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国—路（暂定）》霓羽cats

49、42

　　日渐偏西，刖殚和天啸在茂密的树林中穿梭了半天有余才终于在午后不多的时候赶到了“穴居”。

　　“父亲？！”刖殚刚走进“穴居”的大门就看见自己的父亲戚帛一脸严肃的看着他，忍不住惊呼出来。

　　“父亲，你怎么会……”

　　“刖殚，先到子卿（刖殚的妈妈……之前一直忘说了……）那去。我去告诉里雪大人。”父亲打断了刖殚的话，伸手一指大致的方向。刖殚不明所以，为什么好不容易才见着了他还要和里雪“报备”？可看见父亲虽然面色消瘦并伴有些许风尘，言辞却依然是以往的严肃，这才微微放下心来。但刖殚没发现的是，父亲对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始终是一种眼神，一种，毅然决然的眼神。

　　“是。”刖殚顺着他指的方向一路走去。“穴居”里人来人往，和一日前没什么不同。但是他却已经失去了一份曾经以为可以长久的友谊。这个念头难以抑制的冒了上来，刖殚突然觉得疲倦，但是身边的天啸从精神上来说要比自己更虚弱。所以就算是要休息，也得先把天啸安顿好。

　　“天啸，你有住的地方没？”

　　“嗯。”

　　“是和人一起住的么？”

　　“穴居”里的房屋并不足够，往往是几个人合住一间，上次里雪能挪出一间小院给他和极瑾单住其实已经算得上是礼遇了。

　　天啸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我没去那里睡过。”

　　“那你都在哪里睡？”刖殚一惊。

　　天啸的脸上突然红赦一片，嗫嚅了声，刖殚却完全听不清楚。

　　“炊房外面……”

　　刖殚听见这话不由得有些恍然，他想起以前少有的几次和天啸单独出去。他们大都在山野里奔走，难得见到一个庐里也未必有能住的地方。房屋的残壁在破败的庐里格外清晰，这些地处偏远的村落里，人们往往都住在几间紧靠着的房屋里。刖殚孤身一人的孩童模样，还带着一只幼狼，人们很难放心给他们一个住处。所以刖殚和天啸总是趁着天黑摸到炊房旁，等到第二日早起的村妇们做早食的时候再由刖殚上前换点吃食。这些村民很少出山，自然用不着钱币，所以刖殚会在野外采集些种子药草什么的方便交换。

　　那时候的习惯，天啸竟然这时候都没改回来。

　　刖殚抒了口气，叹道：“你先跟我到母亲那里去吧。”

　　“妈妈……”刖殚推开院落的栅栏木门，逆光站定，有些无法制止的紧张。

　　母亲正穿着一袭长裙侧躺在一只竹制的躺椅上，灰黑色的长发披散着，远远看去，在阳光下是一种慵懒的错觉。听到刖殚的声音，她动了动身体，却并没有起身。

　　“妈妈，”刖殚忍不住又唤了声，久违的暖意涌进心底。院落里的尘土飞烟让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来。

　　“刖殚，你回来了。”母亲轻笑着坐起身来，转过脸看向刖殚，不过是月余的时间，原本就身体羸弱的母亲似乎更消瘦了，那双平时总是温暖包容的眼睛此刻却如同蒙上了一层灰翳，给母亲温和的表情里增了一丝莫名的灰暗。

　　依旧是刖殚最珍惜最留恋的笑容，但是他却完全无法像上次那样投入母亲的怀抱。她实在是太瘦了，瘦得让刖殚担心是不是只要碰一下母亲就会在自己的面前灰飞烟灭。

　　“妈妈……我……”刖殚跪在母亲的躺椅旁边，双手紧紧的握住她伸出袖口的半截手掌。那只手，竟已经形同枯木，仿佛只剩下了皮、骨。

　　“好了，刖殚，都多大了还这样呢？”母亲伸手摸索着抚上刖殚的脸颊，轻轻地捏了捏那上面的皮肉。就这样微微笑了开来，似乎对刖殚尚有肉感的面部十分满意。

　　“你瘦了，怎么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呢，都多大的孩子了。”

　　“……都是我的错……”刖殚低声说着，完全没有听进母亲的话一般。

　　“你还带着么？”

　　“……”

