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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群雄逐鹿孰无祸 ...

  •   天色渐暗,林中逐渐蒙上了烟雨,无让成栖在一颗树下迷糊了意识,直至雀音报晓,天青雨无,为耳畔的一阵鼾涕之声惊醒,无让成睁开双眼,眼帘惊现一副狰狞垂涏的兽面,似狼非狼,似虎非虎,倏地呲牙咧嘴,给无让成吓得一个机灵疾往后蹿,起身飞到了树上,他愣了愣想:“老先生的坐骑?他老怎会现于荒郊野外?难不成小雪身在附近?”那野兽名虎渎,性情敏锐,向只认苏氏父女,照常依候各自身边,此次兴许是随小雪而来,周遭委探,四支爪子交互靠来,盘绕两圈方才奔去,无让成落地环顾,不知觉已身首异地,再行几段,听山下不远外传来咕啼车马之声,他单手扶在树后,探头而望,只见那队人头戴方巾以素为扮,车载草垛子徐徐向东,一看便知是运货车辆,无让成卸剑前问:“几位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几人并未认出无让成来,但瞧其衣衫不整,应是道上混的人,说道:“此处淮南。”无让成含笑道:“几位从哪来到哪去?”几人未答,却见他暗自往草垛里探的手,登时谨慎相睃,眼神绷紧,手架刀前,就看他敢否再伸一步。
      无让成眼眸归中,单瞧不出无蹊跷,倒是看得出来各个眼角带光,反而觉得其中别有花样,他手收回,一想寻小雪为先,却罢也罢,于是辞笑:“草垛子堆得不错!谢啦!”
      几位整装续行,无让成寻思:“看来那草垛子里是藏着什么宝物了。”晃了晃脑袋又想:“昨日喝了点酒,不知什么功夫,竟浑浑噩噩往西行了两百余里,连自己也毫无印象。”望眼车马行来的方向,正是由此去中原的方向,顺其一想:“远在嵩山的少林寺藏经无数,是那莽夫禄枭武学之地,小琴莫非被他送去了少林寺疗伤?”此距嵩山近五百公里,途经阜阳、禅城、许昌至少需十日快程,不再多想便即行动。
      无让成远不多久,就此向东数里的几座破营寨外掠过一袭白色身影,破寨子接连引燃,熊熊大火自此轰烈起来,近十人从哨岗与大火之中飞跃了出来,个个手持兵刃,冠戴斗笠,相那队车马赶来的方向齐奔,当面截住,其中一人呼道:“乌贼,交出霹雳刀饶你不死!”
      那队人马的首领二话不说,竟从草垛里亮出一把银烁烁的大刀,率众上阵,此刀一举,随着他一声吆喝,宛似凭空打了个霹雳,当即砍死一人,乒乒乓乓的刀光剑影中周遭俯视,已方竟死伤一片,所剩无几,他自知不敌,手持银刀,与同伙三人往东疾驰败逃,这些头戴斗笠的高手刀剑或断或残,转手拾起地上的刀,同向追去。
      这山林间静斥着敌意,几人并追数里,忽然扑梭几声,某处树上俯冲扑来两灰衣人,其两刃速度奇快,当即刺穿对方两人胸膛,双方于此舞刃相斗,灰衣二人较彼剑法、刀法均胜一筹,转来转去,片刻时间即将余六人一网打尽。
      由此再往前不到五里,一名棕衫男子坐于火堆旁,此人颧骨微高,络腮带有细渣,身材健壮,肩负包袱,他正是治世药堂的采药人阿欣,此行乃赴巴蜀取药返归,方才翻过山岗驰入皖境,一马平川嘚不停蹄,猝然一声嘶啸,灰马摊倒在地,阿欣惶及爬起,自知行了整整一天一夜未得休息,只是累死了马儿,心中难过不已,便为它堆火取暖送行,泣诉悲词:“好马儿,你我三年之交,要不是掌柜的救人心切,我怎么会不顾你的感受…把你害死了呀……”说着说着,忽见许丈外一褐袍人飞奔而过,心平静道:“那人应是遭敌追击,我快快躲起来。”于是一跃,藏身树叶之中,果不其然,黑白两人随即赶来,见此火堆驻足道:“又一群守株待兔的,看来匪子帮运送霹雳刀的风声走漏了。”相视道:“走!”兀自追逐。
      阿欣纳罕:“霹雳刀是何宝贝?他们往东正巧是我去的方向,”正欲下身追查,无暇间又有两位灰袍人奔来,一人见死马儿,一刀砍下它的前蹄子,在炭上烤两圈子即给咬上,阿欣心头冲道:“杀千刀的没人性!”激动地几欲现身解恨,若不是决意复命救人,纵死也要下去一拚,心想:“如此下去岂非送死,可怜的马儿,你一生任劳任怨,死后竟连全尸都没给你留全…”他面红耳赤,热泪盈眶,见两人立即追去,他落地摸了摸马头,看着他们追去的方向想:“四人穷追一人,看来都不是什么好人。”对马说道:“好马儿,等我回来。”便即赶去,其身手不凡,在林间上蹿下跳,竟可晦迹越过那四人足有四三里。
      那持刀的人再奔近十里,见大树掩映间露出黄墙一角,原来是座破烂不堪的道观,纳罕其中有何藏身之处,刚进大堂搜寻,那位白衣客悄后突进,給其背后一指封穴,身后低沉说道:“燕双飞,你想保住你们祭刀门的宝刀不是?”
      持刀人见白衣客亦戴斗笠,头微垂,暗色之中,虽见不清他的面容,却与那些劫刀人不相上下,怒道:“你是梨花帮的人,作什么样。”
      白衣客道:“天下帮会均只名号,并无学武之处,那几个叛徒背弃行侠仗义的帮旨,妄图夺武成材,早不是我梨花帮的人。”
      持刀人道:“梨花帮向来与我祭刀门作对,你为何出手相助?”
      白衣客道:“你们老大是我崇敬的人,你们往京口运送霹雳刀的事早已走漏,你将刀给我,我替你复命送达刀枭:俞昆之手。”
      持刀人原以为他会联手抗敌,竟也是心存宝刀,他虽被点了穴道,手上的银刀却是握地严严实实,闷哼一声,道:“你想夺功,大可把我杀了,废什么话!”
      当此时观外响来几声细跫,白衣侠客耳尖一颤,不必勉强,只是与其换了外裳,失了斗笠伪装而出,头不顾地直往东奔。那跫声是发自阿欣,原来他远远望见那位奔走的褐衣人蹿进了观中,适才摸近,就即见其仓皇出逃,竟以为真,同向追迹。后来的两灰袍人驻足观前,往里探视两眼,但远瞻那褐色的背影渐行渐远,也不假思索地神驰追去。
      几人均不明实情,这一个时辰已经陆续奔进滁州西境,褐衣侠客轻功不赖,他身入山谷绕狭蜿蜒迂回,藏身于一处隐蔽的凹岩之后,黑白道人在山谷间来去无果,便再往东追去,褐衣客适才出来喘上两口气,身后突起轻语:“嘘,还有人!”
