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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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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直至我说出此梦魇之事,王妃他们一家早已被流放,老巫婆也已入土,这事本就没什么证据,现下更死无对证。
事情当然不算完,某日,我瞧着我娘打扮得像是刚从锅底爬出来,一把抓住我道:“笺笺,娘带你去看病。”
“给谁看病?”她如此打扮竟说我有病?
结果是我被娘亲拉去打扮得同她一般,黄昏时分一同溜出后门去街边找卜卦的半仙,我这才明白她老人家说的‘病’是什么。
连日里找了不少半仙,无非是说我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或道是被人下了咒,几轮做法之后,依旧没什么效果。
这可苦恼了我娘:“怎么会这样呢!”
我安慰她:“事已至此,就这样吧,说不定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人家索命来了。”
“呸呸呸——明天继续。”
“一切皆有因果,咱们都看开点!”离了梦境侵扰,我一贯云淡风轻,“再者说,你见哪个半仙会在大街上乱跑的。”
我娘一拍脑门茅塞顿开,翌日便带我去了道观。
道长只说了六个字:空同山,织梦令。
这空同山我知道,地处邻国元南国境内,只是再度听到这名字竟觉莫名熟悉。至于‘织梦令’,我倒也有所听闻,却不知此织梦令是不是彼织梦令。
织梦令是一种术法,坊间传闻此术法专治人想不开,我听来时心中甚是五味杂陈,我并非想不开,只是被人下了咒,实属无奈。
关于织梦令的传说有两种,是关于其术法之神奇及施法之危险,一说:入梦者需沐浴净身满七七四十九日,而后被织梦者施法入梦,醒来后精神焕发;二说:此术法是传说中一位男子为心爱女子所创,此法甚是耗心神,需广布恩德修习术法,继而燃耗修为使心爱之人入梦。至于为何织梦、如何织梦、梦中如何却并无记载。
但因空同山已有此术法并广泛流传开来,遂后种说法不攻自破,时人亦有接踵而来的注脚:传说总是神乎其神且具男女情爱离奇色彩引人向往,无非娱人耳。
“元南国啊,最近边疆有些摩擦,怕是不太好出去。”我娘继续苦恼:“也不知要持续多久,这事实在说不准。”
其实我娘压根不必为此事苦恼,因为没多久我就因和亲之事被我爹送进了山野。
我猜爹娘定然将这事告知了师父——毕竟师父也算个隐居深山的高人——只是师父他老人家应该也是没辙,遂只在我初去时问了问,此后再也没提。
不过老头儿倒也想了别的法子:时常教我功夫,带我去救人,道是多见些生死之事,或许会打动我心里某根多愁善感的弦,暂不说我这人本就没多少多愁善感的弦,甚至觉得这事看多了只会看淡,况且这也并非我的生死,两年来到底是没丝毫用处,反而时日愈久愈频繁,反应也愈强烈。况且这事压根非我人力所能控制。
对此,师父当然不可理解,总以为我逗他玩,直到某次,我站在房顶要跳。
房子是我和师父才搭建没多久的茅草屋,因凑着些山石并不算矮,我满心悲戚地挣扎许久,终于是跳了,却在落地时下意识翻了几个滚免了伤害,心下却狂跳不止,是吓的。
那时师父看到了,走上来悠悠道:“你是吓唬为师还是吓唬自己?玩儿呢?”
虽然那次师父被我揍得不轻,但他毕竟还是心疼我的,以至于甘冒我极大余怒的风险常常尾随我。
而我终也没辜负他。
某日晨起,我站在了悬崖边,底下寒风如鬼哭狼嚎,偌大的深渊像极了吞噬我身心的梦魇,彼时我心里完全明白跳下去会一命呜呼,却无奈心中忧痛太过沉重,来不及多想也顾不得世间种种,连可能存活的机会也一并舍去了——毕竟跳屋顶不比跳崖。决绝至此,可想而知这股梦魇的威力——无法阻止的梦魇。
当然,我被师父死活拦下了,终于勉强信了我。
至于师父为何还要常居山上呢?他说站得高看得远,他要救人,还要看我,更说明他对我是多么爱重,我对此话无法反驳。
崖顶的风景很好,很美亦很危险,回过神来察觉不对,我猛然回头却见一位陌生男子,只是他身上的衣服好熟悉啊。若说师父身上还有哪点像隐居之人,便是那件件仙风道骨的白衣了,牙白灰白雪白无一不白,此刻对面男子穿的可不正是师父的衣服?
