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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仿若少女漫画里的开端 ...

  •   第三章
      1.
      星奏将其音乐科校舍称之为樱馆,普通科校舍则是枫馆。两栋教学楼构成双子楼,一左一右遥遥相对。梓喜欢它们的名字,坐在一年级A组的教室里有些好奇的向枫馆张望。
      两节课前她来到这里,站在讲台上听老师介绍她的时候,却想起了之前在女校,坐在教室窗台上感受到的绸缪熏风。眼下正值课间,梓被三四个充满求知欲的女生围绕着问长问短。无非是问一些虚无缥缈的兴趣爱好,待到女生都走后,前桌的眼镜男孩也羞涩又好奇的转过头来向梓自我介绍。
      男孩名叫和泉央,兴趣是历史,推理和数学,主修钢琴。谈及数学的时候和泉突然间变得满面红光,一改之前的腼腆羞涩。就在他过于热切的向梓分享自己的数学心得时,梓听见后桌的女生起了身,卷起数学书直接就是一个头槌敲在了和泉头上,然后转过头很酷的对梓说:“抱歉,阿央就是这个样子,一提到喜欢的东西就说个不停。”
      梓看着眼前的扎着马尾身材高挑的女孩,茶花红的的发色与和泉梧枝绿的短发对比起来更加鲜明,有些黝黑的皮肤和充满肌肉美感的长腿彰显出本人似乎很喜欢户外运动,再看向和泉,男生白净的脸庞上眉眼上挑,有些气恼的望着打他的女孩,伸出左手习惯性的推了一下无框眼镜,整个人都充满了理性和书生气。两个人一言不合就在梓面前吵了起来,周围同学则是一脸习以为常,在两人的斗嘴声中梓艰难的得知女孩的名字是宫川南朝,是和泉的青梅竹马,也是星奏足球部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副部长,同样也隶属管弦乐部,主修小号。
      这对冤家在梓面前喧噪了足有五分多钟,而即使这样,她发现自己的同桌也丝毫没有醒的迹象。头埋在双臂之间,大抵是在和周公手谈斗茶的男孩子拥有着温暖的秋葵黄短发,细软的发丝以一种极为温柔的弧度蜷曲在米白的校服袖子上。就在班会课上,梓就坐后至少过了二十分钟,她的同桌才姗姗而来。抱着和本人身形差不多大的大提琴,睡眼朦胧站在班级门口的少年用慢于常人的语调对自己的迟到表示抱歉。老师却宽容和蔼的笑了并让他快点坐下,同学也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少年走到座位上貌似没有注意到她这个新同桌,之后的一节课头点的神乎其神,让梓看的提心吊胆,最后在下课铃声响起时安全着陆桌面,也从此一睡不醒。
      和泉看着梓担忧的望着她的同桌,停下和宫川的吵斗,以一副让梓放宽心的神情摆了摆手并说道:“志水一直都这样,不用担心,肯定是昨晚又练习过头了。别看他迷迷糊糊的,对音乐对大提琴可是相当认真,也超级厉害,技术精湛过硬,理论知识丰富......”
      “总而言之,是个音乐怪才”,宫川接过和泉的话,一语总结。
      “怪才吗......”,梓听过后,若有所思。
      直到下节课铃声响起,梓才收回观察同桌的目光,虽然对方毫无察觉依旧睡得恣意妄为。这节课上的是和泉偏爱的数学,梓原先猜测老师平易近人可能也是前桌喜爱数学的一部分,但当一脸褶子的地中海中年大叔走进教室,并以催命的姿态挨个提问学生的时候,梓有些脱力的摇了摇头。
      前几个问题抛出后,被叫起的同学都回答迅速,一看就知道有备而来,后几个难题则是全被和泉一手包揽,当他坐下时,梓甚至能想象他微红的脸和闪光的眼睛。末尾的压轴题登场后,讲台下却是鸦默雀静。梓转着笔,略过志水扫了一眼全班,有像和泉埋头苦算的,也有学生紧张低着头尽一切可能减低自己存在感,最后她瞄了一眼讲台,就见老师眯着眼看向她这边,一瞬间梓的心里警铃大作,暗觉大事不妙,果不其然,下一秒她就被叫了起来回答问题。
      虽说回答不上来并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惩罚,老师表面看上去凶神恶煞实则对学生犯错却很优容,和泉还是暗自为梓感到焦急。他小幅度的回了下头担忧的看了眼他的后桌,却看见梓放在练习册上的手随意的转了下手中的自动铅笔,同一时间他也听见了对方和缓平稳的声音:“用泰勒公式展开到x项,然后取最小值。”
      梓坐了下来,台上的数学老师笑的甚是欣慰后接着转过头板书。全场哗然,低声细语的讨论声里有恍然大悟也有小声惊叹。和泉飞速做着笔记,在他停笔的时候,下课铃声也准时响起。
      眼见老师背影消失在门口,和泉转过身想要请教梓那道数学题,却被宫川一把揽住颈脖,在四周盯着梓蠢蠢欲动的女生见此一拥而上,七嘴八舌的称赞或是询问。宫川像是惋惜的拍了拍和泉的脑袋说:“やれやれ,这下子阿央你‘数学王子’的称号大概是要拱手让人了。”
      “不...这个称号我觉得应该没有人想要。”和泉一手揉着自己刚刚被勒的喘不过气的脖子,一手拍开宫川像似在摸狗头的手,嘴角有些抽搐的回话。他看着被女生包围的少年,笑容浅淡,声音温雅,没有任何不耐烦的迹象,想起自己上节课前的高谈阔论,大多数对他喜爱数学难以理解,甚至调笑,但是那个时候的梓,也是现在这种神情,耐心十足的倾听,在和泉眼里暗含了一种鼓励认同的态度。这个男生,似乎可以对所有事物都抱以尊重。他突然这么想到。
      宫川看着和泉双手交叉在后颈转过身去,听着他老神在在的笑着说了一句:“果然是,真人不露相。”她在心里舒了口气。本来以为突然冒出个数学比自己优秀的人,而且那个人刚刚还听了自己对数学的一番见解,阿央心里多少会有点不平衡或者难以接受,现在看来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这么想着的宫川笑了一下,又揉了揉和泉的头发说到:“自己还特地一下课就过来帮你调节心情,现在看来完全没必要呢。”
      “哈?调节心情?”和泉不解的看了眼宫川,挠挠头没有多想,转而向梓的右方看了一眼,说:“提到真人不露相,南朝你不觉得这同桌两个很相像吗?”