      褐衣客霍然转身一刻,英气的脸蛋竟夹带一阵清香给阿欣扑面而来,阿欣一脸惊喜,原以为他是个朴实无华的壮汉,倒竟娇嫩得似非男子,而其长发束髻,雌雄莫辨,他心中更是疑惑。
      白衣客立刻领会向来的方向探头,却是半晌不见人影,他回头叱道:“你敢糊弄我!”其声娇柔,纵是气话,亦不由给阿欣心头一下,阿欣辩道:“真的有唷,他们还砍我的马儿,吃他的肉,我恨死他们了。”
      侠客将褐衣脱了扔,便即是一副翩翩公子的装束,为其模样多添姿色,阿欣愕道:“原来你不是那人……”他只认得这块褐色衣裳,若非这块褐色衣裳,适才则是进了破宅告情。
      白衣客伸剑示道:“看清楚了,这是一把剑,刀和剑你分的开吗?”只瞧他怔住的眼中似带灰冷,又道:“你是不是很失望,那把霹雳刀居然不在我的手上。”
      阿欣辩道:“我不认得你说的什么霹雳刀,不过见你没事,我也无需担心了。”
      白衣客眼光在他身上扫过,道:“你我互不相识,就此告辞!”发带飘荡,大步流星。
      阿欣摇了摇头,唏嘘一声,可叹江湖难走,知我者又有几何?
      滁州小镇内的细雨始夜未停,纵至午时的江面依是烟雾蒙蒙,白衣客向来少与人对目,因其每行一事便焕一副模样,他重新戴了一顶斗笠,雪白的衣服已沾上稀碎的灰水,抓住了弗尼寺诂笙师太的行迹走进酒馆。
      酒客如云,店家端上两碗热气腾腾的肉菜,苏雪寻起了一碗闲茶,正当师太与成两桌的小尼姑饭后等雨,一顿饭的时间店保去道:“各位师父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若要占着不走,岂不是耽误我们小店的生意哪。”
      诂笙师太平生还未曾受驱,但在众弟子面前,念于那店保的言行颇为殷勤,实无必要为此动气,她给出一锭细两说道:“不过是占了两个位置,等雨停了,我们立即啟程。”店保接过碎银心满意足地退开,恰时间风萧萧刮了过来,就此可望及的小桥上,两行身披蓑衣头戴笠、手藏刀的几十人伏着身子,汲汲涌向大路一位打扮合群的行人,雨滴沿斗笠凌乱地洒在空中,将慎人的杀气弥漫开来,驱退散旁,他们似乎已在此久候,有序地越过桥梁,直逼他的兵刃,那人兀自沉稳地行走,竟不顾后,斗笠下的他脸色深邃不清,手中的银刀在昏抑的天色下黯淡无光,叫人看来不过是一把普通的刀。
      当几十人即近咫尺,那人一身子转过来,刀挥得恰是准时,三人首当其冲当即劈成两半,那一半身子飞到馆外,有众客吓得往馆子深处躲,诂笙师太倒挺了几步凝望。苏雪寻早于其中瞧出了端倪,料定那祭刀门的燕双飞凶多吉少,给霹雳刀落入他手。
      那持单刀人料他们武功泛泛,却也恐乱如麻,当机避开为宜,他再交刃几下,沿街疾奔而去,设法逐一解围。几十人再追,这一趟跑开已无旁人,跟着店内也陆续有人追奔,诂笙师太说道:“这些人正往东赶,风华教任教大会眼在即日,我们别落了后腿!走!”她往后瞧,那一位妙龄尼姑轻示道:“师父,雨尚未停…”诂笙师太凛厉地道:“这点雨你就怕了!”她的眼神放光,弟子均知再多哼一声,便是讨罪受。
      眼看那一伙赶一伙地淋雨奔走,白衣客想:“若是被那老尼姑抢了便宜,岂不嚣张的很…”
      经此五十日恰遇宜人气候,风华教将于七七追荐会上任选掌教的消息早已经传遍武林中外,瑶云诀的息迹终归掌教之手,各大门派欲借追荐李掌教之义纷纷聚往风山云顶,四面八方的成双成伙各自加疾步伐,均怕让了先机,就此难免有狭路相逢谈刀剑,有仇便难免有战。白衣客登过风山半腰,环顾一片死尸,当时前方传来一阵兵响及呼叱之声,他纵身阔步去探,见是三人刀绕一个幼童,走马灯似的转来转去厮杀。白衣客非认得那张稚脸,却识得那人,他不过换了脸皮,但只一出手,武林中人都晓得他则是梨花帮的恶霸武三岁。
      白衣客无意出手坏他的兴致,貌似他已落下风,但一口长棒仍将门户守得严密异常,凭其娇而不殆的身板,霍时间从人□□冒了出来,手中的铁棒子给他们三刀子敲地咣锵作响,刀刃盘旋锋回,三人便即含刀而尽。武三岁竟是丝毫未损,他喘了口气,头顶大汗地向白衣客摇摆跑来,笑得甚开,却其身材显得极不相称,嘴中欢道:“小雪儿!”
      此称正道是无让成口下的“小主人”苏雪寻,原来白衣客清新脱俗,旦行事要女扮男装,以免露相,她说道:“小鬼,你怎受得了胯下之辱?”
      武三岁笑道:“我这身子打了胜仗,管他麽什么胯下之辱!”苏雪寻道:“前些日子与了得和尚在长安扫除魔教余势,至此群雄角逐风华教的事,你与无让成、周潘互通了没有?”武三岁委屈道:“你老是惦记着他们几个,你看我刚攒钱焕的棒子,尝尝舒不舒服!?哈哈!这三个匪子一人一棒便吃不消了!”
