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特皇贵妃》庄佳涵

1、粟特人

　　“粟特人没一个好东西！”
　　仁勇校尉吴三郎的糟糠妻陈氏已经骂了两个多时辰，很快，她就会成为下堂妻。这个任劳任怨、嗓门能让里正抖三抖的悍妇，怎么也想不明白，才几天的功夫，就这么被人欺负了。她的眼泪一下子又窜出来，憋得她眼眶直发酸，呜咽着，面部表情极尽狰狞，随后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
　　她颤抖着朝里间喊出：“你个陈世美，没良心的东西。”
　　还是不解气，她像一只助跑的鸭子，在原地打转，但还是没走几步，只得向里间啐了几口。转身回到原位，抽泣一下，直接坐到地上，大嚎“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里间，仁勇校尉吴三郎正在接待定远将军石守文。
　　吴三郎跪地，说：“将军，您也看见了，贱内粗鄙，性情爆劣，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总不至于下堂吧！”
　　石守文长叹，“糟糠之妻不下堂，本将也不是不明事理，只是那粟特人……皇贵妃已经下了懿旨，让你择吉日迎娶侍女小婵。”
　　接着，石守文气愤地说：“你让本将如何是好。逼发妻下堂，有悖人伦；拒不接旨，以下犯上。你怎么就不能管住自己的□□呢？跑到宸清宫地界犯事，叫本将如何是好。”
　　吴三郎跪地，说：“卑职愚钝，未能听将军教诲，严肃军纪。那日看那侍女貌美，竞动了心思。谁想到今日田地、无法收场。能否让圣上开恩？”
　　石守文说：“本将克己奉公，镇守西疆，与宸清宫本是井水不犯河水，如今因此事与宸清宫分庭抗礼，凶险异常。本将治下不严的罪名已经担上了，但粟特人、皇贵妃那云波诡谲，为防万一，本将已八百里加急上报朝廷，看看三省六部意下如何？”
　　吴三郎以头触地，磕了三个响头，说：“卑职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陈氏躲在窗后，灵活的又像只猫，屏住呼吸，偷听里间的动静。
　　石守文的奏折很快就到了京华，中书省吵翻了天。有坚持糟糠之妻不下堂的，有坚持大礼不辞小让的，有人直言不讳皇贵妃无故发难的。因为涉及皇贵妃，中书令奏请圣上裁决。
　　当今圣上，名赵珝，先帝三子，封郑王。先帝长子赵琳，封秦王。先帝次子赵琰，封齐王。秦王早夭，齐王谋反，是故当今圣上继承大统。皇贵妃，名赵仪清，粟特人，原名罗克珊娜，年龄小当今圣上10岁，为和亲公主，8岁时嫁与当时还是郑王的当今圣上为郑王妃。后京华为外族及叛军所破，当今圣上赵珝东向收复失地，皇贵妃西向保全建行宫宸清宫，两人分别已久。
　　赵珝坐在乾元宫，说：“众爱卿议议吧！”
　　中书省又将刚才的讨论重复了一边。
　　中书令补充说：“老臣有一言，说与众位，不计后果。排除诸位刚才的议论，单凭情感上讲，皇贵妃可能是心里怨。皇贵妃之前是郑王妃，现在是皇贵妃，正室做了妾室。所有才有了今天的发难，逼吴三郎娶婢女做正室，正室下堂。”
　　这下鸦雀无声了，满嘴仁义道德，说了足足七年，当今圣上28岁登基，如今已经35岁，而他的发妻郑王妃等来的封号却是皇贵妃。这还不够，皇贵妃行宫宸清宫位于西北陇西郡，离京华足足两千里，纵使天下战事渐平，也无人提及迎皇贵妃还京华。皇贵妃仅仅是一个封号，存在于尚宫局的簿册上，衣食、份例一样都不少，腊月、中秋还有专职太监称颂其为国祈福，这个人，活的像个还能喘气的祖宗。
　　粟特人又称“昭武九姓”，包括康、史、安、曹、石、米、何、火寻和戊地国，是九个沙漠绿洲国家。皇贵妃是粟特人，说起来总让人有三分忌惮。粟特人还有一个名人，叫安禄山。这个人名气更大，远超过皇贵妃。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安史之乱后的人们，对粟特人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好感。
　　赵珝的脸不辨悲喜，似乎听着和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事，或许，他已然不记得皇贵妃这个人的模样，喋血沙场，噬人朝堂，他的心已经像钢铁那般坚硬，任凭世间哪个女子，都不足以划动他那颗帝王之心。
　　第五日，石守文对吴三郎说：“那份八百里急奏淹了，择吉日迎娶那个侍女吧！”
　　半个月后，先皇后的凤冠被送到宸清宫，这是宸清宫的第三个凤冠，也是先皇后全部的凤冠。先皇后在京华为外族及叛军所破后客死他乡，财物下落不明，是当今圣上近十年的南征北战，集齐了这三个凤冠，并陆续赐予皇贵妃。当今圣上和皇贵妃，打了十几年的哑谜，既有里子，也有面子，礼尚往来，却又谁都看不懂。
　　陈氏，这个最大的受害者，曾经坚信老天爷不饿死瞎眼的鸟儿，现在也打蔫了，后来的事实证明，他差点把吴三郎的婚礼变成葬礼。她没什么好办法，只找了个会跳大神的神婆，行巫蛊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