      一个被女生的嘈杂掩盖的完全听不到声音,一个即使同桌的位置上这么吵闹也照睡不误,宫川闻言,看着两人感叹道:“意外的形成了一种平衡……这两个。”
      “说不定这个同桌的安排,是命中注定。最近不是十分流行‘美少年之恋’这种故事发展嘛。”
      “唉,都说叫你少跟着由纪姐看那些沙雕狗血剧啦。”
      2.
      梓将天蓝色的便当盒打开,里面炸虾天妇罗,玉子烧和章鱼小香肠的搭配赏心悦目。美沙为了庆祝梓第一天上学,精心为梓和莲准备了爱心便当(美沙本人语)。梓看着眼前的饭食,精致的让她不忍心下筷。
      她索性把筷子架在便当盒上,左手撑着下颌,目光随意的的游走。对外一侧的窗户被她打开了,阳光顺着青草味的风涌来,掀起了并不存在的白纱窗帘,盖在烟色的课桌上。不用闭眼梓也能感受的到,远处传来的模糊说话声,风扫过窗台发出淅索声,以及邻桌溶在空气里的迟缓呼吸声。
      午休时分的教室只有同桌二人。梓盯着志水看了一会儿,想着已经睡了一上午的少年需不需要有人叫醒他,让他记得吃午饭,但又不太好意思扰人清梦。犹豫了下梓看着志水没人管有可能睡到天黑的架势,还是伸出了手推了推少年的左臂。
      在一阵摇晃后,志水睁开了眼。面前的少年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面容目生。志水虽然不能将班上所有人和他们的名字对号入座,并且即使对方站在他面前他也经常将姓名张冠李戴,但凡是有过几面之缘的同学,他都有着朦胧的熟悉感,而这个坐在他身边的少年,让他有种自己步入了从未涉及过的音乐领域般的陌生。
      对方似乎也看出了这一点,微微笑了,对他说:“我是梓,月森梓,今天刚转来星奏,现在应该,算是你的新同桌。”
      志水对这个名字产生了一瞬的熟悉感,但这种感觉随着人家话音刚落就消散的无影无踪,注意力又被同桌二字给吸引,他有些半睡半醒的微笑着,说:“啊,同桌,こ-ん-に-ち-は(你好)、我是、志水桂一。”
      梓被志水碧蓝的眼瞳注视着,感觉自身站在海石上,脚下的海面回望着自己。随即,虽然动作缓慢,对方很贴心的在纸上写出了他姓名对应的汉字。她看着少年工整的字迹,有些好奇的开了口:“我看你睡了一上午了呢,志水,你昨晚练习到很晚吗?”
      “嗯......每当拿起大提琴,就会忘了时间”,少年放下笔,思考着回答道,“一直练习,练习,练习,练习到一定程度,就会不小心睡着,醒来的时候,再接着练习......”
      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这样的情形,梓突然对志水这种生活产生了一种艳羡的情感,吃了一口玉子烧然后说:“真好啊,做着自己热爱的睡去,为了自己热爱的事情醒来,光是想象,就很开心。”
      “是的,演奏大提琴,是世界上,最开心的,事情。”梓看着面前的少年,提起大提琴他整个人由内而外都透着一种衷心欢喜,然后就听着少年好像才想起什么般,接着说道:“我在梦里,走进了,一座水下宫殿。宫殿里,有个很大的,水晶箱子。打开来,里面,是一把金色的,大提琴......但是我没有,拿起它,它就,消失了。”
      “要是能拿起来,演奏一下,就好了。”梓感叹。
      志水有一下愣怔,随即垂下眼帘,附和道:“是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比身边的人们更进一步的感受到音乐所蕴含的特殊含义这件事。貌似自己开始记事时,就已然在所未察觉到间隙,捕捉不同的乐章从开端就闪耀的,无与伦比的碎片。同样的曲谱,不同的人们去演奏,也都会让乐曲本身,显露出独一无二的崭新面貌。志水忽地开始回想自己伴随着音乐和大提琴一路走来的童年和青春,但事实上,眼下他正处于青春之中。
      对于音符的精准演绎和感受需要情感上的共鸣和感知,所以在能够细致的表现乐谱的同时,他也能敏锐的感受到他人对于音乐的态度以及细微的情感表达,就像刚刚,新同桌怀着一种纯粹的好奇和靠近开始了他们的一次对话,他也从对方的话语和说话态度间感受到了本人不经意间的,仿佛与身俱来的友好和善意。
      就如同盛夏的骤雨,落到火山湖里一样。他给这种善意冠上了奇怪的比喻,自己也无法解释清楚其中缘由,最后也只是很期待的想,真想快点听到同桌的演奏呢。
      漫无边际的想象时,志水无意识的看着梓吃着便当,接着不知道是有些懊恼还是遗憾的叹了口气:“肚子,好饿......忘记买饭团了。”下一秒仿佛能量耗尽一样,他蓦地闭上了眼,脑袋向桌面栽了下去 。梓眼疾手快的伸手托住了他的前额,就见少年又一次昏睡了过去。
      手上触碰到的发丝就如同它看上去一样细软,梓动作细致的将少年的头部放到桌上。想着志水说过的话,咬着炸虾嘴里发出酥脆的喀吱声,她抵着座椅,向后靠去。看着窗外的暖阳,梓想着,这样的天气,真适合午睡啊。
      3.