      苏雪寻不禁酸涩一下,可知其五人素自办事,旦逢小主人最激动的就数那顽童武三岁,他是武痴却误走了歧路,那此他三十年的健体成倍萎缩衰竭愈愈矮小,随之脸颊估计亦是溃不成堪,他许久前曾习得一种炼容之术,四处杀童取皮,于一次被人围逮入瓮时为苏雪寻等人所救,其脸皮里似乎填了些什么东西,竟也显不出丝毫异端,他不发声不出手,旁人绝当是垂髫。
      武三岁见苏雪寻沉吟前行,便老实交代:“好啦好啦,你知道的啦,无让成向来神出鬼没的,纵是放哨也躲着不出来,不过前阵子碰见了他,可是逍遥自在得很呢。”正说着,迎面走来两位居士,均蒙着面纱不明貌相,礼节倒位,拱手说道:“两位莅临我教,大路遭截,请经此路。”
      风华教大难临头,竟有暇待外,苏雪寻即自纳罕,可当起心疑,便有两位身披肩锐的甲士纵剑而来,清啸一声,剑出似箭,刷的一下当即射穿其一,另一人则惶往山上奔,两甲士功夫更是了得,平起身子突突地猛追。
      苏雪寻与武三岁相觑一眼,揭开那死人的面纱,果然浓眉大眼实非汉人相色,武三岁愕道:“今朝盛世,这些突厥竟敢到中土欺压汉人。”苏雪怡理了理鬓,说道:“看来是义赟的部下。”武三岁大笑道:“义赟?哈!俺五年前正想和他交交手来着,可他竟像人间蒸发了似的。”苏雪寻道:“义赟卷土重来,决非昔比,恐怕风华教的百年金汤再无强手,瑶云剑诀将在劫难逃。”起身周望了望,道:“走,咱两见机行事。”
      周遭山林一片死寂,正行之际,突又听闻前方山头隐隐绕来兵刃铿锵的清响,便纵身跃了上去,高瞻远原外有一伙紫色轻衣尼姑,但其定足似在观战。两人加快步伐以错开她们的角度,那打斗声是传自三位甲士与十多头裹巾带、手持弯刀的突厥交刃之间,苏雪寻与武三岁方才接近,丈外又现数人不留步地往山上越了过去,诂笙师太冷冷一笑,撇下该场决斗,即率众弟子随之往山顶赶。
      那三位甲士一刀二使剑,其中有方才出手相助的两人,看样子是朝廷刑部英雄坊的勇士,其与梨花帮员并论之处,即各自大都是全国上下各门各派的武林中人,梨花帮员多是擒龙教摧残的七八势力,但进了百年英雄坊的人定然有不凡的武学基础,加以严训才得以光明正大地侍卫朝廷左右,话虽如此,当下敌方人多势众且非蛮斗,回合间弯刀进退,交替攻击,就此缠着三位甲士相顾自顾,不解重围,下一回合的突厥霍然齐手掷出一张罗网,制住了三位甲士,武三岁登时跃过去,高逾人上“大呼风云”,其内力深厚,所呼的大风保住了三位甲士,将突厥轰开消散。
      这时苏雪寻已靠了过来,他们撒开结实的大网一人道谢:“看来江湖上所谓的恶人名不符实,叫我林某走眼的了!”苏雪寻道:“我听说英雄坊的人极少问及武林,而今看来,些有出路。”
      此话明示他英雄坊的人亦是为旷世武学而来。那身居首位的甲士名为林夼,说道:“朝廷设立英雄坊,本是为了监督武林事况,但身在朝廷,自当以天下为己任,绝不容有外族人动刀的影子。”
      苏雪寻微笑道:“既然如此,咱们也算是一路人了。”那甲士说道:“这些突厥大批潜伏上来,风山的关键路子大多被他们所封。”武三岁叫道:“呵!有什么好怕的,就怕这些狗贼不够劲!”
      苏雪寻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与四人并往上奔驰,风山的坡坦顺畅,可进了上半腰,这些路外崎岖突兀,再往前些大有高俏的石壁和外崖,直至一道深谷相开了道路,原本经那风华教专设的栈道照常通往山顶,但远不见,显然被早早破断。
      坦坡的数树下歇息了几伙散人,看样子各是苍松派、弗尼寺、衡山派、静虚观的师徒们,苏雪寻不禁加疾前探,武三岁虽模样变通,但其体形出众,那几伙人见之肃然起了身子,尤其是那苍松派的人员中,一老者挺身呼道:“恶人,你终于现身了!吃招!”若雷几字轰轰入耳,二话不再,十丈外展剑刺来,武三岁当机后蹿,却跃了大个空,原来是一名甲士向前单手拈住了那柄剑身,眼色顺其瞧到那老者狰狞的脸上,随即放开,提声喧扬:“大伙眼下给突厥截了去路,外敌当先,各位姑且暂搁私仇,替风华教解围。”那人当下缄默,苍松派报仇之切,也只好收住。
      这时众自朝对峰望去,万重山、诂笙师太和衡山派掌门莫早贤等十多高手武功不赖,均有扬名立场的欲望,但百丈前的高峰上黑影重重,要成功及岸实无多全的把握,他们曾屡次设法取巧,甚至因此堕谷失去爱徒的性命,所以纵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然也,武三岁见识过那些突厥人的武功,也自知彼伏危机,必然失足,他恼羞顿足地说道:“唉!那臭鬼要是在的话,一招便能把对面全扫下去。”
      不一会儿,诂笙师太倏然瞧来个正脸,挑着刺儿道:“祭刀门出身的利刀锋当上了宫里的带刀侍卫,可是替烂坊子涨了不少声望呢,自从他战死秋场,武林中尽是些苟且之人,你们烂坊子吃着朝廷的软饭,安详了几十年,”此话闷闷哼哼的,竟尔不把当场曾被魔教收服的衡山派,苍松派和静虚观放在眼里,但其长者各自瞧了几个眼色,大概有畏她弗尼寺的威名,均是不敢驳嘴。
      诂笙师太见那甲士脸色大变,冷笑一声,又道:“倘若哪天这些身怀武艺的突厥如今这般潜伏在皇宫之中,烂坊子的人,怕也是如今这般的无能为力罢。”
      那甲士厉道:“老尼姑!你想造反!”林夼示手煞住他的火气,以礼相道:“诂笙师太,您位居弗尼寺三大师太,说话该有修养。”
      诂笙师太哼哼唧唧地道:“你们有违英雄坊的虚名,还敢自称英雄否?呵,净是些趋福怕死之辈,英雄坊再没了利刀锋这等人物,迟早也把朝廷拖下水。”
      林夼道:“我们自不敢妄称武林高手,但是一方有难,八方应援,这一点是大家,至于朝廷,师太尽可放心,长安满城黄金甲,我们英雄坊只是其中一小部分。”
      苏雪寻挺出道:“往事何须牵齿,既然师太德高望重,武功不凡,怎也干巴巴地站在这里,像个死人一般呢?”诂笙师太顿时语塞,犹记起这小子曾自讨没趣打搅本寺之事,随即起了杀心,那日一小尼姑院外打杂,竟遭接连几只采花恶鬼逾墙入寺调戏,诂笙师太临场两掌拍死两只,出气之际却遇苏雪寻挑事,竟这小子不可貌相,不知好歹,竟合着那些采花鬼与她作蛮,给他带着那几个流氓一齐逃了,那小尼子哭啼啼的,可数年间,诂笙师太将此事一直刻在骨子里,她收住情绪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公道自在人心,梨花帮五大恶人四处撒野,胡作非为,在场可不止本姑看在眼里。”
      对峰突现了几位僧人应援作斗,那抨击的响声隐约传来,即时便有人叫道:“路子通了!路子通了!”“杀过去!”于是纷纷施展轻功,冲阵杀敌,弗尼寺的尼姑捡了最后的步子,踏上对峰之时,诸突厥未计堕谷的过目下来即已近乎百人,皆被来者击溃,武三岁大笑了两声,说道:“还是少林寺的和尚中用!”
