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央赋》Y千山鸟

7、生性本恶

　　他迅速熄灭火光，紧贴着石壁仔细听周围的动静。

　　忽然，黑暗中一只手搭在遽央的肩上，遽央猛地一个反身将那人擒住。

　　“哎哎哎，停停停停停！”

　　“怎么是你？”一听声音，遽央便松开了手。

　　“我的哥哥您还真下手哇。”百里青打开一只手电映了映遽央白皙的脸，影子打在石壁上，棱角分明，“您这照明方式真独特，大病初愈，再充沛的灵力也经不起在人界这样消耗吧。”

　　“灵力这种东西，还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遽央收了掌心的火光，撇撇嘴。

　　百里青瞬时想骂人，“那特么是在黄泉，这里是人界，灵力越是强盛反而消耗得越快，虽说目前三界内没几个人能打得过你，但是在人界，也的确没几个人灵力耗费的比你快。”

　　遽央耸耸肩，拿过百里青手里的手电筒，慢慢又向里走，“你在这儿干嘛啊？”

　　“我当然是来勘察现场啊，万一你沉醉温柔乡，一下子忘了办正事儿呢。”百里青笑道。

　　沉醉温柔乡？遽央脑海中浮现出易十安那张禁欲的脸庞，“我是那种人吗？”

　　这么长时间以来，黄泉诸多事宜百里青帮着打理了不少，一个原因是他本人爱管闲事儿，另一个原因，但凡看见易十安不在的那段时间里，遽央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稍稍有些人性的生物都不会想让他做任何事情了。百里青对遽央的确了解，倘若不是特殊时期，三界圣物的丢失随时都可能威胁到易十安的安全，遽央是不愿插手费心的。

　　永远不要试图拯救众生——这个道理，遽央在抱着易十安早已被血浸透的盔甲时就已经明白，不过……都不重要了。

　　百里青跟在身后轻笑一声，“呵，四百年前三界司把你从血流成河的黄泉带走的时候，我也没想过你是什么人。”

　　遽央脚下一顿，似乎是一声冷笑，“真相都已公之于众，就摆在你眼前，是你自己不肯相信。我都记不清和你解释过多少次了，你若想听，我还可以再和你说一次——我，黄泉摄政王，遽央，四百年前为了满足一己私欲，不惜屠戮黄泉万千生灵，血染忘川，黄泉路上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残杀同僚，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现在听明白听清楚还想再听吗？”

　　“目的是什么？只是为了聚魂珠？为了救十安？”百里青死死盯着遽央，他和遽央认识几百年，什么事都可以一笑而过不和他计较，但唯独此事，他不仅要计较，还要毫不退让。

　　“对，没错，我要拿聚魂珠，那些鬼差都拦我，跟十安比起来，他们的命算什么？反正都是死的，死的更彻底些又有什么关系？”遽央压低眉头，漆黑的瞳孔中尽是漠然与死寂，细长的眼尾低低地垂着，眉尾轻轻一挑。

　　那样的神色百里青熟悉又陌生，那是属于遽央的，是属于认识易十安前——那个桀骜不驯生来薄情的鬼神遽央的。百里青和遽央一起长大，他知道那时的遽央生性顽劣，他更知道遇见易十安之后，遽央眼里的光。

　　——那尊不屑于一切的鬼神，他变得悲天悯人了。

　　“遽央你知道吗，这些话和这些事，放在你遇见十安之前，我肯定信。”百里青瞥了他一眼，轻笑一声，“没什么事情是你做不到的，无论是小时候冲破十殿的结界溜去人界玩，还是长大后你杀......总之，倘若只为了聚魂珠，以你的水平，悄无声息地拿走不被任何人发现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如此大费周章你和我说没有别的原因？你是太低估我的智商还是看不起几百年来我对你的了解？”

　　遽央抬眼看了看百里青，“我选择前者。”

　　百里青一时间怒火中烧，他气的不是遽央打趣智商的问题，他气的是遽央这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遽央被百里青猛地揪住衣领撞在墙上，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的话，“你什么都不在乎，你不在乎十安出事后你把自己折磨得不成人形！你不在乎为了查到十安的下落一个鬼神在佛堂前跪了三日沦为三界笑柄！你不在乎三界因为黄泉血劫戳着你的脊梁骨在背后唾骂！这些你都可以不在乎！可是十安呢？他也不在乎吗？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到底要瞒到什么时候！”

　　遽央定定地看着百里青，“只要别让我看着他的眼睛，我就能一直瞒下去。”

