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既见故人，载笑载言（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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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中无端泛起阵阵酸涩。江澈像只迷路多年终于找到家的流浪猫，百般滋味在心头荡漾，泛滥成灾。
爹娘阿姐都还与自己一同沐浴着莲花湖的波光粼粼，阿澄还没有苦熬成那么一副狠厉凛冽的心性，阿羡也没有修习鬼道，蓝家二公子没有等那无望的十三年；还有更多原本与她素不相识的其他人，薛洋、金光瑶、晓星尘、宋子琛、阿箐姑娘……还有心上人温情，和心上人从生至死一直牵挂着的温氏旁系。
江澈恨极了天道不仁，可也万分庆幸天道又赋予她一段轮回，去挽回尚来得及的一切。
前世江澈负了自己，负了江家，负了温情，甚至连教导她的洛氏也没能护好……她身死后，靠她一手撑起的洛氏，也迟早因为失去主心骨分崩离析。她独独没有负过坚守的洛氏家训“生死所系，性命相托”，可是世人又是如何报答江澈的呢？父母姐姐至爱的尸体，江澄和师兄的人心离散。她怀抱着光而来，为救世人于水火为难中而生，却披着一身身伤心伤挚爱之人的骨灰颓然逝去。
我大概就比晓星尘稍稍幸运那么一点了吧。江澈自嘲地想，至少我还活着，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
“江澈！”有幼儿稚嫩的嗓音在不远处传来，小舟后头荷叶水声哗啦哗啦地作响。不出片刻层层绿浪被一紫衣幼儿拨开，另一叶小舟驶来靠近江澈的小船。后船余力犹在，与江澈的轻轻一撞，她一个不稳又差点栽进湖里，为了稳定中心又是“咚”的一声倒进船里。
“哇姐你没事吧。”小江澄毕竟现下还不满9岁，自己也是个小团子，平衡能力自然赶不上少年时候，驾船技术也远不如未来熟悉，一见身体虚弱好不容易才出门一次的亲姐，被自己的不稳当给折腾到躺倒简直后背一凉，联想到回家后母亲的女子单人打又不禁头皮一紧。
“没事，”江澈瞬间诈尸，即使突然的姿势变换令自己血液输送不畅而头晕目眩，也扬起笑脸对上江澄，“你姐我现在身体好着呢。”
“那就好，”江澄松了口气，忽而又高兴起来，“阿姐说那个小男孩来了，让我来叫你去看呀！”
“阿澄你见过那个小男孩了吗？”江澈懒洋洋爬起来，捡起被她晾在一边很久的竹竿，跟着江澄一起把小舟往莲花丛外撑。
“还没呢，”江澄用竹竿把江澈偏差的船头校正，一边认真答道，“我来的时候看到来莲花坞的驿道上有一架马车烟尘滚滚的飞奔过来。咱们要是划得快，说不准能正好赶上。”
江澈闻言斗志昂扬，高高举起撑船的细竹竿子：“那我们就比比，看谁先划到莲花坞码头，你赢就把小云借你盘一天，我赢阿澄就把茉莉小爱妃妃借我陪我玩。”
“就这么定了！”江澄对小云蓬松柔软的软毛觊觎久矣，立马同意了这个赌约，只有灵狐小云吱吱哇哇愤愤不平乱叫的抗议声回荡在莲花湖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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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之后，莲花坞码头上，两道紫衣身影正临水自照——其一紫衣稚子拆下自己的发绳，对着湖面试图拧干自己长长的头发；另一个衣着华丽又不失可爱，光着一双白嫩脚丫正对着湖面顾影自怜，只是身上衣衫不大像身居春日，反倒像在过冬。
那正拧头发的紫衣稚子便是江澄了，不时像亲姐抱怨：“阿澈你下手真狠呐。”
方才姐弟俩战况激烈，江澈见赢不过一天到晚这莲花湖里扑腾的自家老弟，便使出打水仗大法，阻碍江澄视线及行动力。莲花坞校服自然质量一流，被江澄竹竿扬起的水珠刚刚溅上，便顺着九瓣莲暗纹滚落回湖水，可头发又没有遮挡，江澄依旧被水花淋了一头一脸，成了落汤橙。
可江澄万万不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虞紫鸳和江枫眠都不止一次叮嘱他和家仆，江澈身体虚，万万不可让她着凉，否则唯你是问。其中江澄愧疚感最甚，毕竟他与江澈同胞姊弟，他生龙活虎，江澈却天生体虚多病，宛如光影对立的两面。江澄认为自己是娘胎里争了姐姐的养分才让江澈一直这样病恹恹的，故而总是让着江澈。