      林夼亟问那携棍的和尚:“大师,风山的敌方实力如何?”苏雪寻见林夼主持公道,倒自省了嘴子。
      和尚立于胸前的手掌放下,说道:“风华教委哨的道长始终无讯,左攀大师派遣贫僧几个来探,实不知山下的道路已尽被胡人攻克。”林夼听到左攀大师之名,顿觉得自己多虑了,众提足往风山疾行,所到教中之时已近正午,烈日当空,但周遭幽静尔有清风,那些突厥果真地没有袭击上来。行至广场,殿堂内外群豪毕集,洵是盛会,原来在此之前,许多向是极少在江湖上行足的隐逸,也已经抛头露面,众身入殿,其中却以高堂敝设,除了摆在深处奠位的香炉架子只排列两行待客座椅,护教的清木只见那出众的恶霸武三岁,心下已不禁打了个星火,然也是吹吹就息了。
      各派长者位前鞠躬以示追荐之礼,随自就座,方裴见各自的神色,除了同在道行的静虚观深表痛悼,皆是异常,后来陌者林夼,向左右长老作揖说道:“晚辈林夼身出正一教下,长乾真人心系道友,只惜身不由己,便委晚辈带罪追荐。”清木一怔,其实瞧他的年纪在爱徒安齐左右,心下已不住感触,但眼眶深深一皱,硬给泪水收了回去。
      修道者吃斋,今日尤其,除了米饭即一碗苦瓜及清汤有加,“玉堂师弟,以此”武三岁只进一口便大叫道:“这么苦的菜,是人吃的嘛?”方裴应道:“世事无常,轮回是苦,修道人须时刻观受是苦,将苦转为道用,方能了脱生死。所以以苦追荐,亦是对掌教之敬。”
      道童会意又奉来几碗,武三岁踏上桌子踮脚一瞧那里的素菜,调头扬道:“罢了,我去外边另寻酒肉罢了!”方裴喊道:“这山中除了本教,何处还有炊烟?”武三岁道:“既然是山中,几只野鸡野兔什么的总少不了吧,至于酒呢,我知道这儿藏得有。”说着便笑呷呷地啟动身子,清木听其况下竟提及杀生之举,不禁拍案怒道:“大胆!”那武三岁是活腻了的性子,大不顾此,摇摇摆摆迈出教堂在高阶之上,思量之际,又遥遥见那广场之外,有诸人个个单刀在手向此奔来,武三岁自喃道:“这匪子帮的当真闹事。”不知耍的是何伎俩,溜地一下不见了身影。
      门童将此情形在清木、方裴两位长老面前说了遍,二老相顾一怔,祭刀门的人行事向来蛮横无理,看来此行亦不存好意,于是大步迎去。
      这刀帮是位花信女子带的头子,旁人道其“岛主”,原来是刀枭之妹方施敏,江湖上有名的豪情女强人。旁人大大咧咧,还说这梨花帮还想仗着风华教的势力不成?方施敏见殿中人及时冒了出来,但咋一眼其中服装光鲜整齐,好似无梨花帮的人等,向前瞩目道:“两位道长,贵教是否藏污纳垢?”
      方裴说道:“大家若是来追荐的,这边敬请!”方施敏道:“人到意到便是了,梨花帮有人抢走我祭刀门的宝刀,想必也已经藏在贵教之中,趁此盛会窥窃瑰宝。”众自心中了然,有人已陆续把头转向苏雪寻,让了几寸,诂笙师太睥睨地道:“难道你的眼睛瞎了,看不见这梨花帮的恶人?”
      方施敏看向那漫步走出的苏雪寻,愕然道:“是你?”以五怪人在道上的名义,虽不足矣惊动各派联手,却由个个性情怪癖惹人厌嫌,均是受苏雪寻的指使到处沾花惹草,等外人只知晓他字里有个“雪”,记仇的无不想借此机会以除后患,但方施敏的口气里依然颇有疑惑。
      苏雪寻微笑道:“好久不见哪,计姑娘!”方施敏朗声道:“哼,既然是梨花帮的头号人物,看来定与俘获霹雳刀之事颇有渊源。”却瞧了瞧他身手无器,疑道:“你的兵器呢?”苏雪寻大大落落地道:“既然是来追荐李掌教的,如果都要备着兵器,那样是否显得不太礼貌。”
      方施敏厉道:“你藏哪了,速速交出来!不然过往恩仇一并算!”苏雪寻婉和地道:“方姑娘的媚眼如丝,可是瞧见了那抢刀人的容貌,否则如何确认我就是盗刀之人?”
      诂笙师太不耐喊道:“得了!这里是道家圣地,各有私仇,便请另设试场。”又转向方裴道:“方道长,各大门派齐聚本教,不如趁此盛会将新任掌教凭武选出。”
      方裴摇了摇身子,纵观这一片乌合之众有意追荐不假,其实个个在窥窃教中剑诀不是?他们嘴上皆怀好意,一旦走了掌教信物的影子,不少人决计施谋,以此教下决不安宁。方裴又看了看清木,深沉说道:“敝教内事,还想再作商讨。”
      道教按理迟在上任掌教追荐之日新任掌教,可也说不出理在哪?诂笙师太斜眸抛开,他风华教执掌不执掌,大则一个江湖上的言论罢了,终究不归局外之人定夺,况且自己身为佛教高人,多说只怕显得贪念至极,贻笑大方,于是闭嘴。
      换作莫早贤又道:“方道长,若再推延下去,怕只叫人以为贵教无人,从此便是……”话说到此突然转了个折,只听见他一声紧促的呼吸,指间已然拈住了一支飞刀,继而天际盘绕两声笑,叫众人精神为之一振,眼神随身打转,皆嘘此飞刀出自何人能手?经意间忽见一身白衣男子从风华堂顶轻身落地,风尘仆仆中,听他含笑而道:“莫掌门的话实在深思熟虑,可武林中有名的门派差不多都已到齐,试问还有谁像你这般关切风华教的安危呢?”惊愕之余,不少人注意到左首的方向,又有数人加疾奔来。
      男子悠然徐步,挟风未散,叫人有不能小觑之见,其眼窝深邃,眉间有兀,正是那北国突厥人的貌相,莫早贤愕道:“你是谁?”
      诂笙师太道:“此人便是多年前意图恢弘武林的义赟,贵派实力达不到他掠人所求,然许是他高攀不起贵派实力,所以莫掌门未知在理,在理。”在她说出“义赟”之名,其实诸人心中早有定数,却自忌惮,林夼则指道:“你就是义赟?!”
      诂笙师太眼不正,虽是斡旋义赟气场,实则将他与莫早贤的武功皆鄙为夷了,其语甚傲,足有镇压全场的势气,再向前两步,对那义赟说道:“区区小方首领,本姑以为早被那几个喽喽除了,呵,看来本姑高瞧了他们。”
      义赟哂笑道:“本王重出江湖,至此即是要代替风华教主,各位若有异议,便拿武艺切磋。”
      于众异声之中,林夼挺出叫道:“好大的口气!老子林夼赐教!”倏忽一剑出鞘,二位甲士举手掷来,持那一剑直刺过去,义赟一个侧身,轻飘飘地往那伙人来的方向飞了出去,落倚在一颗石柱端上,朗声道:“慢着,先会会我手下之人!”
