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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乱抛绣球的大小姐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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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得迟自然起得就晚。
等章文殊第二天打着哈欠推开屋门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的时候了,章老秀才和小儿子章文宣早已去了村东头的私塾教学的教学念书的念书,章母也不知去忙活什么了,整个章家小院里除了她和前院的鸡鸭后院猪圈里嗷嗷叫的猪仔以外,竟是半个活物也无。
乡下人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每日里睡得早起得更早,除非那生病不得不卧床休息的或是那些偷鸡摸狗不干正事的二流子懒汉,不然是再没人会大白天在家里睡懒觉的,否则叫人知道了非要被笑话议论不可,毕竟又不是什么有钱的老爷太太有人伺候有人帮工躺在家里睡大觉都能吃香的喝辣的,庄户人家没别的挣钱路子唯有好好伺候手里的田地精心照顾屋里的家畜,勤快肯干才能给自家多挣一口吃食攒下一点家底儿,可别小瞧了这一点东西,要是不幸遇到了什么天灾人祸的时候,一捧稻谷一串铜钱说不得就能救活一家子人的性命呢。
曾经的章文殊也是村子里那些手脚勤快干活麻利的小娘子中的一员,虽不用下地,每日里也要帮着做些洗洗刷刷喂鸡喂猪的活儿的,闲下来的时候还要绣两个帕子荷包的攒起来换两个铜板,不过自从她前些日子河边洗衣不甚落水发了几日高烧之后,药汤子喝了一碗又一碗,好容易救回来了可人却有些迷糊起来,往日麻利的活计也做得七零八落的,章母一是心疼女儿大病初愈二也是心疼家里被糟践的东西,索性免了她大半的活计,只让她以休养为主顺带着做些轻省些的活计算了,因而章文殊竟因祸得福成了这方家庄里难得的可以睡到自然醒而不用担心挨骂的小娘子了。
不过这让村里不少小娘子心生羡慕的特殊待遇并不能让本人感到满意。
盖因她在自己家里本来就是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快活日子的,别说喂鸡喂猪洗衣做饭了,她长这么大连鸡蛋壳都没剥过几次,除了学习以外,家人对她称得上是千依百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哪天要是帮着拖个地抹个桌子都能叫爹妈老怀大慰转头就寻着机会在零花钱或是吃喝用度上大手一挥给找她补回来,当然了,这等奖励行为往往都是打着其他的幌子进行的,不过章文殊又不傻,一次两次的,次数多了她自然也就摸清了爹妈的脾气,有什么不好开口的平日里可能被拒绝的要求挑这些时候提的话往往会有意外之喜降临。
所以说,睡到自然醒少干点活什么的,对章文殊半点吸引力都没有,在她看来本应如此没什么好奇怪的。
说来她不过是趁着放假父母不在家的时候偷偷熬夜看了个小说而已,结果迷迷糊糊一觉睡醒再睁开眼就换个天地了,温馨漂亮的公主床轻软暖和的蚕丝被全都不见了,硌人的硬板床散发着霉味的疑似被子的东西叫她差点直接呕了出来,更叫她受不了的是,爹妈变了样不说,还莫名多出来几个兄弟姐妹,家里穷的叮当响人倒是不少,别说水果零食了连口鸡汤面都成了奢侈东西,从没受过这种委屈的章文殊只觉生活无望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要不是她怕疼担心死了白死,自杀寻死这事她早就提上日程了。
后来就是不堪回首的喝药养病干啥啥不会吃啥啥没有的苦逼日子,等她摔了碗砸了锅踩碎了鸡蛋弄坏了绣样洗没了一件衣裳之后,这家里当妈的终于不再不停分派她活计了,章文殊折腾了一大圈受了一堆苦这才算是把自己从农活中给解救了出来,再也不用扫鸡屎扫鸭屎打猪草清猪圈了,天知道这些日子,她都是怎么忍下来的。
这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
穿到古代就算了,不说达官贵人好歹来个地主老财家小姐的背景啊,结果呢,居然是个落魄秀才爹大字不识的娘,兄弟倒是识字,可等他们科举做官她怕是头发都要等白了,这缺医少药的年代,搞不好等她死那天还没等来好日子呢。
一大家子没一个指望得上的,还得靠她自己!
好不容易睡饱了觉的章文殊一推门看到这破烂的茅草屋磕碜的篱笆墙就窝火,待看到厨房里特地留出来的稀饭咸菜更是气得想摔碗,手都抬起来了,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噜噜响起来,她一觉睡到快中午,前一晚吃的那点东西又早都消化完了,此时见到吃的肚子可不就造起反来了么?
恶狠狠地盯着这简陋至极的早饭,章文殊到底也没真的把碗给砸了,她又不傻,这个家里连个鸡蛋都难得更别说什么零食点心了,砸了碗她吃啥,难道饿肚子不成?!
哼,不吃白不吃!
