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国—路（暂定）》霓羽cats

55、48

　　“刖殚大人，里雪大人请你去一趟。”

　　翌日清晨，刖殚刚刚从床铺上爬起来没多久，就望见门外来了一人，走到近处才发现，是毕达亲自来找他。眼见毕达的面容上有着疲惫的倦色，刖殚略一思索，便明白恐怕是昨天晚上里雪几人正在策划攻城事宜吧。

　　“我知道了，请稍等一下。”

　　刖殚对毕达说了句，然后转身回屋，正巧看见极瑾揉着眼睛，半撑着身子在床上看他。

　　“里雪那里有些事情，如果天啸醒了就让他再敷点药。”说着，刖殚把一盒药膏递给极瑾，见他收好才又望了一眼天啸睡觉的地方。天啸还睡得很沉，估计是真的累着了。

　　“里雪……不会再让你做什么了吧？”刖殚正准备离开，就听见极瑾不安的问。

　　“应该没什么事了，就算她想指使我做些什么总要有理由吧。”略微安慰了下极瑾，其实刖殚心里也没太大把握。

　　跟在毕达后面，刖殚又一次到了那个竹楼。略略叹了口气，看来他又免不了被当作劳力了。然而出乎意料的却是频也居然也和里雪几人在一起，刖殚看了看屋内的几人，上次见到的秋老和顾夫人并不在场，除了里雪，毕双翼以外，都没什么熟脸。

　　场面安静得诡异，屋内两拨人，一拨是里雪，另一拨自然是频也，各占一边，刖殚站在门口，看见这泾渭分明的样子，完全就愣住了。

　　……搞得跟小学生群殴似的，这群人真有喜感……

　　“里雪大人，”刖殚挂着那张万里无云的笑脸冲里雪作了个揖，“不知唤刖殚来有何事？”

　　“到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问问‘妖斩’大人，为何王师会在这里出现？”里雪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但是刖殚知道，她肯定是生气的。

　　“‘穴居’不是里雪大人治下么？怎么反倒问起我这个外人？”刖殚的神色丝毫不变，那张笑脸就像是最好的面具，隔绝了任何人打探其下心思的可能。

　　“你……？！”

　　“你还装什么蒜？！如果不是你把‘穴居’的位置透露出去，他们怎么可能找到这里！”

　　里雪似乎被刖殚气得说不出话来，一双凤目死瞪着他，倒是一旁的毕双翼按耐不住，抢先责难了起来。

　　刖殚心里划过一丝好笑，原来这些人把频也当作来捉拿他们的人了。

　　“我不过是被里雪大人带来的，连路都不认识，何谈透露？”笑着和毕双翼辩解道，眼角却悄悄瞥向里雪，果不其然，看见里雪的眼神闪烁，明显在算计些什么。他可不相信里雪是这么心思单纯的人，频也找到他显然是偶然。而且就算频也行事再低调，里雪有能力在涂涟的眼皮底下建起这么大的一处地方，就绝对有能力知道频也来柳州的目的。如此一想，里雪此刻的样子，只可能是想要借频也再次唆使他做些什么事情了。

　　一旁的频也几人对毕双翼的叫嚣采取了无视的态度。频也比谁都清楚，刖殚可不是只懂得砍瓜切菜的莽夫，论起政治上的手段，恐怕连他都不一定比得过刖殚，如果不是刖殚完全没有入仕的心思，在人前摆出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恐怕此时，即便是冢宰大人，也无法成为牵制他的阻力。

　　“虽然频也他们并不是我带进来的，但是多少也是因找我才到这里的。既然他们给里雪大人带来的困扰，那么追其根源，我也是要担些责任的。里雪大人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大可随意差遣，刖殚必定竭尽全力。”

　　刖殚微微勾起嘴角，既然里雪都给他下了套了，钻与不钻肯定都是要做的，那么他为什么不大方点？

　　看着刖殚嘴角上扬，略带赔礼意味的话，里雪的眼神一瞬间冻结了下。

　　“差遣算不上，只是想请刖殚帮忙看看。”里雪直觉的知道刖殚看穿了自己的计策，但她并没有什么不满的情绪体现出来。因为，如果刖殚连这点程度的计谋都识不破的话，那么他就根本没有坐上那个位子的资格。

　　说着，里雪命人把一张约一米见方的帛布展开，只见上面详细地绘制出沽岐城里的地势分布，甚至连最近寺浅扎营所在的位置，兵力都标得十分清楚。

　　见到这张东西，频也和刖殚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即便是如今巧国里最好的绘师也不一定能画得如此详细。绘制地图，不仅仅要对地貌十分熟悉，更重要的是对空间的整体把握。

　　“我们打算从这里发动攻击，逸群大人已经答应不会插手这次的战斗，所作的合围也只是做做样子。所以我们只要把这座城门攻占下来，他自然就会给冢宰大人发送官文，只要文书送出，我们就可以立刻退出沽岐。”

　　刖殚看着里雪在地图上左右比划着，心底却范出一股难以压抑的笑意。

　　“呐，里雪大人你凭什么认为，冢宰大人一定会来沽岐呢？再怎么说，这里也是涂涟的势力范围吧，冢宰大人可不会随意插手他人的事。”

　　笑着摊开双手，刖殚毫不犹豫地浇灭里雪天真得有些可笑的想法。就算冢宰大人来了又如何，如果真的能扳倒涂涟，冢宰大人也不会等到今日也无所动作了。

　　“毕达亲眼看见，涂涟现在就在沽岐城里。”