对上那一脸泥巴,我顿时明了这是何人,抬步向他走过去:“你的伤好了?”
他点了点头,而后只是瞧着我。
我看不懂他或是探究或是警惕的眼眸,泥土代替原本的血污糊了一脸,再加上些胡渣,只余一双漂亮的眼眸很是醒目。
我道:“我和师父在山下救得你,还记得吗?”
他没点头或摇头也未说话,依旧瞧着我。
我想这人的脑袋八成摔傻了,只好连说带比划:“我们在山下闲逛,见你受了伤就把你扛到山上来医治,现在你的伤也好了,快些离去吧。”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慵懒:“你若觉得我神志不清,怎还忍心让我一人离去?”
原来没傻!“我们只是救命,不负责普度众生,若是人人都像你这样赖着不走,我们这粮食可不够吃的。”
他思索道:“我现在并无钱财,过些时日我定会差人报答。”
“不必不必!”我打断他:“我们乐意救人何须钱财?不然你认为多少钱财能换得一命。”况且钱财这东西我多的是,我那郡王爹别的不多,钱财不少,每每差人看望我必会带上许多,只是我久居深山用不上这东西,每居一山必先把其埋在山下,而我那爹却是乐此不疲,逢来必备。
他道:“是我唐突了,来日……”
我再次打断他:“不必言谢,我们只是为了积点德。”说完赶紧转身走,走了几步才敢回头:“你快些下山吧,我们驱赶蛇虫的药用完了,待不几天。”
“我只是暂住几日,不会劳烦姑娘,姑娘只作不见便好。”
我转身便走只作未闻,想来他若不赶紧离开,我们还如何救人?难保不被误会别有所图,不然谁人会鬼鬼祟祟地专跑战场救人?或许直至师父哪天真被雷劈了,我才相信他真的罪孽深重,但照此积德来看,疑惑怕是不能解了。
大约在洞中窝了两三日,想来前几日救的那人该已离去了吧,如此想着却还是不放心,终于在后山河岸草丛的树下发现了他。
这山上除了我和师父洞里有吃的,便是山腰的两棵歪脖树有酸果子,但果子并不充饥,河里也没有鱼,且据我所知,师父不会舍得把吃食给他。
此刻男子倚着树干席地而坐,双眸微闭,难道饿死了?
我蹑手蹑脚朝他走去,阳光撒在他的脸上,满是泥巴并无美感,但他的骨相很好,想来容貌不会差,如此伪装怕是为了遮掩身份。
伸手探上他的鼻息,却不料被一把抓住,四目相视,他的眼睛很好看,深邃眼眸中似有微动。
我不由屏住呼吸:“我还以为你……”
“以为我死了?”
我点点头,抽出被抓的手腕,“你怎么还没走??”
他没说话,只是盯着我。
想到他几日未进食,遂自腰间掏出一块饼递给他,道:“你也知道住山上不方便,即便到最近的镇子也需一昼夜的路程,实在不便多养活个你,吃了赶紧走吧。”这也是实话。
“为何一定要住山上呢?”
没料到他有此一问,想了想道:“师父他老人家喜欢住山里。”
“姑娘常下山救人吗?”
我一愣,难道被怀疑什么了? “不常,偶尔下山采买。”
他浅笑了笑,道:“果真是有缘,战场凶险至极,瞬息生死万变,姑娘如此三番两次救我,如此大恩,实是不知如何报答。”
“不必客气!”
“我娶姑娘为妻,可好?”
瞧着他真诚的眼眸,我站起身来居高临下,道:“不好。”
“为何不好?”
这种情况并非第一次遇到,我耐心道:“你若觉得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而打算以身相许,那大可不必,我救的人多了去了,若是人人都像你一般,怕是皇帝他老人家的后宫也装不下你们。”
他笑得难以捉摸:“姑娘不必有此顾虑,只要娶了姑娘,为夫自会解决这后宫之忧。”
他突来的自称听得我心中一阵哆嗦:“阁下想太多了,我不会嫁给你,也无需你报答,救你不是为了给我找麻烦,若真要报答,你只需下山离开便可。”
转身走时却听他道:“我若说并非报答呢?”
他仰头望我,笑容竟有些晃眼,我这才发现他竟还坐着,错不了腿部有伤,我道:“别再说这些没意思的话。”蹲下身子掀开他的裤腿,发现有几道伤口,“待会儿给你上点药,腿好了赶紧走,不然把你扔下去。”
“我不会放弃。”他笑得极为肆意,满脸泥巴糊不住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