重生一遭的江澈更是明白这点，趁机揪住不放，拼命苟。结果还真就苟赢了。
“嘻嘻嘻，这不是阿澄有心让阿姐嘛，既然如此我当然不能客气啦~”江澈注视湖水荡漾，把倒影合成又揉碎。直到亲眼见着自己一张小圆脸，她才对“时光倒流”这件事有了些许真实感。唉，以后得收敛收敛一肚子怨气和算计，装作自己依旧天真烂漫了。江澈默默盘算。
见江澄在一边把头发弄得差不多干了，便三下五除二利落地帮他束起小辫子。
“阿澈你手好快啊！”江澄自然而然赞叹，“比帮我梳头的丫头手还快。”
“那可不，”江澈笑盈盈接受来自弟弟的点赞，然后在心里默默找补：好歹自己束发都束了快二十年呢。
这一番折腾后，一架朴素的马车已经停在莲花坞大门前。马车样式虽不招摇，可马车设计中无处不在的九瓣莲花纹样已然昭示所拥有者的显贵身份。
虞夫人和江厌离此时都在马车侧，从马车上下来的人叫马车挡了个严实，江澄江澈姐弟俩连根毛也看不见。
“阿澄你快去看爹带回来的小哥哥长什么样子。”江澈帮江澄编完辫子在湖里洗了个手，推推自己老弟。她知道江澄期待魏婴的到来已经很久了。
去年年末时莲花坞有人传来消息说魏长泽与藏色散人遗孤出没在夷陵附近，江枫眠就向江家三姐弟透露过打算接一个小哥哥来江家。那时除了虞紫鸳面色不虞，江厌离和江澄都表示十分期待。江澄尤甚。虽然江澄有江厌离和江澈两个姐姐，可到底都是女孩子且都是早熟的女孩子，其中江澈还常年卧床，自然不能陪他一起玩。所以江澄在莲花坞常常是无人陪伴的，不然也不至于后来为了三条狗子被送走而发脾气。而江家在江澄满十岁开始修炼之后才收徒，莲花坞才真正有了一群上蹿下跳的泼猴儿，可惜那时候江澈已经离开莲花坞一段时间了。所以，某种意义上讲，江澄江澈这姐弟俩在命格上都是注定是独身一人吧。
江澄摸摸阿澈给编的小发揪，不解道：“阿澈你不去吗？”
江澈摇摇头，示意他看自己光脚丫子，“我找找鞋，不然等下阿娘要训我啦。”
江澄对未来的师兄满怀期待，于是点了点头就先跑了。只剩江澈低头尴尬问小云：“你见着我鞋了吗？”
小云把鼻子往莲花湖的方向凑了凑。
江澈：“……。”
江澈：“行吧。”
估计是方才与江澄浪过头，也可能是自己刚回来过于兴奋几度坐起躺下，总之鞋子大概是承受不住颠簸掉湖里了。而以江澈本人目前的体质，跳湖里找回来的可能性不大。
江澈默默接受了现实，光着脚径直走向莲花坞大门口，并小心翼翼挪动步伐默默在心里期盼不要被爹娘发现自己其实没穿鞋。
莲花坞码头距大门不过一条不算窄街道，此时街道两侧还摆满了摊位，往来商贩游人如织，处处充满市井的烟火气息。江澈提着紫衫袄裙小步快走，穿过这十丈红尘，穿过了恍惚间一世轮回。
她来得实在不太是时候，打算穿过街道时正好见江枫眠牵着魏婴小手下车，虞紫鸳冷哼一声甩袖而去，看似不欢而散。江厌离面上是和煦微笑中带着无可奈何，江澄目光聚集全在被江枫眠牵下来的小男孩身上，对旁事毫无所觉。
“他叫婴。”江枫眠若无其事地向江厌离和江澄介绍，“是爹的友人魏长泽与名士藏色散人的孩子，以后就和大家一起在莲花坞生活了，你们要多多关照阿婴。”江枫眠余光瞟到江澈悄咪咪从码头上溜过来，脚上似乎没有穿鞋，叹口气，“阿澈，都说了别去玩水，会着凉的。江山雪，去帮二小姐找双鞋来。”
“是。”一直候在一边的一位江氏门生领命而去。
江厌离“噗嗤”一笑，“阿澈怎把鞋给弄丢了。”
江澄立马低头，生怕江枫眠怪罪他。
江澈嘻嘻哈哈笑得坦率：“阿姐别笑我嘛~鞋子刚刚玩水时候不小心掉湖里头啦。”答完偷眼打量江厌离和江枫眠。
爹爹阿娘阿姐都是好好的，真好。她想。
江枫眠无奈笑着摇摇头，双手按住魏婴瘦削的肩膀，把快整个人都快藏到他身后的魏婴引出来，“阿澈阿澄，魏婴比你们大一岁，来，叫师兄。”
江澄当头一棒，什么，现在整个莲花坞就他最小吗？
江澈前世还没离开江氏的时候不知叫过多少师兄，后来在洛家掌权，私底下回江氏探望也常管魏婴叫羡羡哥哥阿羡之类亲昵的称呼，故而当下毫无心理包袱，蹦跶到小魏婴面前：“阿婴师兄好！我叫江澈~”
魏婴兴许是也看见了江澈因虞紫鸳离开不必挨训不再遮掩彻底放飞自我露出的脚丫子，想起了自己也曾没鞋穿的过往，兴起“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归属感，怯生生抬起头，视线被江澈那对明媚的杏眼吸引。
江澈对上那双魏婴明亮未经摧折的桃花眼，鼻头又是一酸，为了掩饰泪意，她伸出小胳膊结结实实又突然地抱住了小魏婴。
作者有话说第4章 3·既见故人，载笑载言（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