      只见那十多人奔至其下,手中兵器不一,且多为汉人相貌,林夼跃了上去,架势喧道:“几位兄台可是汉人,汉人怎可替胡人卖命?”
      此话说得几人低头微垂,却昂首挺胸迈出一着大灰褂子四十余岁的壮汉,甚是傲气地道:“你说老子卖命,是不是太狂了!若是比剑胜了老子,老子便替你卖命!”林夼道:“我要你命作甚?可想阁下身出哪门哪派?何以栽入异賊手里?”那壮汉叫道:“我不和你白废口舌,有种拿剑说话!”
      林夼没有置答,手上的剑前一甩,后一摆,便似打了个螺旋,举过胸膛,蓄势待发。英雄坊的人虽别武林,诸多却是退出江湖之人,其中确如诂笙师太所言,不少是为了安福以身入坊,英雄坊作为监督武林的第一道门子,谁与争锋,便是与朝廷作对,莫瞧那壮汉昂首挺胸,其实手中的剑已握得严严实实。
      只听林夼呼嗏一声喊道:“献丑了!”剑端直戳壮汉腋下,壮汉一斜而避,反手一剑狠狠敲击了林夼的剑两下,林夼顿觉手心一阵乱麻,险些松懈,退了几分,壮汉会心笑了声,乘势刺来,林夼整了整装,避过一剑,格挡一剑,双手下摆,剑随之从壮汉喉下挥过,这一剑挟制对方的猛势,若使正了便是要削断他的脖颈。壮汉一愕,重振剑式,摇动身子疾扑过来,攻势则愈为凶猛,林夼仍是退避,两剑交错,各显神通,其声连绵,锵锵作响,以彼剑力道虽足,一挥一落均似鹰扑,却不胜利索,以致于林夼锐眼之中各显破绽,林夼右手早年失了中指,凭之不逊的身法,倒将剑使得敏而轻巧,诸位亦然瞧得出来,剑伸出去穿过下怀,便是一招,剑从其指间一迂回,又是一式,招招扣住对方要点,但剑下有眼,均留得一手,处处让贤,壮汉不禁挺目喃道:“剑十三式!”
      原来这路剑法神驰变幻,循徐生象,正乃正一教下十路剑技最为妙肖的一技,施者交战以招架为先,寻其破绽,终使人左支右绌后知觉,剑出其意而实不若其意也。壮汉由此向后翻了个身子,愕道:“你偷学正一教的剑法?”
      林夼微笑道:“我身出正一教,何来偷学之说?苍松派的扑鹰剑法也是不赖,一招一个准。”苍松派本以其招中藏招,苍松有劲的剑法驰名武林,却到了这代手里可谓有千丈之落,哪时起便沾上了什么“扑鹰剑法”“莽汉耍棍”的戏说,一度贻笑武林。这两人比剑之时,各自剑法出于何门何派,于众眼里瞧得清清楚楚,此壮汉名刘霜,原来是当初被义赟找上苍松派的第一批人士,苍松派的人瞧着刘霜,撅着嘴子,蒙羞难言。
      刘霜罢道:“我输了,你要杀我绝不还手!”林夼欣赏他的骨气,只道:“我不杀武林豪杰。”此话倒把诂笙师太引了出来,哼唧地笑:“连一个武林叛徒都敢称之为豪杰,眼光可当真之矬劣,如同你们烂坊子的人一般,吃里扒外,还敢自称为英雄……”
      林夼道:“人旦凡有豪气伟绩,即可以豪杰尊之,师太身高前辈,资历深厚,可既无豪气,亦无伟绩,倒有把光会纸上谈兵的嘴,又何以豪杰称之?”诂笙师太勃然变色,怒道:“你如此袒护这走狗,就是要替他受死了!”林夼怔了怔,道:“这位壮士是对方的人,师太独当一面,何必与我这个小辈计较呢。”
      诂笙师太徐徐走近,道:“哼,你少卖关子,本姑说的就是与你决斗。”林夼淡然道:“师太还是留口气跟贼头斗吧。”
      诂笙师太道:“是能者亦能一战到底,百战不殆,本次群雄盛聚风山,哼,说白了是一场武林争锋,本姑以一,给大伙的新徒瞧瞧,当今武林是何等锐气。”正说着,那侧倚的义赟提声:“师太所言极是,这中原武林就不过如此了!”诂笙师太眼闪诫色,心中早已不满,上前道:“你口出狂言,躲在上面是什么说法!”
      那义赟又飘飘地落入人围,与步微笑,苏雪寻瞧那笑不轨,说道:“管窥蠡测,你未免小看了江湖之大,中原武林卧虎藏龙,我只引一人,你便即闻风丧胆!”义赟道:“曾经的武林四华如今已两残两亡,本王想会之而无缘逢时呀!”此四华指的正是曾于剑巅一决的风华掌教李玉堂、含柔剑主孤笑一梅、擒龙教主绝不凡及双剑客原天涯,众人诸许惊疑,心中大概均想,那孤笑一梅是何等人物,试问江湖上可有几人挨得上他一剑?又岂有伤残之说?林夼气冲冲地道:“你胡说!”
      义赟只笑应之,苏雪寻道:“有一人仅以指上的功夫便击毙了魔头绝不凡,你纵观武林,可有眼不识泰山。”义赟道:“傅雪怡精通金湘武录多般绝技,一战成名,可谓枭雄,岂人不晓?据说他多年间身藏功名,已是许久未现,我若不施故技,难料他再出头与我对抗之日。”
      苏雪寻心中小觑:“傅叔叔若非情势所迫,又岂有他出头之日!”
      诂笙师太抬高眼色道:“你究竟有何姿色,句句话将我大汉武林苟于言下!”
      义赟道:“师太若是想单刀直入,本王奉陪,输了自当不再过问风山与贵寺之事。”
      诂笙师太哼哼唧唧地转过身子,对林夼道:“以你的剑法,在那烂坊子的等次应该不匪,你若不敢与本姑一战,往后就莫再赖着脸皮出风头了。”话音甫落,诂笙师太伸爪推去,林夼身负一掌,但这一掌绵柔,似乎不敢使劲,当他身子不自后抵几步,果不其然那诂笙师太左手虚探,右手又挟着一股劲风直呼腋下,林夼身形一侧,右脚踩后,挥展剑法,可剑此有彼无,自当不武,纵遭势猛也使不利索,手掌敲在剑上铮铮响,林夼终负一掌,剑向她的右首挥出去,随手腕打转,剑可回旋阉其喉,但诂笙师太身形侧翻,恰躲之,只见她凌空轮旋身子宛如一支琢壁之凿,时间似有千掌万拳正中林夼胸膛,施的正乃她自创绝学“天寒迭虚手”,林夼挨之退出数丈,险些倒地,嘴吐血水,其二位甲士紧随相扶,林夼咬紧牙关道:“此甲衣乃皇上御赐,打不穿的!”
