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将离》仨鱼

10、静心湖里的尸体

　　御龙夜年纪不大，今年只有十七岁，可以说是本朝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县令了，更是最年轻的钦差大臣。

　　年轻的御龙大人行色匆匆地走过湖边小路，身边跟着的石头边走边像御龙夜汇报着今天早上的事情，“大人，今早天还未亮，便有揽月阁的人来报案，说是在静心湖发现了一具尸体。”

　　石头本名叫做石砳磊，但是大家都觉得太绕口了，所以干脆叫他石头，有时候也会调侃他叫做六块石头。也不知道当初石头父母在给孩子起名字的时候是怎么想的，这是跟石头有什么深仇大恨呢，这么跟石头过不去？

　　石头是御龙夜推选的捕头，也是其办案的一大得力助手，年纪跟御龙夜相仿。早年间因家庭变故，有些早熟，性子沉稳，心思细腻，加之身手不错，所以才会被御龙夜看中，收归旗下。

　　御龙夜快步来到湖边，低沉着声音道：“可曾验明身份？”

　　这话问的不是石头，而是整蹲在地上检查尸体的陈叔。

　　陈叔本名叫做陈怀远，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是鄠县经验最丰富的仵作。凡是陈叔经手过的尸体，就算已经腐烂到只剩下骨头，也能让它“吐出”很多东西来。

　　正在检查尸体的陈叔听了御龙夜的话，没有出声，只是抬起头对着御龙夜缓缓摇了摇头，然后低下头继续自己手里的工作。

　　从报案人去衙门报案到高长安带人赶来现场，不过才一刻钟左右的时间。湖面上飘着的尸体也是刚打捞上来，陈叔目前所知的有关尸体的信息，就是御龙夜现在所看到的。

　　本来以陈叔的脚程，不可能比御龙夜还快感到现场的。但是因为陈叔的家就住在这次的案发现场附近，所以便比御龙夜早到了片刻。

　　这个时候，高长安从指挥打捞尸体的队伍中过来，给御龙夜回话，“启禀大人，水下尸体颇多，衙役们还在打捞中。”

　　“尸体颇多？”御龙夜拧紧了眉头，鄠县可是许久不曾有这样的大案子了。就算是在原来那个糊涂县令手上的时候，也不曾出现过这样人命关天的凶杀案。

　　在本朝，不管是什么类型的案子，一旦出现人命官司，都可定性为凶杀案。而凶杀案的性质是很恶劣的，更不用说这里还不只一具尸体，此处很有可能是一个大型的凶杀现场。

　　“目前，咱们的人已经捞上来三具尸体，小路说静心湖下面好像还有几具尸体。”高长安在这边跟御龙夜汇报着，另一边又捞上来一具尸体。

　　经陈叔初步检验，都是男尸，具体死因还不明确，尚待详查。

　　御龙夜一一扫过地上的尸体，一具尸身浮肿，面容模糊一片，早已无法辨认，显然已经死去很久，在水下泡坏了尸身；另一具的模样看起来倒是还算“新鲜”，应该死去没多长时间，尸身虽略有浮肿，但样貌还能够清楚辨认。

　　“听这里的舞娘说，昨天夜里有人在湖边吹笛子，笛音很美。”高长安比御龙夜过来的早，第一时间封锁了现场，也多少打问了一些事情。

　　御龙夜：“是什么人？”

　　“说是昨天夜里湖面上突然起了大雾，并没有看清楚是什么人。按理说，这个季节很少有雾才是，至于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就更少见了。”高长安挠了挠头，“昨天夜里衙门里轮着卑职当值夜班，也没瞅见有啥大雾啊。咱们县衙离着静心湖也不是很远，总不能大雾只在这么一个小地方起吧。”

　　“伸手不见五指或许有些夸张，但湖面上起了大雾应该是真的。”御龙夜略一沉思，问道：“报案者现在哪儿？”

　　“报案者叫萍儿，是揽月阁的婢女，她……诶，人呢？”高长安扫了一眼现场，却发现之前领路过来的那个小姑娘，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大人，她刚才还在这儿的，待卑职去找找。”

　　见状，御龙夜眉头微蹙：报案人半路开溜，最有可能的一种情况，就是报案人跟这件事情脱不了关系，但又不忍良心的谴责，经过内心的一番挣扎之后，才会去报案。当然了，这些也只是御龙夜暂时的猜测，在所有的真相还没明了之前，任何事情都不能随意下定论。

　　高长安去围观的人群里找了一会儿，又去附近找了一圈儿，回来对御龙夜道：“大人，报案人不见了。”

　　见高长安没有把报案人找到，御龙夜心中的怀疑更甚。环视了现场一圈，御龙夜突然觉得似乎是少了点儿什么，问道：“叶离呢？”

　　高长安露出了一副大人您明知故问的样子，道：“这个时辰，叶先生多半还没睡醒呢吧，应该是在家里。”

