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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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在酒吧里见到太宰治的时候，他正对着空空的酒杯发呆。
横滨的夜晚是很喧嚣的，而黑手党和横滨的夜晚很搭。枪口闪烁的火花，炙热的爆裂声和海风，连同地面上那些红艳的灯牌，此刻我面前澄清的琥珀色酒液，都非常适合作为港口黑手党的衬托。
他坐在吧台前边，右眼上缠着绷带，身上披着黑色的大衣，露出来的那只眼睛里倒映着吧台和后边各色整齐的酒瓶，目光空洞无一物。
他看起来就像是个穿错了大人衣服的孩子。
如果这句话说出去的话，港口黑手党可能会有很多人感到毛骨悚然吧，尤其是那些在太宰治手下做过事的。
然而我的确是这么觉得的。织田作曾经和我提过他，他说那是个过分聪慧以至于不得不孤独的孩子。
听起来有点可怜，而他此刻耷拉着肩膀的样子就像是一只被从巢里推出来掉到地上的灰尾巴雏鸟。
于是我试着调了一杯酒，推了过去。
他抬起头，冲着我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这是什么，小姐？”
“礼物。”我说。
“非常漂亮的酒。”他称赞道。
当然，我想。
酒杯里浮着白色的泡沫，下边是烈焰红的液体，自上而下逐渐乳化，和深蓝色的溶液交织着，冰块沉没在最底端，反射着奇异的光泽。
“谢谢。”他说着，举起了杯子：“说起来，之前好像没有在这里见过小姐。”
“因为是第三天上班，还是临时工。”
我看着他将唇凑到就被边上，然后下一秒疯狂的咳嗽起来，手一松杯子掉到了吧台上，里面的液体在摇晃间变成了一种非常诡异的紫黑色。
他呛得眼泪鼻涕全都混在一起往下流，咳嗽咳到全然喘不过气来。又失败了，我叹了口气，善解人意的递了张纸巾过去。
“咳...咳咳，你，你在里面放了什么？”他狼狈的把涌出来的泪水抹掉。
“辣椒油和牙膏沫。”我于是答道。
他盯着我，漂亮的眉毛好一阵抽搐，我一瞬间以为他会从腰上抽出一把枪来对着我的额头给我来一下，然而他最后居然只是有些挫败似的叹了口气：“老板的脑子坏掉了吗，他是怎么把你招进来的？”
“大概是走后门吧，我的监护人是这里的常客。”我说着，有些可惜的看着那杯酒，默默的拿起酒杯倒掉。
“你有想过这些无意义的恶作剧会带来什么后果么。”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我，我想如果是普通人在这样的目光之下，用不了几秒钟就会满身冷汗吧。
“不是无意义的恶作剧，是专门为你调的酒。”我说。
他脸上融合着毫不掩饰的杀气与浮于表面的漫不经心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崩裂。
“我觉得它很像你。”
“像我？”他的表情彻底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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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名年仅十六岁的高中生少女，我的生活非常平静而丰富。
在某段时间里，我课余时会在公园做义工。
这里有很多流浪者，这些从龙口战争后失去了家庭、失去了工作的、一无所有的人们，在这里聚居。每周日的时候城市的友协会会来这里分发食物和简单的物资。
织田作之助偶尔会来这里看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喜欢我的这份工作，但是港口Mafia的任务繁重，他还有五个孩子要养，因此只能抽空过来，有时候他会和这里的老人聊天，有时候仅仅我一起在树底下坐一会。
大概就是某个织田作没有来的下午，我从非常清澈的河流里捞起来一件奇怪的漂浮物。
湿哒哒的黑色风衣和同样湿哒哒的卷毛。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在这条仅仅只有腰高的河里把自己头朝下扎得这么稳的？
在我思考是不是要把他扎回去的那几秒里，对方咳出来几口水，连带着一条活蹦乱跳的，半根手指长的小鱼。
“又失败了啊...”太宰治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
“本来就不可能成功的啊。”我说。
“没想到会是织田小姐。”他看着我，勾起一个近乎是温软的笑容来。
酒吧初见之后我们又遇见过几次，地点都是织田作的家里。他看上去倒是一点也不意外，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套过织田作那家伙的话了吧。只是他第一次目送我走进厨房的时候，石化的表情真的非常的有趣。
其实我厨艺很好的，真的。
“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笑眯眯的问。
“工作。”
“诶，我记得小姐你还在上学？”
“补贴家用而已。”我回答：“不过这是学校要求我们做的义工。”
他浑身上下都是水，沾湿了我的袖子和大腿，春天刚刚到来，气温还很低，风以一吹就感觉到那片湿掉的皮肤凉飕飕的。
我于是带着他去了工作站，取了毛巾和一小碗热汤。
“春日易寒，小心感冒。”我一边说，一边用毛巾揉了一把他的头发。
他睁着一只圆圆的猫眼，看起来呆愣愣的，很可爱。
我挨着他坐下：“汤喝完赶紧回去换个衣服吧。”
“唔。”他说着，尝了一小口，然后露出十分嫌弃的表情：“不是小姐你做的么。”
“我们轮班，今天我负责物资。”我答道。
隔着一小块空地，对面是流民们居住的小树林。在这里依然可以看到林子中有影影绰绰的帐篷一个挨着一个。
“这就是小姐的工作么？”他把汤放到脚边，单手托着下巴。
“是的。”
“看上去很无聊。”