      诂笙师太听之瞋目,又得伸掌,当时清木阔步当空宛似盖日,接上那一掌,沉稳脚步,说道:“师太,既是比试,点到为止。”林夼暗中已将一口真气鼓上丹田,凝神屏息,突然放松,容光焕发。
      诂笙师太又面朝一位空手老道,冷冷提声:“檀虚道长,这几年可安好呢!”
      檀虚道长腮胡三发,黑白相参,年近半百,不及诂笙,青袍道冠正与静虚观相契,回应师太:“师太是何意,贫道从来有一说一,绝不废话。”他端庄地挺身,在自派的面前没有半丝愧意。
      诂笙师太说道:“你修养不匪,可偏苟且賊营而快哉,你若心中有愧,便当着你静虚观自行了断!”檀虚道长向前怒喝:“你……”但省了省口气,道:“我没有做对不起汉人的事,有什么想不开的!”
      其实领教过义赟的人明知其中缘由,义赟的武功高深叵测,他到各处挑拔武功尖子,以灭门逼供之,尤其猖狂,檀虚身处敌营实为自教生计,当静虚观的道士们静心一悟,这些辱呀气呀也许就宽解了,可诂笙师太眼窄呀,她抓住尤其是声望之人的把柄不放,便要一日于自己的立场之上,将之公堂,她手上自然有檀虚的短,所以话拿得稳妥,说道:“本姑相信贵观悟性之高,可没料到你苟且偷生,为贼效命,看来此事本姑也不必替你守着了。”
      檀虚不解道:“何事?”诂笙师太道:“当年追杀恶人孟三奎,你不幸失足山崖,大难不死,救你的可是一位眉清目秀的村女。”檀虚争执道:“师太,凡事讲究证据,莫要误人子弟!”
      诂笙又道:“那日你抢先几步,我等望尘莫及追至山崖,竟无风声,甚至下山追击,依无所获,”诂笙缓了缓,只瞧他脸上开始紧凑,又道:“我等又见屋外躺有一具余温的女尸,经查剛死于剑器之下,呵,他人不晓,本姑在屋中发现一缕静虚观的发带,没有猜错就是道长你的罢,本姑虽不清知这中间的原委曲折,但是鉴此该作何解释?”
      檀虚愈听愈激,当静虚观的长真人质问:“檀虚,你既然有一说一,此事也毋须瞒着,那村女之死是与你何干?”他满脸发青,可想这些年他屈身賊营,一则为静虚观免战,二则欲洗多年前的罪过,而今旧罪重提难辩,已然身败名裂,他内心有如千刀,目自打转,眼前仿佛尽是谴责的面孔,诂笙继续探道:“你不顾道义杀之而后快,无非是怕红颜祸水,走漏你败落山崖之事。”檀虚含含糊糊,口中错齿:“是她自愿的…”声声复,慌张之际,只见他施展轻功往许丈外的高墙飞阔,立即掩没了身影,显然是畏罪潜逃,当时义赟恼羞,施功附去手下人的剑,随之身子飘乎而逝片刻间,一颗首级牵血飞旋掷来。那檀虚的头落地跌撞,双目死死张开,众人精神皆为之一振,静虚观乃正一教下分观,檀虚曾任其师长之位,是静虚观高手之一,今竟一刻死于义赟剑下,众人不再想他背道之举,不禁口中暗叹义赟武艺绝伦,义赟沉稳落道:“这就是临阵脱逃的下场!”其剑不着手即已自行回鞘。静虚观大失颜面,纵然恼怒也只得噎着。
      众手下也悸动之余,一位奇服蒙面武士端容迈出,单刀锐目令众眼前一亮,祭刀门的人则呼前呼后异口同声喊着霹雳刀的名字,前日祭刀门行刀进了梨花帮的套子,此刀本失讯于燕双飞落荒之手,祭刀门援了众伙潜伏滁州城内,之后一路不舍昼夜紧随劫刀人步子,至此获伏倒又折损了不少弟兄,终于见到霹雳刀,个个激动不已。
      随即响亮的一句:“原来霹雳刀窃于东瀛人囊下!”方施敏凭身跃入呼喊:“你杀我弟兄十余,此仇今日必报!”但见那东瀛武士低沉不语,她没有急于出刀,时逢一阵微风,祭刀门伙中一男子掠过她首上,呼道:“在下替你收拾!”
      方施敏张望过去,口下轻露:“莫非…”见其与东瀛人相斗不下,又听后排弟兄碎念他莫非钟意自己而献举所为殷勤,心中竟起顾虑,念头说:“怎可欠弟兄人情?”当即携刀杀入,仗势压退了东瀛武士,东瀛武士略略腰下的伤口,抬头又迎两人夹击而来,他双手紧握霹雳刀,随着一声细语:“希歹木逮司!”东瀛武士一个下腰,如念咒般“嗖”溜了身影,祭刀门伙喝彩声戛然而止,众人眼色后挪,见其以极迅的身法闪至树下,不禁些有叹嘘:“好快的身手…”
      “伊嘞!”紧接着东瀛武士一声细语定身,手势伸收正如其身法难人抓取,混不觉间有暗器如丝,咻嗖一息射入莫非肩下,一声轻嗷,莫非一激则痛。弟伙们纷纷上援,见其伤口淌出淋淋鲜血,逐渐持刀冲阵方施敏恼怒冲敌,运力挥荡一阵气功,东瀛人跃到树上,暗中又射来一柄飞刀,方施敏迎刃一挡,刀身剧烈摇颤,那飞刀片子铛铛坠地,方施敏起步追击,这一刀落准,在霹雳刀格挡下钢锒一响断为两截。
      东瀛人刀刃利索直下要处,刷刷几刀,几乎要了方施敏的命子,方施敏幸其身手,九死一生,众人貌似均生忌惮,为此东瀛人精准迅捷的刀法所撼,诂笙师太目光微垂,凡常于此般攻势下生机几希,若是把长而直的刀,方施敏难免分尸。
      方施敏不解他纱下杂语,却见其又闪地一下让开几丈。原来两位高手冲阵,祭刀门中多有怒发冲冠,一齐杀向东瀛武士,东瀛人翻身腾空,手起刀落,一缕刀光直入,铮铮兵敲繁音促节,立时削断了数许迎刃而上的祭刀门士,干净利落,了无嘶嗷。
      方施敏乱了手脚,与几些弟兄上前扶伤。
      东瀛武士收起刀刃,向自帮人高迈两步,风山弟子蹿动,只见穆烟凌一剑破空,直落东瀛人颌下,众人张望过去,东瀛武士灵机一闪,穆烟凌与剑紧追其身,其使出的风华教近乎罗乱剑之萃的“浮生若梦”,佐剑轻盈在寸步不让的身形倒转间犹如风尘刷刷呼啸,东瀛武士左支右绌,霎时身前后似有千刀万剐,穆烟凌放了他的生路,东瀛人接连中剑后已然遍体鳞伤,穆烟凌倏忽激发强劲的一掌将其击倒,赢得大伙喝彩,但区区二弟子穆烟凌的剑法何时达到这等地步,也是令人后思,诂笙师太虽心中叫好,可想:所谓道教剑法终于一派,正一教与风华教各自的传宗剑法均有“花式”一说,软而迅的剑法正于身手刚猛者极其软肋,她曾领教过李玉堂罗乱剑诀的威力,纵自浑身解数也敌不能,措手不及。
      义赟见手下坚忍挺拔,微微地眉宇挺皱,他伸手扬起袖袂,拂起一阵尖锐的气功,推开东瀛人挥到颌下的霹雳刀,低沉而扬声地道:“故次郎!你把本王当甚么了!”