      冬海笙子走进图书室的时候,除了管理员外,里面空无一人。
      略过前两栏书目,她轻车熟路的走到第三行图书面前,挑中了两本乐理相关的书籍。校内演奏比赛的展开让人猝不及防,对于自己为什么会被选为参赛者也令她一头雾水。伴随着参赛这一事件而来的,除了最开始的惊喜和迷惑,高年级学生恐吓这种事情也让冬海惊慌失措。虽然被好心的前辈给化解了,但是还是让人心神不宁。不过现在,不是想这种事情的时候。她自顾自的摇了摇头,加快脚步走向图书室书架深处。
      这里的书大多数都跟音乐有关,而她想要的那本,应该在最后一栏。周遭光线逐渐深沉起来,各色书脊上偶有烫金的文字不声张的邀请和呼唤。关于东西方的惊鸿一瞥在这里相逢,现在和过去在思想的层面互不相让。她的手指划过象牙白的海涅,灰绿的特朗斯特罗姆,淡紫的和泉式部,竹绿的松尾芭蕉,却没有为其中任何一个停留,直到经过大约是书架正中的位置,她的指尖迟疑了,这个印象里本应该有她所寻之物的地方,却是空的。
      被借走了呀。她失落的想着,缓慢的将手收了回去。但是就在转头打算离开之际,视线不经意向上投去,某个蓝底银字的搭配让她再次伸出了手。食指却在触到那本书的刹那,与从右边而来的另一只手碰撞了。
      循着手向上看去,那是个纤细的灰发少年。即便人家长得人畜无害,冬海还是被这不亚于大变活人的邂逅给吓得硬生生后退了几步。对方则是惊异于她过于惊恐的表现,迟疑了一下后还是将那本书给拿了下来。
      “来,给你。”出乎冬海的意料,少年转而将那本书递到了她的面前,弯弯眼角然后说,“我一直在这里,不过好像你没有发现,吓到你真是抱歉。以及这本书,你先看吧。”
      有些怔然的接过书本,在她眼里,少年的手指和封面上印着的“Kahlil Gibran”①一样晃眼。白玉的指尖划过靛青的封面,让她想起青鸟和风声,一望无际的晴空下是模糊又朝气的面容在仰望。有只蓝猫衔着青金石在她心底浅浅的划了一道痕——她在这个时候忽地慌张的抬头看了面前的那人一眼。
      绀色的领带让冬海顿了顿,同为一年级生她却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对方。她尝试着,努力克服自己对陌生人,更是对男性的惶恐,涩然的开了口:“那个……十分感谢……以及,我是B组的冬海笙子……请问方便我知道你的名字吗?”
      说……说出来了。连冬海自己都诧异刚刚所说的话。一时冲动就问了对方的姓名,大概会被当成奇怪的人吧。她这么想着,才发觉心脏的跳动越发清晰,面颊涌上一股热意,不由得垂下了眼睫。
      她听见对方好像轻声笑了。虽然是初次见面,虽然是偶然邂逅,虽然是无由无故,但她确实,从一开始就,喜欢这个男生的声音。“当然可以的哦。这年头喜欢纪伯伦的同好,可真不多见了”,少年用一种古怪的、有些老气的口吻轻快的回话了,“以及我叫梓,月森梓。并不是值得记住的名字……不过还是希望能叫我‘梓’,这样就好了。”
      真是不可思议,这似少年又似少女的声音,光是听到,都让人心安。冬海无法抑制的,这么想,同时也呐呐说道:“梓君……不着急,去看这本书吗?”话音刚落少女心中就一阵后悔:这算不算,拂了他的好意?
      “不着急的。《先知》早在初中就已经拜读过了,这次找来,只是想重温而已。”梓对着冬海摆了摆手说道,“而且……那召唤一切的大海在召唤你,你必须登舟了。②”
      语毕,梓眨了眨眼。她看出了面前少女的拘束。交叉而紧握书本的双手,微红的双颊,和躲闪不定的眼光,梓端详着她,内心却变得很柔软。在梓眼里,音乐科的制服穿在面前的少女身上,就如同给优雅的帽子插上一支温柔的花,再合适不过了。白衣黑裙总让人想起默片时代,而默片需要娴静的眼角和颀长的双腿。不完全出于对少女的娟秀面容的喜爱,梓对她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好感。接着,她就看着冬海,听完她的话后,很欢欣的笑了。
      就在那一瞬间,梓面对着那样的笑靥,竟然开始怀念起来。
      4.