　　御龙夜沉着脸道：“让他一刻钟之内出现在这里，否则后果自负。”

　　高长安听从御龙夜的吩咐，去叫叶离来现场，一路小跑着来到了一处十分雅致的民宅院落。高长安先是站在院子里喊了两声，里面没有回应。

　　然后，高长安上前敲了敲屋门，边敲边喊着“叶先生，该起床啦！我们大人有事找你商量。”
　　里面还是没有动静。

　　最后，高长安只能熟门熟路地用匕首从外面拨开了里面的门栓。

　　来到叶离的床前，高长安拉开厚厚的布帐。只见叶离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抱着被子睡的香甜。

　　高长安轻轻推了推叶离，“叶先生，县令大人有请。”

　　似乎察觉到了一丝不适，叶离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高长安突然调大了音量，冲着叶离喊道：“叶先生，我家大人请您过去一趟。”

　　叶离紧紧抱着被子一动不动，有轻微鼾声传来，似乎还在睡梦中。叶离这副模样，看起来就像是赖床的孩子。

　　眼看着叶离毫无反应，高长安也只能使出自己的“绝招”了。

　　高长安弯下腰，趴在叶离的耳边瞅了瞅，从里面揪出来一团疑似棉花的东西。然后，高长安立正站好，胜券在握般的面带微笑，声音很轻地道：“叶先生，我家大人说，请您务必在一刻钟之内出现在他的面前，否则后果自负。”

　　叶离依旧不为所动，但身体轻微的颤抖出卖了他装睡的事实。

　　高长安斜眼瞥了一下叶离，继续道：“这眼瞅着时间已经过了一大半，您……”

　　听到这里，叶离猛然从床上坐起来，神情似呆滞、似惊恐、似气愤、似无辜……片刻后，手忙脚乱地穿衣出门，临走时还不忘带了一把深色的油纸伞。

　　从叶离起床穿衣到出门，总共不过用了一个眨眼的功夫。

　　高长安只觉得面前一阵狂风吹过，屋子里的叶离已不见了踪影，只听到远远地传来一句气急败坏的声音——

　　“御龙夜，你大爷的！”

　　那边差了高长安去叫叶离过来现场，这边御龙夜就开始询问揽月阁的人了。而首当其冲的，就是揽月阁的阁主——红姐。

　　红姐是个三十多岁的风韵妇人，自揽月阁传到了她的手上，已经有足足十个年头了，这些年来一直经营的很好。揽月阁虽是风月烟花之地，但是阁里的姑娘们大多都是卖艺不卖身的，也算是清白人。

　　虽然从表面上来看，红姐是个认钱不认人的主儿，但是对于阁里的姑娘，红姐还是相当回护的。若是哪个姑娘不愿意卖身，红姐自然不会强迫。若是遇上某些极其难缠的客人，红姐也不会让自己的姑娘们吃了亏。

　　现在，已经从静心湖打捞上来了四具尸体，御龙夜让红姐上前辨认，看看是否能够提供什么线索。

　　走过尸体旁边的时候，红姐用手绢轻掩着口鼻，一脸嫌弃的样子，“大人明鉴，尸体都泡成这样儿了，我实在是认不出来。”

　　御龙夜面无表情地盯着静心湖里正在打捞着的衙役，语气淡淡道：“无妨，这下面不知还有多少具尸身，等全部捞上来之后再一一辨认也不晚。事情既然发生在揽月阁的后院儿，红姐作为揽月阁的阁主，若说丝毫不知内情，怕是有些说不过去吧。”

　　听了这话，红姐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微笑着，“大人说的是有几分道理，可若是旁人杀了人，将尸体扔在了湖里后又逃之夭夭，而大人一定要找我们揽月阁的姑娘们打问消息，也是实在问不出什么的。”

　　红姐这话，摆明了是不想给面子，御龙夜听了也不生气，依旧语气淡淡地道：“不说这尸体的事儿，咱们就先来说说你们揽月阁的萍儿姑娘吧。”

　　就在两个人的交谈间，衙役们又打捞上来一具尸体，抬过来与另外四具尸体并排放好。

　　听到“萍儿”这个名字的时候，御龙夜明显感觉到红姐的眼神有些异样。但这一丝异样，在转瞬间就从红姐的脸上消失不见。而此刻的御龙夜已经在心里有了一个定论，红姐跟这件事情，多少也有些关系。

　　“这好端端的，大人问萍儿做什么？”红姐转过脸，似乎是用手娟在抹眼角的泪痕，“萍儿那丫头是个苦命的孩子，一辈子老实本分。可惜啊，好人没好命，早在一个月前就病逝了，还是我们大家伙儿一块儿葬的她。”

　　“病逝？”御龙夜眉头皱的更深了几分，“你的意思是，今早来县衙报案的是个死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