　　百里青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算了，这件事不了了之，也不是第一次了，他松开遽央，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灰尘，越过遽央向石窟伸出走去，“做没做在你，信不信由我。走吧，去里面看看。”

　　秦天宇从一堆杂草中捡出一截树枝扔进易十安手中的竹筐里，这种事情，是不可能让易十安弯腰的。其实依着秦天宇的性子，他是想拉着易十安开溜的，可不知怎地，平时班上力大如牛的女孩子，今天手里握着几根铅笔粗细的树枝就开始在易十安面前叫累，南城“吴彦祖”为了展示自己所谓的男性魅力，一直任劳任怨地担任着捡树枝机器。

　　“好像少个人。”易十安突然开口道。

　　秦天宇“哧”地一声笑了，直起腰来无比猥琐地看着易十安，“您今天是终于配了副隐形眼镜还是多年来的选择性失明终于治好了？”

　　易十安别过头去，不再说话了。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班到底有多少人，只是那个他脑子里一直想着的人没出现罢了。

　　此时这个人正拿着手电筒走在无人区的石窟中，“司命最近还不错吧，听说穆雷去看过他了？”

　　“是去看过了，但见了一面就被我叫走了，你说说一个是接替未来天帝之位高高在上的九重天太子，一个是位高权重掌管生死的黄泉司命神，那不是想干什么干什么吗，谈个恋爱还这么费劲。”百里青不禁叹息一声。

　　“你错了，”遽央轻笑，似乎是在自嘲一般，“就因为高高在上位高权重，所以才难如登天，倘若是两个普通人，谁又会在乎啊。”

　　的确，自穆雷和司命相识以来，两人都承受了太多。

　　司命虽是遽央的哥哥，可他终究只是黄泉万千鬼魂中比较幸运的那一个，被选拔做了司命神，连个名字都没有，取了官名唤作司命。司命从小在黄泉长大，从来不像遽央和百里青整日胡作非为，别人都说他性情温和，殊不知，百里青是黄泉掌船渡的儿子，祖上几代都在黄泉当差，而遽央更不用说了，他是黄泉孕育出来的孩子——最为尊贵的鬼神，司命同他们为伍，心里只是极度的自卑罢了。

　　遇见穆雷以后，司命变了。与易十安为遽央带来的改变不同。或许，更为恰当地说是穆雷的出现，将司命长久以来一直压抑的自卑彻底激发了。老天帝发现穆雷与司命相交甚好，百般提防穆雷离开九重天下黄泉，他看不上司命，更不能忍受自己的儿子居然整日和一个男人厮混，就这样，穆雷几乎被囚禁在九重天上。司命去九重天找穆雷，老天帝看在黄泉的面子上不敢说什么，可那些个油尖嘴滑的老神仙为了讨好老天帝，恨不得司命在九重天上迈出一步都得有十个人拦着劝着，久而久之，九重天上就不再有司命的身影了。

　　后来老天帝病重，九重天的事务基本上全落到了穆雷的手中，穆雷更是不敢忤逆病重的父亲，万事都做得小心翼翼。易十安出事，遽央将黄泉事务全权交由司命管理。不知什么时候起，司命的性子开始暴戾起来，从前跟了他数十年的鬼差如今被他换了一批又一批，他孤僻，他偏执，他的反常，一切的一切，遽央如今回想起来，心中多少有些愧疚，自己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易十安身上，倘若自己稍稍过问一下呢？

　　可转念又一想，“自己家媳妇儿生死未卜，我他娘的哪儿有心思管别人家媳妇儿？！”

　　“你不怀疑他么？”百里青回头疑惑地看着遽央。

　　遽央沉默着，种种迹象都指向一个答案，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遽央的沉默，是他打心底觉得，如果真的是他，那么如今的结果，自己也有一份责任吧。他和易十安虽不曾被世俗所阻拦，却曾跨越生死，司命和穆雷却终究败给了职责和世俗、身份和地位，终究有人踏上了这条路。

　　“我不知道。”遽央冷冷道，“是他又怎样？规劝他迷途知返么？”

　　遽央和百里青便同时感应到了石窟外有灵力的冲击。无论是黄泉还是九重天的人，但凡是在人界使用灵力，都会与附近的灵力体产生共鸣。

　　二人微微一惊，相互对视了一眼，遽央便很快地朝灵力来源处奔去。

　　天色已经暗了，遽央穿过一片苍黑色的树林，发现动静是从无人区的另一头传出来的。

　　“遽央”低矮的灌木丛中猛地蹿出一道人影叫住遽央。

　　遽央掌间闪过红光，刚要出手，回头一看，竟然是李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