      午休时间比梓想象中的还要长,梓吃完午餐,走到图书馆待了会儿再出来,时间依旧很宽裕。也许是阳光绵长,光线里漂浮着的、扑面的尘埃让她有一瞬间以为自己看见了时光。当她百无聊赖在森之广场闲逛了一圈后,散漫肆意走着,脑海里冬海的笑脸一闪而过,在这之后,葵的笑容显露出来。
      梓停住了脚,望向视线可及之处的天空,云的痕迹纤长。她伸出左手食指在空中虚虚划过,良久之后,笑了一下。
      不觉间走到了食堂门口。午餐高峰期已经过了,门口只见得疏疏落落几对结伴的女学生人手一个三明治,有说有笑的从梓面前走过。或许是梓望过来的目光过于热切,那几个二年级女生若有所感的也看了过来,就见一个好看的一年级学弟盯着她们的三明治看了会儿,接着明明已经走过食堂却硬生生折了回来,走了进去。
      志水彻底醒过来的时候,第一节课已经结束了。入眼便是一个香香白白的三明治,他拿了起来,凭直觉望向了左边。
      灰发的少年被和泉搭着肩膀,表情无奈的打开了手中的英语书。志水这才依稀记起,自己是被和泉吵醒的。在他迷迷糊糊的意识里,这个热爱八卦不亚于热爱数学的前桌貌似在调笑自己的同桌。诸如“啧啧啧为了三明治而在学姐面前出卖色相”、“什么?只是因为不知道三明治卖完了而后又被那几个学姐守株待兔?”之类的话语,零零碎碎的传进耳朵。昨晚为了能找出最适合第一轮比赛的曲目,在睡意涌上来之际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倒头就睡,而是依旧坚持听完了那一专小品集。超负荷练习带来的疲累让他比平日里的白昼更加困倦,直到下午才完全意义上的清醒。和泉在看见志水醒过来的时候就停下了祸害梓的大业,转过来一脸淫--笑(?!)的问向志水:“桂一君~猜猜是谁给你准备的爱の三明治哇?是亲亲阿梓,还是可爱的千理酱,或者是——无比具有同学爱的央君我呢?”说完,本人还极为骚包的撩了一下头发。宫川一下课就被老师召唤进了办公室,所以没有主人拴着的哈士奇·和泉算是完全放飞了自我,搔首弄姿。和泉给的爱称让梓一阵恶寒和无力,而志水的前桌,同样被提及名字的芳城千理则犹如惊弦之鸟,猛的起身又满脸通红的坐了下去,嘴里结结巴巴的解释道:“三明治不、不、不是我准备的志水君!我我我只想给志水君一点我做的曲奇而已!”
      梓哑然,在感慨这孩子太过诚实的同时也好奇的多看了她几眼。事实上梓这才看清楚芳城的面貌,琥珀色的眼睛只是眨眨眼都盛满了水光,齐耳的深棕色短发修饰着略带羞赧的娃娃脸更为圆润可爱。就在上午,在和泉兴致昂扬的抒发自己对数学的热爱时,这个少女飞速的转过头来小声的说了下自己的名字和“请多指教”,在梓还没来得及回复一句时又飞速的转了过去。当时暗自感叹果然不是每个新同学都如和泉这么“平易近人”,现在看着芳城绞着衣角的羞怯模样,又觉得是自己多虑了。
      “咔哒”一声,志水打开了包装三明治的塑料盒子。他侧坐着,面朝向梓,好似没听见和泉的问话和碎碎念一般,低头对着三明治好似思索着什么,接着梓就见他咬下了三明治的一角。旁人很难从他那张常年睡眠不足而表情稀缺的脸上揣测出他是开心还是难过。梓此时也不确定她的同桌是否喜欢这个三明治,她自认为自己并不挑食,但是也对胡萝卜和西芹深恶痛绝。学校里卖的三明治中规中矩,紫甘蓝和鸡蛋,火腿和沙拉酱,这几样怎么搭配应该都不至于让人难以下咽。在梓将要开始陷入奇怪的忧虑中的时候,和泉不死心的将魔爪伸向了那个“万恶之源”三明治,企图通过夺走它来获得志水的关注,就见他正准备伸手,就被从背后而来的手臂卡住了命运的喉咙。
      “あ,宫川你回来了真是太好了。”梓看见红发少女无比熟练的调--教着哈士奇,面上露出微笑,“和泉这么吵闹有的时候真的让人很困扰呢。”
      周围看戏的男生忍不住笑了起来,纷纷上来亲切慰问了一下和泉的狗头。感觉自己手里的狗子身上这一箭戳的都快具象化了,宫川难得的心情微妙起来,微侧过头用梓听不见的声音默默吐了句槽:“……没想到月森居然是这种类型……”
      四下这才算真正闹腾了起来。男生们有的见梓并不像他的外表一样难以亲近,将手臂搭在梓的肩膀上难忍笑意的说着和泉的黑历史。梓笑着听着,却觉着这种感觉真是久违。且不说女校风气规整,那些个都是家里的娇娇儿的姑娘谈笑都要讲究优雅,除此之外,修女的管教更是严苛。她并不是讨厌女校的过往,克制清雅又活力四射的姑娘们带给她的是黑色长裙上绣上去的白色花边,精致又干净,何况那时候,还有葵。只是,这样的无拘束的热闹,在她的脑海里,已经沉寂许久了。
      “你看,重来一次高中,并不是多坏的事吧?”她看见葵站在门口,用口型对她说着这句话。她在心里点了下头,凝望着葵傍着门的身影逐渐消失。
      唯一不受这场课间乱斗的大概只有志水。即使面前和泉和宫川又开始了每日必备的吵架斗嘴他的眼神也不曾离开过手里的食物。三明治被他一口一口吃的见了底,在众人吵吵嚷嚷的背景声下,志水面向着梓微笑起来,他缓慢的说了几个字,声音几乎要被嚷闹的声响淹没,但梓还是听清楚了,那个少年在说:“あ-り-が-と-う、あ-ず-さ。(谢谢你、阿梓。)”
      他说的很慢,每个假名的发音都被拖长了一个节拍,也许正因为这样,梓觉得他说的每个字都无比真挚,包括自己的名字。
      一旁看似和宫川吵得不可开交的和泉一直都在注意他这两只后桌,听到志水说的话惊的直接转过头来:“这个午休我到底错过了什么????小志水你什么时候背着我,和梓都已经到了可以互称名字的地步了???”