三下五除二喝完了稀饭,碗筷随手一丢章文殊就板着个脸大步往房间而去,这破烂地方穷酸日子她真是受够了,她就不信了,难道老天爷把她给扔到这地儿来就看她受苦的不成,有钱大小姐的小姑子当不成,她就另想他招,不管怎么说,先得把自己的肚子给喂饱了才好,饿的心慌睡不着直反酸水什么的,想想就要落泪,早知道有这么一遭她在家里还挑什么食啊,家里哪样东西不比这儿好呢,只可恨这贼老天瞎了眼竟半点招呼也不打。
院子里,一群黄绒绒的鸡崽儿正在鸡妈妈的带领下四处巡视着领地,尚显稚嫩的尖喙似模似样地在地上啄来啄去企图从中翻找出些美味的虫子打打牙祭,暖融融的日光晒着,一大家子叽叽叽咕咕咕叫得好不热闹,光看这景象就能知道这一群鸡崽养得不错十分的壮实,想来要不了几个月章家又能多些进项了,到时不论是自家吃用还是拿出去换钱都是极好的。
别看章家是秀才之家,远近乡邻都知道的读书人,可秀才家也没有余财啊,除了书多纸多以外并不比别家殷实阔绰多少,日子过得甚至还没有村子里人丁兴旺的人家强,毕竟章家可没有那么多能干的壮劳力。
读书这回事,运气好的许是十几二十年能看到回报得个举人进士的功名做个或大或小的官一家子水涨船高改换门庭,可要是运气欠佳,说不得就念到老眼昏花胡子花白了还一辈子照旧是个老童生。
江南虽说是文风鼎盛之地,可要想在学业上考取个功名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除了生源多竞争大以外最主要的还是读书所耗费的财力物力不是一般家庭能够承受的起的,一个读书人就够呛了,何况章家连父带子总共三个呢,这也幸好章父考了十几年也终于考中了个秀才的功名给家里的田地免了些赋税又做了村里的私塾先生有些束脩之类的额外收入,不然要是光靠章母一个人,便是她再擅理家再能干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那别说给儿子们从小读书进学了,怕是连膝下的两儿两女都要养不下来。
要不人家说穷酸书生穷酸书生呢,这书生啊除非能念出头不然的话十有八九是个穷苦的命,要是因着自己肚子里有几分墨水就目下无尘自视甚高眼睛长在头顶上这也看不上那也不搭理,再没个能干人帮扶,那可不就是个既穷且酸穷困潦倒的结局么!
因而对于没什么余财的章家来说,这鸡啊鸭啊之类的家畜以及田地里的庄稼那可都不是什么可以随意处置的东西,对一手操持家里家外事务的章母来说这些可是一家人能不能饱腹的关键,当然了,老头子和儿子们读书科考也很重要,可那都是以后,哪有眼前能看得见摸得着的这些东西来的实在,毕竟几天不读书没什么事,几天不吃饭可就没命活了。
不过这些叽叽咕咕不停的牲畜对于章母是个宝贝,落在章文殊眼里却只剩厌烦聒噪了,再加上她头回出门的时候还一不小心踩了泡刚拉的鸡屎,鞋子虽洗刷干净了,但她总觉得还残留着一股去不掉的屎味儿,又因为扔鞋子被章母发现招来了一顿骂,章文殊打那以后只要一看到这些东西就烦的很,这会儿自己愁云惨淡的这些吃了拉拉了吃的蠢东西过得倒快活,章文殊一时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见院子周围没人,便飞起一脚朝鸡群踹去。
慢悠悠找食的鸡群突遭袭击一下子炸了窝,鸡崽子们惊吓之下四处乱窜,母鸡们则扑棱棱乱飞,院子里一时飞的飞叫的叫人仰马翻十分的热闹。
一只绒毛还没换完的鸡崽儿也不知道是太过慌乱还是怎么的,竟慌不择路的围着章文殊的脚下打起了转,眼见着就要命丧脚下了,院门口却传来一道吃惊的声音,“小妹,你干什么呢?”
章文殊抬起头来,只见篱笆门口,章家的大娘子章文婉正端着个粗陶大碗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
跟慢镜头似的,几根鸡毛打着旋儿慢悠悠地落在了姐妹俩中间的地面上,细看的话,阳光下还有许多细小的绒毛在半空中飞舞。
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做了什么的章文殊默默地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脚从那团柔软的小东西上移开。
章文婉的目光在妹妹以及乱糟糟的地面之间来回移动,满心的诧异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她不说话,始作俑者自然更不可能主动开口。
两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别处,不妨一只芦花母鸡却趁此机会扑腾着翅膀飞到了章文殊的面前,抬起弯曲的爪子竖起坚硬的利喙就朝她的面门而去。
“啊!”
“滚开,快滚开,滚!啊!”
章文婉再顾不上其他,忙将手里的豆腐放下随手拿起院墙边上的竹竿就去驱赶突然发疯的老母鸡。
一个又是挥手乱摆又是跺脚咒骂,一个拿着棍子嘴里呼喝有声,章家的小院子里很快就响起了尖利高亢的嘈杂声。
等章母听到动静急匆匆赶回来的时候,只见满院子的鸡毛乱飞受惊的大鸡小鸡四处奔逃,大女儿一脸的狼狈紧张,至于小女儿正捂着额头嘴里发着狠地叫骂着什么,也不知是不是她眼花,那手指缝里似乎有红色的痕迹一闪而过……
章母只觉自己眼前一黑,颤着嗓子问道:“这是怎么了?”
“啊?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