“不，其实很有趣。”我摇了摇头。
他转过头来看着我：“有趣？”
“我在观察他们。”我于是答道。
“你的正前方，蓝色帐篷的那个旁边的那个男人，是这群流民的头儿。想要混口饭吃的人，年轻一点的都有门路，男的可以加入黑手党，女的更不愁去处。这里都是些老弱病残，或者不愿意做那些营生的女人。”
“然而他是那个另类，他很年轻，手上有茧，走路的时候姿态与常人不同，上次来的时候我看见有人骑着机车来找他，可是他还是留在这里。”
“你说这是为什么呢？”我叹了口气，然后转头，正撞上他的目光：“这不是很有意思么？”
太宰治看着我，突然笑了一声：“...那你又是为什么留在这里呢？小姐？”
我想了想，回答：“因为我在这里，所以我在这里...这么说的话你懂么？”
他将头别了回去，没有再说什么，不知道到底他听没听懂，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过自从那天开始，每周去公园的义工活动，我都会在同样的地点定时捡到一只湿漉漉的太宰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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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有一天友协会通知我的义工到期了。
当天晚上我被敲门声惊醒。
在门口捡到一只看起来烧的不轻的绷带怪。
·
“真是狠心呐，小姐。”绷带怪躺在我家的沙发上，宛如一条沙滩上的咸鱼。
“我就该把你关在外面。”我在心底默念三次：淑女不该有起床气。
但是还是好想锤死这个扰人清梦的家伙啊。
“小姐今天没有去工作。”太宰治做了个很孩子气的鼓腮帮子的动作。
我一把把体温计塞到他嘴里，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该不会刚从河里上来吧。”
“撒，是这样的哦~”
“...你给我从我的沙发上滚下来啊混蛋！”
他笑了两声，全当做没听见。
我想了想，还是没把他赶出去，权当日行一善了。大半夜的，这家伙发神经往外跑，再遇着我这样一个善良的好心人可不容易。为了避免他第二天横尸街头，还是算了吧。
虽然这可能就是他想要的。
我走去了厨房，煮了一碗荞麦面。因为是一个人住，所以食材什么的都挺简陋的，介于织田作偶尔会过来蹭饭，咖喱倒是备了不少，各种口味的都有，只是那种辣味还是不太适合感冒中的家伙。
我往面上盖了一个蛋，随意掰了几片青菜叶子和海苔末。很简单，却也应该蛮贴胃的。
但是当我把他推到桌子前边，把面端上去的时候，他看起来却并不开心。
他甚至都没有碰筷子。
“呐，小姐，你是为什么要救我呢。”没有平日里那种浮夸的声调，他用一种非常平静的声线这么问我。
“出于人类基本的同理心，无论是谁掉到河里我都会去救的。”
“...”他垂着眼，面无表情，看上去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
我叹了口气。
“这世界上的人分很多种，有的人罪大恶极无恶不作，有的人温柔善良一生为善。可是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所有人都是平等的。”
“我并不了解真实的你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可是在那个时候这并不重要。因为濒临死亡的是一个普通的人类。”我说“在那个时候，你在我的眼里是一个和其他人一样的人类，所以我会救你。”
“...人类么。”他重复道。
“...对这个世界感到绝望的人我见过很多，他们有的变成了大杀四方的恶棍，有的变成了沉溺毒品的废人，有的变成了怨天尤人的蠢蛋。”
“还有一种，是向你这样，把刀刃对准自己的。”
“太宰。”我发现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叫他的名字。
“其实你是个很温柔的人。”
他愣了好一会，最后露出了一个仿佛被噎到一般的表情。
“好恶心啊。”
“是么？也许有一点吧。”我摇了摇头。
他终于拿起了筷子，捧着碗很小口的喝了两口汤。
我不由得叹息，这幅皮囊未免太过于具有欺骗性。
最后我收拾好碗筷，从卧室搬出来毯子，把感冒药给这个麻烦的家伙灌下去之后拉灭了灯的时候，却被他突然拉住了手腕。
“我其实一直很疑惑，小姐你为什么要循规蹈矩的活着呢。”黑暗中他的声音贴的很近，仿佛就在我的耳畔：“你明明和那些家伙截然不同。”
“所以你下一句是要问我要不要加入港口黑手党么？”我感到脸有点僵。
“为什么不呢，分明很适合小姐你。”
我想了想，觉得这个大概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讲清楚的，于是在沙发前边跪坐下来。
“大概是因为想体验普通人的生活吧。”
“好无趣的理由啊。”他这么说。
我笑了笑，继续说：“我曾经花费漫长的时间寻找所谓人生的意义。”
“然后我想，从最贴近生活的地方也许可以看到些什么。人性各有百态，可是归根结底都是共通的，所谓普通人，那些最常见，最平庸的欲望和诉求，在我看来是人类所追寻的共性，如果剥去表面上那些繁复的外层，就可以找到‘人类追求’的本质。”
“你不也是一样的么...选在黑手党那种地方，该说你也是个了不得的体验派么。”我耸了耸肩，抬起头，看到他坐在沙发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你感受到了什么呢，太宰？人类生命之轻贱，欲望之卑微，贪婪之愚蠢，固执之悲哀？”
房间里一片漆黑，路灯从窗帘中间透过，照在他的侧脸上。冷色光似乎很适合他，他不笑的时候，微抿的唇角如刀锋。昏暗的光线让我无法看清楚他的眼神。
我等了一会，没有等到他的回复，于是决定去睡觉。
关上门的时候，我仿佛听见客厅里有人低声笑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