      看着和泉震惊又悲伤的怨妇脸,志水看上去很是认真的想了一下,然后却直直的看向梓,开了口:“阿梓介绍的时候、先说自己是梓,难道不是因为,希望我们称她为梓,才这么强调的吗?”
      少年缓缓的说着,梓却愣住了。她意识到,有些感觉,正在逐渐消退。
      她合上了眼。月色下的森林浪潮一样的吐息,自己站在中央,徘徊着钢琴声的追思,暖阳下沾染着蔷薇香气的嬉笑,都在树梢轻颤的缝隙里纷飞起来,有个声音乘着顺风而至的细小花瓣降落在树丛深处,轻声唤着:“阿梓”。她却在此时仰望向了那轮弦月,和它背后隐隐的,白昼之河。
      那花瓣落在地上,像似无人察觉的微红脸颊在凉风里散去不为人知的遐思后,抑在胸口的一声叹息。
      梓也就在此时不得不承认,自己原来一直不曾接受自己已经被月森一家收养的现状,始终抵触着月森这个“鸠占鹊巢”的姓氏,至今都无法释怀葵已经逝去的事实。
      尽管如此,尽管如此。之前的一切也是真的,回不去了。
      志水就见着自己的同桌,在听完自己说的话后,闭上眼长长的舒了口气。
      然后他看着她笑着,轻快的说:
      “……そうよ。(是这样哦。)”
      他想,那是一个,他不曾遇见过的,又无法理解的,欣慰又悲伤的笑容。
      5.
      梓在婉拒了和泉想要带他参观数学部的邀请后,放学时分在宫川的帮助下预定了一个练习室的最后一段使用时间去练习钢琴。志水在她咨询宫川时,闻言则希望自己能够旁听她的演奏。梓自然是欣然同意,并且也希望自己能够观摩志水演奏大提琴,两人于是在最后一节英语课的下课铃声响起后就结伴去了樱馆背后的练习室。
      志水预定的练习室使用时间比梓要早些,所以当梓坐在钢琴凳上袖手看着志水架好大提琴时,也在思量着自己之后要练习的曲目。莲还没有确定音乐比赛演奏的曲子,她也没有特别想要演奏的内容。就在梓因为这个问题而有点神游天外的时候,大提琴发出的,可以用“绮丽”来形容的声音,瞬间抓住了她的思绪。
      少年的身形还在成长之中,和他怀中的大提琴相比也没有高过几分,甚至在琴身的衬托下显得有些纤弱,但按在琴弦上的手指、游动中的琴弓,以及随之而来的琴音,却让梓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厚重感给层层包围,同时这一切又化成一枝藤蔓,席卷她的所有感官,温柔又恣意的生长。
      她看着少年的下颌昂起一个弧度,如同破除束厄的、世上最后一只的白鸟的羽翼散落在海天一线的边际,矞矞皇皇的景致敲响了黎明下,垂落于曙光朝阳面前的戚戚长钟。
      恍恍间梓听完了整首《The swan》而不觉,直到志水看向她时,她才惊着鼓起了掌,由衷的为他呼声“Bravo!”
      少年看着她带着笑意的称赞自己,也不禁的微微笑了起来。
      之后梓和志水一路探讨着各自喜爱的作曲家不觉间就走到了梓所预定的练习室门前。梓正准备伸手开门,就见拥有蔻梢绿短发的少女推开门提着琴包走了出来。
      冬海关好门侧头便瞧见中午有过一面之缘的灰发少年冲她一笑,一霎的惊诧后开始有些手足无措,呐呐的唤了声“梓君”后就不知如何是好。梓倒是对这莫名的缘分很是怡悦:“やあ、冬海さん,我们真是有缘。”
      一旁志水听见梓叫出了少女的名字,才忆起对方似乎同为参赛选手。他看着显然相识的两人满是疑惑的问了一句:“梓、和冬海、之前、就认识吗?”