　　屋内响起一片抽气的声音，恐怕里雪是第一次当着所有的面把这件事公布，许多人的脸上都冒出了可以称之为扭曲的神色。

　　“确定？”

　　刖殚低沉地问。

　　“是的。”里雪点了点头，十分严肃的样子。

　　“除了那些无路可走的半兽，我们剩下的这些人，聚集在一起的原因。全部都是因为涂涟。错王在位时，涂涟大人还是位十分严明的官员，但是错王死去之后，一直和错王感情深厚的涂涟就渐渐失去了他原有的判断。常常不论原由滥杀无辜，或者仅仅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原因而迫害平民。

　　我曾经很信赖涂涟大人，但是，他现在已经没有资格继续坐在那个位子上了。如果就这样等到新王登位之后再来处置他，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受害。我也知道冢宰大人正在努力牵制涂涟，但是，还不足够。足以革去涂潋官位的罪行还不足够，既然这样，那么，我们，就给他制造罪行。

　　虽然巧的大多数人都不喜欢半兽，但是，对于半兽的遭遇，很多人都是同情的。毕竟在那些安定的国家里，半兽可以和普通人一样生活。而在巧，大多数半兽一出生就遭到抛弃，就算能够顺利活到成年也无法分到土地。

　　所以，一旦人们知道半兽在柳州所遭受的待遇已经不堪忍受到必须让他们造反才能继续下去的地步，想必各个地方的官员会遭受巨大的压力。这样一来，至少和涂涟一派的官员们会遭受打击。就算无法真的把涂连拉下来，也能让他受到极大打击。”

　　里雪的意思是，涂涟正在沽岐，那么此时他们攻打沽岐就可以借用打倒涂涟这个借口。这一段话，并不全是说给刖殚听的，她仿佛在努力倾诉着什么，把自己内心里的一些东西全部抖搂了出来。明显的，说完这些话的时候，里雪的眼睛里已经充满了期望和绝望。像两种截然不同的火焰，纠缠燃烧在一处。

　　“我们现在做的这件事，甚至完全是一种以卵击石的蠢事。但是我不会放弃，错过了这么一次机会，下次再能打击到涂涟的机会，不知道又要等到什么时候了。如果有谁不想做这件事，可以立刻离开，我不会阻拦。”

　　里雪转过头注视着身后的一群人，目光迥然，一瞬间从她眼底里冒出来的光芒几乎灼伤了众人的眼。许多人望着她不知道如何是好，有些人却低下了头不再看她。

　　“啊~哈，说了半天，里雪大人还没说要我帮什么忙呢？”刖殚略微舒展了下身体，打了个哈欠，仍旧是笑嘻嘻的对里雪说道。

　　“……如果可能的话，请在事情结束之后在政庭之上揭露我们的目的。”沉吟了片刻，里雪才低声开口。

　　“是要我说‘柳州的半兽们是冲着颁布无法让他们生活下去的条令的大司马大人而起义的’么？然后我这个一直在冢宰大人面前对半兽极其关心的人，却要在一边袖手旁观？”刖殚的笑容没有变化，但是这一刻，却好象是穿破阴云投射下来的阳光，出奇的绚烂夺目。

　　“冢宰大人那里，频也去说也没问题，论资历，他可比我更有资格说那些话。

　　已经迷失了原本为人之心的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妖怪吧。既然如此，我这个‘妖斩’怎么能不管呢？”

　　面对里雪有些惊讶愕然的眼神，刖殚很是随意的说完了这些话。他当然知道里雪说那些话的意图是放心志不坚定的人离开，也为万一行动失败留下后路。至少这些离开的人，对那些失败被抓的人不会视而不见。但是，现在并不是放人离开的时候。这种时刻，是应该激起所有人的斗志而不是抱着绝望的心态去面对之后的事情。

　　“赌上我‘妖斩’的名号与性命，此次，我必定会跟随里雪大人，直到一切结束之时。”
　　说完，刖殚拔剑出鞘，一劈在大堂内的木桌上发出木料被割开的特有的摩擦声音，刖殚控制的力道刚好划下一道深深的印记却没有让木桌因此而散架。

　　“频也大人，你确定能够将我们这次起义的原因传达给冢宰大人么？”

　　刖殚的动作刚刚停下，毕双翼就上前几步，走到频也面前问道。

　　频也望着他无言的点了点头。

　　见得到了回复，毕双翼卸下背后的巨弓，从背后的箭筒里抽出一根，张开弓弦拉成一道满满的弧线，而后松手，箭“唰”的一声钉在了刚刚被刖殚划过的木桌上。几个动作一蹴而就，流畅而充满力劲，竹箭的尾羽仿佛还在微微的颤动，发出轻微的嗡鸣声。

　　“我毕双翼，以及跟随我之下的三百七十人，必定会跟随里雪大人，直到最后一刻。”

　　毕双翼的声音不乏孩童的清脆，却也同时透露出成年人的稳健与低沉，几个字振地有声，字字透露出他的坚决。

　　随着他的动作，而后毕达以及其他几个刖殚叫不上名字的人都站了出来，一时间，平米见方的桌面上就留下了数种不同武器造成的痕迹。很多人都没有像刖殚一样控制力道，所以等到最后一人的匕首扎进桌面的时候，那张桌子一瞬间就坍塌迸裂，发出沉重的响声。但屋内众人的斗志却因为这个声音而更加高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