　　“我做的福袋，还带在身上么？”

　　“是。”刖殚应着，连忙从袖口里把自里雪那拿来的福袋小心翼翼地递到母亲的手里。

　　母亲拢起手掌，掌心的福袋还散发出残留的暖意，与她冰冷枯槁的五指形成鲜明的反差。

　　“刖殚……收起来。无论发生什么，你和默齐都要都要好好的。”

　　“妈妈……”刖殚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母亲合上了眼，不过片刻间的犹豫，她便已沉沉睡去了。

　　“刖殚。”父亲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刖殚转身望去，父亲叫的虽是他，眼神却是平静的望着母亲。

　　“父亲……妈妈她……”

　　“子卿她快撑不下去了。”父亲静静地道，一字一句说的很慢，所以，也格外的清晰。他伸出手替母亲掩实了披在她身上的薄被。

　　“大夫说要她多休息，但是子卿一定要来见你一面。”

　　“父亲，你为什么不阻止妈妈？”刖殚的声音里少见的带上了一丝责备，如果是在平时，他绝对不会这样对父亲说话的。

　　“刖殚，我也想来看看你。”父亲说着，眼睛里有一种让刖殚胆寒的光芒，慑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呆呆的站在那里。

　　“刖殚，你是个好孩子，我和子卿都知道。可你不能总是逃避，你有你应尽的责任，即使这责任会让你痛苦，疲惫，但是你必须，把这责任背负起来。事总是要有人去做的，也许你现在还不懂我的意思，过些时候你就会明白的。更何况，这包袱，你是注定要去背的。”

　　“你想想罢，我和子卿会在这陪你三天。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来问我们，毕竟我们还是你的父母，帮你出些主意总不会坏的。子卿她还有许多想看的东西，三天之后，我就带她走了，默齐就由你照顾了。”

　　父亲说完话就扶着母亲进了小屋，刖殚站在门外，久久不能回神。

　　“啊，刖殚，你回来了？”乐俊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笑眯眯的捻着脸颊旁的胡须，语气里有种雀跃惊喜的感觉。

　　乐俊很高兴刖殚能安全回来，但是他看见刖殚和天啸异常的神色，心里却有点发凉。刖殚走后不久天啸就跟了去，连里雪都拦不下他，而后半夜毕达独自回来更是让他担足了心。好在现在他们都安全回来了。

　　刖殚脸上木然的神情突然一窒，他拔腿就跑，像一只受了惊的雏鸟，一个振翅就消失在乐俊和天啸的眼前。

　　“发生了什么事？”乐俊一把拉住急着赶上去的天啸。他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是看刖殚的样子，似乎是不想有人在身边，这才拦下了天啸。

　　被挡住的天啸起先还有几分挣扎，但是他很快就安静下来，瞳孔有一瞬的发大，不过是一秒的时间，很快就恢复原样。他停下动作，转过身，语气不急不缓的像乐俊交待了一番。

　　“难道……”乐俊听完他的话皱着眉头一阵苦思，“难道刖殚的母亲已经病入膏肓，药石不济了……那……那刖殚……”乐俊不敢置信的自问道。想起刖殚提起亲人时不同的笑容，以及对他那个弟弟的宠溺却不失严厉的态度。心下立刻凉了半截，想也不想的就要去追。但他没走几步就被天啸拦了下来。天啸冲他摇了摇头，说：“让他一个人静一下，他现在的样子，肯定不想被别人看到。”

　　乐俊看见天啸难掩担心的眼神，想起这两人之间的信任和默契，渐渐平静下来。

　　“呐，抱歉，刚刚是我太急躁了。我是乐俊，快乐的乐，俊杰的俊，是个半兽，你呢？”
　　乐俊指着自己说道，虽然心里还有点放不下刖殚，但是他还是露出了一幅温和的表情。不过他是个半兽这点，就算不说也知道了。

　　“天啸，我叫天啸。”天啸开口说，顿了一下，“也是半兽。”

　　“唉呀，看不出来呢。天啸那个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乐俊仍旧是眯着灰黑色的大眼睛，柔声问着，双手还在面前比划了下，很是好奇的样子。

　　“狼。”

　　乐俊听见天啸的话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想起在县城看见的那只奇特的头狼，时间上再一校对，一切就都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