      他虽然偶尔记不住人名,但也不至于忘记梓是今天才来到他们班上这件事情。冬海和他同级,他却很肯定没有在班上见过她的印象。音乐科一个年级只有AB两组,对方也只能是隔壁B组的学生了。排除了同班同学从而认识的情况,想想也只有“以前就认识”这个可能了。
      梓看着自己的同桌一脸迷茫的看着自己和面前的少女,忍不住笑着跟他简要复述了一下中午二人相识的经过。冬海在志水出声后才惊觉对方的存在,尔后听着梓说着中午发生的事情,她感觉自己的脸庞如同火燎般烧了起来,随之缓缓低下了头。
      她偷偷抬眼看向眼前微笑讲述着的灰发少年,回想起了今天下午从同班女生听来的种种传闻:“听说,隔壁班上的月森君喜爱历史呢,真巧我也喜欢”、“听说,隔壁班上的梓君十分擅长数学,解开了很难的题目,真是帅气”、“听说,那个梓君对人非常温柔,这是真的哦,我冒昧的向他搭话他还对我笑了呢”……诸如此类,数不胜数。虽然他是今天才转入的学生,却从站在讲台自我介绍的那一刻起,就掀起了整个年级女生私底下的暗潮涌动。她在听着女孩子们关于他的各种议论,为自己上午的消息闭塞而微微懊恼起来。
      女生们并不是很在意她的话语和存在,因为她们知道她对男生的恐惧。她不知道是该高兴或是难过,“冬海笙子很害怕和男生交往”这个事实,让她们对她毫无设防。无论是交往比较密切的朋友还是只是泛泛之交的同性同学,整整一下午都在对她单方面的讲述“隔壁班新转来的梓君”的事情。她在倾听的同时,想要微笑却又只是红了面庞。
      那个少年对谁都很温柔,并不仅仅是对她一个人,这样想着,她心里好像掉落了一颗裹着一层苦药的糖,甘美的糖汁滴下去就成了一滴停留在眼眶中的眼泪。她从上午对他的一无所知到现在对他已知的喜好如数家珍,在觉得和他稍微接近了一些的同时又感到了难以抑制的落寞,以至于她在刚才本该专心练习的时候却始终有一个关于那个少年的幽思横亘在脑海。就如同班上的女生从来不会觉得她会是“暗藏”的“情敌”,她潜意识里的一个声音也告诫自己,少年的温柔会为任何人,但绝对不会为她而停留。她害怕和男生接触,虽然他是个例外,但是这样胆怯的自己他应该也是看不上的吧。在那些许的少女心思萌芽的时刻,她准备就此了结这朦胧的好感,这么想着,练习时间结束了,她放下手中的单簧管,收拾好随身物品准备离开,却在开门那一刻,又见到了自己所想的,那个少年。
      之前所有的心思都在此刻被彻底打乱。她听见他对自己微笑着说“有缘”。确实“有缘”。这种缘分在暗示什么吗?她本该少女心泛滥的猜想着的时刻,却因为内心深处的慌张而止住了一切遐想。不能再接近了。这一天飞速的靠近让她觉得梦幻。是了。她从来没有如此想要接近一个男生,男性对她而言从来都是“敬而远之”的存在,他就像凭空冒出来的“奇迹”,而这个“奇迹”让她一开始心生亲近之后却带来了更为陌生的恐慌。
      就好像为了打消她的惶恐一样,她此刻听见少年的声音,像似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却又近在咫尺——
      “嗯……冬海さん,我能叫你‘冬海’或者说是,‘笙子’吗?”她听见他叫出自己名字的一刹那,有一道电流直击她的心脏,然后便看见少年有些害羞的一笑:“我知道这很唐突冒昧,甚至是难以置信,但是我确实对冬海さん,一见如故。”
      有一种崭新如微风般的情感驱走了她的一切慌乱和不安。她点头,同时听见自己难掩欣悦的轻声应道:“嗯。”
      6.