      莫早贤哈哈笑道:“你们这些走狗真是窝囊,不是求死就是找死。”
      东瀛人伤势惨還,满身创伤虽非致命,但气功掀走他的面纱,显露其奇丑的灼容,诂笙师太心下打了一起寒颤,奋身扑他胸前补上致命一掌,高雅收手。义赟面朝此幕顿然起色,单手引力,即时周遭气流疾速翻涌,将数丈外的诂笙席卷扼入爪下,厉声道:“老东西,找死!”
      这一招看似义赟使出了浑身解数,叫诂笙声嘶力竭、红面赤颈,亦叫众等暗下心惊。众皆嗟嘘之余,弗尼寺的小尼姑齐了声“师太”,欲了断此臂而纵身挥剑,难耐功法云泥,彼只一掌之功即将众尼打得半死在地,左攀轻轻跃了上来,以为僧者的谦卑语气说道:“这位可是弗尼寺的高僧,还望施主手下留情,免起锋端!”却见其扼住师太的手丝毫没有松懈,反而冷笑了笑道:“趁人之危而行之不备,这也算佛门之举吗?”掌心施加力气,可见诂笙眼珠上翻,他轻蔑地笑道:“看看你这幅样子…”
      左攀往之纵身伸手,携带豁豁尘风后劲十足,义赟临机抛开体弱的师太,他了解左攀大师的功底,少林寺的绝技高超和内功深厚绝非虚名,以义赟娴熟的身法当能避之,但他自负地接上这掌,身子不由地腾退,他稳稳地扎了步子,竟毫发无损不失风度,原来在于试探左攀大师的内功,适才施了半成功力,眼看左攀大义凛然镇定自若,定然留有后数,他渐渐走来,驻足道:“在下内功源自少林,不知大师可有察觉?”
      义赟向来以“本王”自称,但在左攀大师面前,自称“在下”,看得出他对佛法尚存敬畏之心,左攀道:“施主的气从丹田,浑然一体,确实与少林的内功颇有相似,可是阳劲尚息,没有全部使出,似乎蕴有另招,不知施主练的是少林哪门功法?”
      义赟微笑道:“这门功法虽自少林,但非刚猛为窍,大师若能主持局面胜任在下,在下定当全身而退。”
      祭刀门有人扬声耻笑:“左攀大师乃少林寺四大高僧,恶贼!你自讨苦吃!”
      左攀掌立胸前,南无阿弥陀佛。
      “大师,得罪了!”即刻义赟宛如落鹰涛掌,左攀侧身为其气流吹显了如柴颧骨,让敌之下身负一掌,胸前作痛,他运力回了口息,难料对方多少后劲,但其掌力突兀,仿佛掌心带刺…这等功力实在少为人有。
      左攀大展身手,双手连伸了八掌,刚猛而迅发,惊诧的是竟打在对方身前绵绵无感。义赟招数虽精不比左攀,但有两掌击中左攀正膛,竟然坚不可破,可想是运行了易筋经中气注全脉的护体神功,身躯抗力无穷。
      两者各展神功,终于对上一掌,不自相视一眼,义赟眼神侧向那帮半残的尼姑,左手促时运功抬起,左攀以为要伸向僧尼,不禁一怔分了神色。非也,这一掌实则是义赟声东击西,趁其不备,绵柔一掌碾过左攀膛腹,施力一推,左攀败倒数丈。诂笙师太捂着胸口惊讶,一激牵动内息,不禁吐了口血,委顿在地,便似一堆软泥。
      清木不想拖欠这个情面,呼道:“胡贼!我风华教不是吃软,今日你攻我风山,是冲着我风山掌教的位子,不要殃及他人!”
      义赟厉道:“本王针对的是整个中原武林,不仅是贵教剑诀!”众人听闻一颤,从古至今也没有几个敢有这等口气,可纵然是左攀大师也敌不过,何况是我等这辈呢?贼寇功力深不可测,看来此行难免是辜负了,脸色又起又落。
      清木恼羞成怒,他最恨邪门歪道,其实早已将剑紧紧握在手上,齐鼻一亮,腾刺而来,剑锐且疾,清木身为风华教执法长老,剑法自当高人一筹,这两三回合自上而下,连绵不绝换了数十招式,若作常人,接住了虚招,身前身后至少要被戳七八处窟窿。义赟雪白的袂子削了几截,唯独不见血色,弱势之下,忽然一个下腰起身,左手把住清木右腕,僵其剑刃,反客为主,呼的一掌袭击清木胸膛,身子便如一捆稻草般在空中平平的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下,风山弟子上前拥扶,众等实在摸不清义赟的底子,神色又是跌了一阶。
      义赟整了整破损的衣袖,让人更是迟疑了。苏雪寻看出义赟的内功了得,但是剑法稍有逊色,眼瞧遍地是剑,又想这武林之中向来以一技克一技,论实比实的内功,场上没有他的对手,但遇上更加精准而快带虚的剑法,总得显露破绽。
      义赟走近东瀛人尸体,拾起身旁的霹雳刀看了两眼,给挥了两刀,便朝祭刀门伙掷了去,说道:“故次郎死在你们手里,这把刀便还给你们。”霹雳刀足有八十余斤,在晴空响了一声咣啷,凛然骇人,想不到他轻易投过来,郝大蛮花了全力都险些没接住。他们祭刀门的人向来义正性直,本不食嗟来,可想霹雳刀乃本门至宝,失而复得,纵然强吞了这口气,也不敢再有片许逞强之意,冷冷眼罢了。
      义赟又道:“各位千里迢迢无非都是来抢占掌教的位子,还有没有能打的!”
