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城旧年》Kathy千千

64、后续6

　　[2018年]

　　这年6月的一天，陆绍阳精神很好，自己提出想出去转转。
　　陆永轩与梁淑贞很高兴，暂且将瑞瑞交由保姆照看，他们一起陪着陆绍阳去了趟郊外的伍象湖，那儿山清水秀、远离喧嚣，似是一个世外桃源，似是能让人忘却尘世一切的苦痛与无可奈何。
　　晚上他们从伍象湖返回，路程中刚好路过了Z中。陆绍阳笑道：“到这儿了就想某人了，这算不算‘触景生情’，哈哈！”
　　当晚顾笛看晚自习，他给她发了微信，她很快便出现在了校门口。
　　“丫头！”
　　他开了车窗，笑着朝她挥着右手。
　　顾笛也笑了，小跑至车前，与陆永轩梁淑珍还有司机老周打了声招呼，问道：“怎么来这儿了呀？”
　　梁淑珍点点头道：“我们今天去伍象湖玩的，这不回来路上刚好路过这里，绍阳说想见你呢！”
　　顾笛朝陆绍阳嘟了嘟嘴，故作傲娇：“真是的，咱不是天天见啊！”
　　陆绍阳作无奈状，“怎么办，就是想呗！”说着他转向父母，“爸妈，你们先回去吧，瑞瑞还在家呢……我想在这儿等小笛下班，到时候我俩一起回去。”
　　陆永轩闻言笑，“好好好，不打扰你们过二人世界！小笛，那辛苦你啰。”

　　历史组的办公室在一楼，陆绍阳的轮椅进出没什么障碍。这时办公室没人，顾笛将他推进去安顿好，笑着戳了戳他的脸，“乖一点啊，等我会儿，还有一个小时！”
　　他眨眨眼，“你可别让为夫变‘望妻石’啊！”
　　她被他逗得直笑，忽而想起班上那群熊孩子不知得闹腾成啥样，这才赶紧回了班里。

　　晚自习放学后，Z中校园很快变得空旷而宁静。
　　顾笛推着陆绍阳，漫步其中。
　　三年前的那个初秋夜晚，他们也曾于此缓缓漫步。那天他们刚刚领了结婚证，连空气都是幸福的香甜，他们一路相依笑闹，回忆着从前、憧憬着以后。
　　想到这里，顾笛有些难过，短短三年啊，不，还不到三年。可很快，她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太多，人要知足的，你看，一切不算‘物是人非’啊，他仍旧在自己的身边，仍旧在的，他们甚至还有了爱情的结晶，多好。他只不过是没有以前健康了，可这没关系，因为她可以照顾他的呀。
　　他们行至了校园的最南端。
　　南墙已于三年前拆除，现在这里是一道绵长的铁艺栏杆。
　　顾笛在这里驻足。片刻，她轻笑了声：“你还记得吗？三年前就是在这，你邀我跳舞了。”
　　陆绍阳沉静时许，微微地笑了：“记得啊，怎么会忘？”
　　“你那天还说呢，几十年后等我们七老八十了，还会邀我跳舞，问我答不答应。”她说着转至他的身前，盈盈道：“那今天，我邀你跳舞，你答应吗？”
　　他怔住，眼底闪过一丝自嘲的哀伤，而后垂眸笑了声：“老婆，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不啊！”她轻柔地牵起他已没有知觉的左手，“右手不是可以操纵按钮吗？陆绍阳，我们还有很多能做的事情呀！”
　　他本已残败的躯体，在她柔缓的声音中竟是油然生出一股力量。如她所言，他的右手还很灵活，他可以操纵电动轮椅去配合她的步伐、去完成每一次的旋转。
　　是啊，他还可以做很多的事情，他也必须去做更多的事情。
　　见他答应，顾笛很高兴，却转而环顾着轻叹：“三年前南墙到处是藤蔓，风一吹就是一首曲子，哪儿像现在这样静悄悄的？跳舞都没伴奏了！”她说着微微侧首，提议，“陆绍阳，要不我们一起边唱边跳吧？”
　　他问：“唱什么呢？”
　　她思忖片刻，笑着开口，清软的声音化散在初夏静谧的夜色里——

　　“细雨带风湿透黄昏的街道
　　抹去雨水双眼无故地仰望
　　望向孤单的晚灯
　　是那伤感的记忆”

　　他亦开口，与她相和——

　　“再次泛起心里无数的思念
　　以往片刻欢笑仍挂在脸上
　　愿你此刻可会知
　　是我衷心的说声
　　……
　　每晚夜里自我独行
　　随处荡
　　多冰冷
　　以往为了自我挣扎
　　从不知
　　他的痛苦
　　……
　　喜欢你
　　那双眼动人
　　笑声更迷人
　　愿再可轻抚你
　　那可爱面容
　　挽手说梦话
　　像昨天
　　你共我”

　　这是年少时，他为她唱的第一首歌，在Z中的旧礼堂，在世纪末一个初秋的黄昏时分。
　　这也是他曾伏于她的孕肚上，说作为“爱的教育”一定要唱给瑞瑞的歌。

　　舞步于歌曲的末尾终了，他难掩疲惫，却笑得很是开心。
　　她亦笑着，在男人的轮椅前蹲下，将他的双手握于自己的掌心。
　　“陆绍阳，你想想看，咱俩从相识到现在，有哪段一定要说的话一直没机会说？”
　　他一时愣怔，只见她微微歪了头，眉目间尽是诉不尽的柔情。
　　“陆绍阳先生，无论贫穷或富裕，健康或疾病，年轻或衰老，你是否愿意与顾笛一起，相互爱护、相互安慰、相互陪伴，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初夏的晚风拂起她的发，飘动的发丝混杂着湿润的水汽，零碎了视线。她在一片氤氲里，被他用右臂轻轻揽入怀中。
　　她听见了他的声音——

　　“我给过你很多承诺。我说过，我要带你去大理看洱海，你知道吗，21岁的时候，我曾对着洱海喊过你的名字，因为我同学说，这样做，我就能得到我最心爱的姑娘，会永远和她在一起。我还说过，几十年后，等我们七老八十了，我仍然会邀你跳舞，哪怕就是在小区边的广场上。丫头，我说过的话，从来不想食言。”
　　“我相信的，一切一定会有转机，我也一定会很努力，去等那一天的到来。”
　　“丫头，我的命运、我们的命运，不应该仅仅就是这样，绝不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