口笑道:“人没事就好。”

　　宋巍又睨了她一眼，随后不再说话，专心为他清理伤口，从一个个小瓶子中筛出一个白瓷瓶，低声道:“不行，这药太烈，虽好的快，怕这郎君捱不住痛楚。”

　　随后取出一瓶粉瓷瓶，叹道:“药性温和，只是恢复慢些。”说罢拔出封口的木塞，正要往伤口上倒药，手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有气无力地挡住了。

　　宋巍一愣，望向手的主人——初初醒来的病患。

　　“不必，我能忍住，”关楼声音清冷，说完目光转向季禾抚，几乎是咬牙切齿唤道，“劳烦妻主挂念了。”

　　这该死的死人，就赖着他了！

　　季禾抚惊恐，瞥过头去，以后脑勺对着关楼的灼灼目光。

　　妻主不过是最寻常的称呼，宋巍未觉异样，取出第一瓶白瓷瓶，询问:“真能忍住？”若要恢复快，当然是这瓶最好。

　　关楼收回视线，轻轻点头。

　　既然病患发话，宋巍也不再坚持，拔出木塞将药粉往血窟窿处倒，药粉甫一覆盖在伤口上，血肉登时缩紧，止血效果它论第二，无药敢称第一。

　　关楼额上青筋暴起，愣是不哼一声。
　　笑话，季禾抚还在屋中，况且屋中还有个陌生男人。

　　就算这是个女尊世界，他也绝不肯在季禾抚面前表露出有损他男性尊严的痛苦呻.吟，也绝不肯在此间男人面前露怯。

　　就算是女尊的男人，那也是男人。

　　宋巍不明他心中所想，面上露出几分钦佩。这等烈药，军中的士兵说不定都会惨叫出声，这小郎君，好生能忍。

　　能忍的人，必能成大事。
　　只可惜生为男儿身，若是女儿娘，必能位极人臣。

　　包扎好后又是几句嘱咐，宋巍收拾好药箱，门口的铁马长发听见声响，殷勤地为他开门。

　　陈相公从正屋追出来:“宋医师不妨烤烤火再走。”

　　宋巍谢绝:“相公大可不必如此，医者自有德行，断不会用病患的病情嚼舌根。”

　　陈相公听罢笑道:“我怎会这样想，不过是冬日寒凉，想请医师喝碗姜汤再走。”

　　宋巍也不拆穿他，与他一道走出来仪院，瞥了眼院外站着的四人，好心道:“身子骨弱了，该多活动活动。”

　　四人面露不忿，易朱易弦与无端齐齐瞪着锦瑟，锦瑟无奈摊手，正要反驳，人已远去。

　　“丢人。”
　　“太丢人。”
　　“说你呢，勤活动。”

　　锦瑟无语望天。

　　季禾抚靠坐在床榻边:“你想自杀？”

　　关楼缓缓露出嘲弄表情，嘴角上扬的弧度无一不在透露他等会儿要说的话不是那么顺耳。

　　“我从不主动寻死。”

　　这话意有所指，季禾抚关切之心瞬间凉了半截。

　　然而下一刻，关楼嗲着声道:“妻主怎会这么想，奴家怎会舍得离妻主而去。”

　　又来了。

　　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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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浪回来了。
国庆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