      穆烟凌道:“混账!本教上上下下千百弟子,掌教之名岂容你一教外之人亵渎。”说着剑出了鞘,势要献己。
      苏雪寻挥手阻止穆烟凌,道:“慢着!”穆烟凌道:“本教之事不用你们这些邪魔外道插手!”苏雪寻道:“江湖上没有全能的武学,向来是以一技克一技,罗乱剑法以攻为先,虚招太多,反倒弄巧成拙,对付这种软实的身法,须得从主为客,反客为主,解敌招意,识其破绽,虚实双双落准。”这一席话说住了穆烟凌,罗乱剑的精髓在于先发制人,对付他这等稀奇的软体身功,只要轻功不赖,便有全策应对。
      苏雪寻走近义赟,说道:“恶賊,想不到你的武功飞腾,想法也愈是猖獗了,当年绝不凡深究少林寺的龙罩功,终为傅雪怡的神指所降,兴许对付少林神功,金湘武录中的绝技均有同工之妙,我便用一套金湘剑法降你。”
      素闻五大恶人均等性情怪劣之人,义赟瞧此来自梨花帮队列的男子娇若美人,声细如丝,顿时存有好感,微笑道:“久闻梨花帮五大恶人的威名,没想到其中竟有这等细皮嫩肉的公子,屈才了,屈才了…”又道:“只要你顺依我门下,我可以就此罢手。”话语转得温切,竟想讨要他的好意。
      义赟英气逼人,在苏雪寻看来却是败絮其中,顿时觉得他打起自己的主意来,满腹秽意,羞恼挥剑,怒道:“看招!”
      傅雪怡曾亲手传授苏雪寻一套灵活多变的剑式,以飞絮形敌,以剑客挥砍飞絮来模拟两者比斗,飞絮身细轻盈,一旦感知风随剑起,便如缠丝般缠绵不绝,剑客欲削之,则少与它花招,更多的是在来回两剑中速力兼并,达到更高的精准度,义赟身轻体软,内功十足,与此般意境颇为相合。苏雪寻握住软剑,姿如挥月,一个纵身,剑扫过义赟下颌,义赟疾地空翻至后,兴许是不想打伤他这身纤柔之体,不自怔了稍许。
      苏雪寻回退身子以避其伸招,轻盈地挥刺,却见其仍守不攻,即使自己交替招式,也得被他轻易侧开,那一刹那间,她忽然想起金湘武录中两行话:“剑心犇敌终有影,无心万剑贯空谷。”似说追敌剑下终究有系让乘,若放下心中执念,视空中万物为靶,化剑意为更快而花的剑式,达到“无敌胜有敌”的境界,便似有万剑穿谷灭绝音的效果。可是忽视对手又何以顾自危境?这恰恰与傅叔叔所传剑法相驳,甚至有违凡常剑意。但照般两三回合间,苏雪寻换了一套较为基础的剑法,义赟始终没有出功,似乎为剑器所缠,虽足矣避而不伤,但是无处下手。苏雪寻尝试使出了那套“万物皆敌”的打法,把眼前全当作单独练剑时的情境,自右至左、又自左至右的连晃十几下,力中力贯,快得异乎寻常,但每一晃却又都清清楚楚,每一剑一点双睛,连伸两剑,每一剑清响又铮铮连绵,如此确似有万剑。
      义赟自恃软功护体,却甚是繁琐这些刀光剑影,其实对方的身法敏捷,不是想制就轻易制住的,莽的一下被其乱剑刺中胸前,一口鲜血喷出,看着伤口顿时间只想自己对其百般依护,竟被不识好义置于死地,他怔怔地抬头挺眉,心中满是遗恨地责问他,碎碎地念道:“没有人可以这样对我…”倏地扎身运功,两首不绝有白气氤氲阵阵喷散,随之勃发一团极其震撼的功力,苏雪寻就像被崩开的大石直直轰飞出去,并掀起一股狂流,功力之强令诸许摇身不稳,强流扑面而来,各门派几许身轻功弱的剑士有如被一袭海啸冲撞到壁上、阶上、柱上,穆烟凌靠前伸出双掌,运起一身罡气,这身罡气纯阳雄厚,是风华教风云见中的绝顶内功,为诸抵挡了大半气功。
      苏雪寻抱腹斜卧石阶之上,披头散发,望着义赟握剑乘风即将刺向自己,思想几乎凝固。此时没人注意东方高墙翻跃过来一矮个子,嗖的一下挡着中间,血自端而尖鲜琳琳地沿着剑身淌落,苏雪寻眼睛圆睁,那剑实实在在地穿过武三岁的心间。
      义赟握住向下倾斜的剑,颤的松开力气,目光呆凝,怆然不語。他猛然想起旧时险些将无归残害,用的是比这更毒的手段,这一剑仿佛又穿过他的心脏…
      他曾答应无归再不枉杀汉人,那一刻间,回忆又敲击了他的灵魂,他渐渐地放开剑柄,捂住胸伤摇摇晃晃地退了两步,转身离去。手下的人随着他,几个回头往各自门派望了一眼,慢慢地转了回去,即使义赟心如谷底,他们也不敢彰显异心。
      林夼欲趁敌负重伤,追击除患,左攀大师拦道:“他精通少林内功经法,这一剑不能致命。”
      莫早贤挺出道:“这恶贼接连打飞四大高手,想必少林方丈也难以抗衡,过了这村没这店,怎可让他跑了!”于是大展轻功,仗着衡山派飘逸轻盈的剑法,飞越直朝义赟身后,义赟身形一侧躲了开,莫早贤筋斗一脚踢中义赟肩膀,又使一招“下剑刺里花开”,落地一剑刺中他原来的伤口,惊诧道:“还不死?”于是拔出准备再来一剑,义赟一个突快的侧翻,一脚踢飞莫早贤手上的剑,随之一拳打中他的胸膛,莫早贤躺在地上嗷嚎,肋骨尽碎。义赟又吐了一口血,纵是如此,各门派无人再敢逞能,直至过眼烟云。
      苏雪寻看着怀中的武三岁,又微微偏头看见自己散落的长发,这是她第一次心中有酸痛的感觉。旸旸之上血染道场,充斥着热血交融的闷腥味儿,令人麻痹,经此一战的人个个是抱腹伤残不起,各顾着自派的悲事,相将相扶。这时左攀大师走来,将一瓶金疮药递给苏雪寻,苏雪寻道谢一句,飞快地将武三岁抱下了风山。
      武三岁睁开双眼,看见飘发下的苏雪寻,嘴角微扬,开口道:“小雪…”
      苏雪寻以为他生命早已了结,听到这声熟悉的喘唤,顿时驻足,心中万分惊喜,赶紧将武三岁背树安顿,问道:“小鬼,你…”
      武三岁支支吾吾的:“没想到吧,我的心长在右边,呵呵,没那么容易死…”
      苏雪寻委屈屈地道:“你吓唬我甚么?”她撒气地推了下武三岁肩膀,触及伤口惹其皱眉轻嗷一声,便又关心般地蹲下问切。
      武三岁绝非妄图小雪会为他做些甚么,只才生死间见她为自己惊恐而沉抑的神情,那许久无人嘘寒的心不时新生逸意,便想被小雪安抚送慰,而诈死探之。虽然只是一般地朋友之劳,但那轻柔柔地捂在胸口上,即如茶春宵一刻令人意犹,他含笑道:“没想到你也会因我而心痛。”本想瞒在心里的话,却不知觉就吐露了出来。
      苏雪寻起身感慨:“结交在相知,骨肉何必亲,咱也算得上老朋友了,你为我而死,我心会痛上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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