      志水心心念念的梓的演奏最终却因为自家姑母的一通电话而泡汤了。梓看着同桌一脸不舍和失落,在达成下次一定要听她的演奏的约定的宽慰下,心情有些许回暖的和她告别。冬海也在看了时间发现快赶不上班车的情况下向她道了再见。
      接下来的练习时间,梓独自一人在空旷的练习室里踱步,然后决定挑战一下李斯特的《鬼火》。因为滨井美沙身为著名钢琴家的缘故,月森家最不缺的就是钢琴琴谱和各种CD。她在从家中带来的曲谱中找出了《鬼火》。梓对李斯特有一种旁人无法想象的亲切感,之前在练习《鬼火》时,这种感觉尤甚。诡谲的长调里透露着不加掩饰的讥讽和蔑视,她在这些连续不断的、重复的音节里得以窥见了这位天才的一角“真容”。
      熟知梓的脾性癖好的人,比如说葵,比如说美沙,都知道梓,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一个,“说一不二”、“无条件”认真的实干家。她的这种特质,在面对钢琴时最为突出。坐在钢琴面前的梓,眼里只有钢琴。但这并不仅仅是出于对眼前乐器的热爱,更多的是一种“责任感”。这种责任感对于梓而言,深入骨髓。即使是她极为不喜的事情(这种事情也很少有),只要决定去做,她都会竭尽全力去做到完美。何况此时要去“贯彻责任”的对象,还是从小陪伴长大的钢琴。梓自己也分不清,自己对钢琴到底是热爱至上还是“责任”使然,在美沙和葵的眼里,她是热爱着钢琴而不自知,但只有她自己明了,到了她这种地步,或许“责任”和热爱已经混为一体了。她这样,略有些自嘲的想着,体内蠢蠢欲动的“责任感”让她沉溺于这首《鬼火》,而在那扇并没有完全合上的房门外,因为她的演奏,引来了一位观众。
      土浦梁太郎感觉自己在认识日野香穗子之后,有些沉寂了很久念想开始苏醒了。自从遭受了儿时那段可以称得上沉痛的比赛经历,他一直避讳在公共场所演奏钢琴,但现在,这条一直缠在他心里的锁链却松动起来。放学后仿若游魂般的走到了音乐科的练习室不说,他更为自己对钢琴公众演奏的执念感到心惊。在接收到了众多音乐科学生的诧异目光和无法忽略的窃窃私语之后,他觉得自己真是自取其辱才跑来这个地方,可以弹钢琴的去处如此之多,今天他怕不是一时灵魂出窍才跑来那些个高高在上的音乐科少爷小姐们“专属”的练习室里来。如此气闷的想着,他正想要离去的脚步却在其中一扇练习室的门前停了下来。
      即使没有听见琴声,光看弹琴人的手指跳动他也可以分辨出里面的演奏者,在弹奏《鬼火》。他的眼界向来是高的,同龄人学钢琴又能让他产生“认同感”的对象少之又少,毕竟若不是童年阴影,他也不会隐忍至此。他本该在钢琴演奏的舞台上斗争的无比耀眼。但他也对势均力敌者的感知极为敏锐。眼下,这间房间里正坐着的少年,就是可以一战的极佳“对手”。
      《鬼火》这一首来势汹汹去势也极快,一曲终了,土浦站在外面颇有一种意犹未尽之感,但也只能未尽兴而归。当他扭头准备离开之际,不期然差点撞上一个“人柱”。定睛一看居然还是有过几面之缘、和他十分不对付的那个高傲的音乐科小子月森莲。就见他提着小提琴箱目不转睛的看向练习室,连余光也不曾给自己分毫,土浦心感惊奇,身体比想法先行一步,在他自身都未反应过来时已经问出了口:“你也在听里面的演奏?”
      月森习惯性的皱了下眉头,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言简意赅的回复:“我在等人。”
      土浦此时只觉得,他应该在自己的理智燃烧殆尽之前赶快远离这个是非之地,越快越好。
      没有理会那个普通科的男生一脸忍耐忿愤转身离去的背影,月森注视着练习室里面的少年整理好乐谱,在对方抬首走向门口时侧过身靠在了墙上。
      看到少年对他的出现表现的十分平淡并且给了他一个和善的笑容,月森只觉得心中越发烦躁起来。这种烦躁感已经困扰了他整整一日。对于一直被吐槽为自律达人练琴狂魔的他而言,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一切大概都要“归功于”早餐上的那句话。他拂了一下额前发,看着梓关上房门,并对他说:“回家吧”,眉心又一次忍不住皱了起来。
      他的这个弟弟,真是他最近一切烦恼的来源。初入家门时的梓让他产生了无意义的猜想和可笑的危机感,近一个月的相处下,他好不容易认为自己找到了和这个少年相处的“平衡点”,却又因为今早梓一句无心的话,让他一时间无所适从的烦躁起来。
      是的,尽管知道那只是对方无意间的一句话,尽管相处了这不长不短的一段时间,他知道梓看上去温和有礼实际上性格直率说话坦诚而有时显得“尖锐”,尽管这种“尖锐”让他对于这个弟弟反而有了几分好感和亲昵,但是他依旧无法排遣那种从心底油然而生、挥之不去的烦躁感。尽管,只是因为一句他在旁人口中听过无数次的,他甚至听而不闻的话。
      除了梓今天正式去上学这件事以外,这个早晨对于他来说并无不同。按照每日计划,晨跑,洗澡,练琴,吃早餐,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之后喝着无糖酸奶吃着吐司的他看着梓施施然落座于餐桌,母亲见着梓来了,笑意盈盈的把草莓果酱和蜂蜜放在了梓的面前。
      事情就是从这里开始往坏处发展了。他在此之前不曾和梓同桌吃过早餐。因为梓自身的伤势和母亲的忧心,梓起的很晚,每次都等到他快要出门之际,梓才刚刚下楼。他放下手中的酸奶时,就看见梓舀了一大勺草莓酱抹在了吐司上,紧接着,在他极度不赞同的目光下,梓依旧浑然不觉的舀了一勺等量的蜂蜜搅在了那瓶在他眼里已经足够腻人的水果酸奶里。
      “……梓,你吃太多的甜食对身体健康没有益处。”他忍不住出声提醒对面的少年。
      梓看了看手里的酸奶,又望向了他手中那瓶,一脸了悟的眨了眨眼,不太在意的回了一句:“每天摄入这么多糖分对我来说已经是必须的了。就像莲你每天早上都要练琴一样。”
      “不过话说回来”,少年的目光很“直白”在他已经放下的酸奶瓶上停驻了几秒,他突然之间能猜到他在看什么,而梓接下来的话也算是印证了他的猜想:“莲你的口味和性格一样‘冷淡’呢。”
      虽然不太想承认,但他确实只是因为“冷淡”这两个字,耿耿于怀烦躁了一天。
      明明都已经,被旁人明里暗里,或讥讽或调侃的形容成“冷淡”到置若罔闻的程度了啊。
      他自小就不擅长和他人交往。不善言辞导致的寡言少语加上内敛慢热的性格所造就的自身情况,他不会改变也不想去改变。父母家世的光环笼罩下本就极为稀少的同龄玩伴,在不理解他的情况下给他冠上了“高傲”和“冷淡”的“名号”的同时也逐渐离他远去。
      等到他意识到自己的这种处境时,很多事情都已经无法挽回。事实上他也并不将这种闲言碎语放在心上,人际交往的缺失和琴技的提升比起来,微不足道。其他人员只要不影响他的音乐征途,怎样都和他无关。
      他一直以来都在那扇门内世界里,只和一位名为“小提琴”的知心好友交谈。直到有一天,母亲对他说,他们家可能会迎来一个新成员。
      那时候,他十二岁,抱着提琴背靠在那扇门后的自己第一次听见了门被敲响的声音。母亲说,那个孩子原本是姬久枝阿姨家的孩子,他有点羡慕,因为姬久阿姨是他见过的最棒的小提琴家;母亲说,那个孩子已经没有了爸爸妈妈,他有点心疼,想起当时听闻阿姨去世时自己也难过了很久,那个孩子岂不是要痛哭到快要死掉?原先得知妈妈要领养另一个孩子时的小小的嫉妒和恐慌心理全都不翼而飞,他转而坚定的恳求母亲,把那个孩子带回家吧。
      他在那个时候,也有些许,被自己掩埋的,关于“同龄朋友”亦或是“兄弟姊妹”的渴望,悄悄的又被他自己,重新拾了起来。
      默默地期盼了几个月后,母亲却一脸忧愁的对他叹气,说那个孩子不肯接受她的抚养。听到这句话,那扇本来要开启的门此刻关的更严了。他无言,只是再一次抱紧了自己手中的小提琴。
      母亲并没有放弃说服那个孩子来到他的家里。他却从一开始的期盼,到中途的不满,到最后的无动于衷。那扇门,大概是一辈子也无人来叩响了。那个有可能成为他家人的孩子,竟然只是在父母的言语间,陪了他这么多年。
      直到,一直存在于母亲口中的孩子,真真切切出现在他眼前,他依旧有一种不真实感。迟到了这么多年的“兄弟”,晚来了这么长时间的“朋友”,终于终于,姗姗而来,而他早已习惯了在那扇门后独自奏响提琴,并且在等待那个可以陪他长大的存在的岁月里,他已然长大。
      不知道是不是年岁越长,时间越宽容,他在门外的世界里,也有了不在乎他冷淡外表的,可以算得上“朋友”的对象。
      他想他并不孤独。
      可是当他看见坐在病床上即将是他弟弟的那个少年对他微笑时,他一时间,内心竟是抵触和怜惜的情感交织,他果然还是在意的,在意那个只在幻想中伴他走了漫漫时光的少年,怎么可以让他等了这么多年。
      所以他在听到那个少年玩笑的说自己“冷淡”时,烦躁的情绪下是自己察觉不到也不想承认的难受和丝丝委屈——“我以为你能理解我的,你明明走进了那扇门。”
      毕竟毕竟,那只是,“你以为”。
      在内心如此潜在封杀了自己希冀的莲眉心紧皱不松,一种疲惫感从胸腔向四肢扩散,他就在这时,听见梓对他说:“莲,我今天遇见了,一个和你很像的孩子哦。”
      他不想回答也不知道此刻如何去回答,梓仿佛也不曾期盼他会回答一般接着说着:“你和他都是那种,投入进了音乐,就对其他事物很冷淡的那种类型呢。”
      又来了。他感觉此刻胸口有块巨石压着,胸腔中却又有一团一点就爆的气体在不断堆积。他想大吼却只在心里丢下一句:冷淡的只有我一个吗?
      “不过,这大概就是你和他最让我羡慕不已的优点吧。”身旁的少年突然停住了脚,在他未彻底回味过来那句话的含义时,一如往常直直的看向了他的眼睛。他怔住了,少年就在此时伸出食指点向了他的眉心——
      “……何だ?!(你干什么?)”他反应过来,按着梓点过的地方,身体向后退了一步。
      “虽然莲你自己可能不在意,但是年纪轻轻就有川字纹的话,你也得考虑到美沙阿姨看到自家儿子时的心情吧?”梓一本正经的说着,夕阳下她的眼睛里绽开了一种暖人的笑意,目光是他熟悉的率直又认真。不知道是霞光还是羞恼,在梓的眼中莲的双颊飞红,她暗笑,转过身不再看他。莲这才发觉自己已经站在了家门前。
      他看着梓推开门,惬意的转了个身,用他可以听见的声音“自言自语”:“有的时候我真的不懂傲娇这种生物,明明想要关心别人却又十分别扭。以至于甚至让人误解。”
      门后早就等候他们多时的母亲掩口笑了起来。

      注:
      ①:卡里·纪伯伦
      ②:改编自《先知》(纪伯伦)里的第一节·船的来临中的一句话。原句为:“那召唤一切的大海在召唤我,我必须登舟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仿若少女漫画里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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