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 红芍药》采梨东篱下

38、第 38 章

　　88

　　门砰地一声被人从外踹开，我抬头泪眼模糊里看见一身杀气的锦里，撞门声太大，吵醒了昏睡的小柚子，可怜小柚子还未来得及出声，就吃了锦里一招重拳，白眼一翻又昏死在地。

　　“哎，主仆都是这般没礼貌。”

　　我摇头，只觉得满口苦涩，幸得今日更深露重，无人在外游荡，不然他这般闹事儿，搞出这种动静，早被人抓去砍头了。

　　掩了门撵他出去

　　“你快些走吧，我今日很累，没时间招呼你。”

　　锦里黑脸，忽然上去，一把揪住了我的脖领子暴跳如雷

　　“呸，什么好地方，我才不想来呢，小爷我在外听的实在受不了了，我自认为识人无数，一度认为你是个至情至性之人，小爷我看错你了！你这女人愚蠢至极！你知不知道今晚捉太子的局是我家王爷和林将军一起设的！你在书香苑看到的一切都是他俩提前商量好演给那群人看的！你怕得罪皇后，要跟我家王爷划清界限，我呸！目光短浅，你以为太子倒了，皇后娘娘还敢这么嚣张吗？”

　　锦里咬牙切齿，一番怒斥听得我心里一喜，不由呼出声来

　　“他们果然和好了！”

　　心里暗叹，林小酒果然是个信义之人！

　　许是模样变换太快，他见着颇为震惊，后退一步一脸警惕地看着我，防备道

　　“你，疯了？听不懂？我在骂你呢？难道你早就知道？”

　　我笑

　　“五王爷性子高傲，从来不屑与人争辩，能让他如此失礼不顾颜面，在诸位王公大臣面前谩骂争吵必是有原因的，认识他这么久，这点，我还是懂的。”

　　“那你今日之言到底是何意图？”

　　心中凉凉的，看着半合的小窗鼻子涩的厉害

　　“你不是善于听墙根吗？又何必来问我。”

　　锦里眉眼皱成一团棉花，眼神如炬怪异地盯着我

　　“既然什么都清楚，还故意刺激我家王爷！”

　　心里泛涩，以前没有发现，这个酒鬼这般聒噪。

　　“快走吧，若被人发现了，又要给你家主子惹麻烦！”

　　锦里在屋子里徘徊，凭我如何驱赶就是不走，烛光摇曳，门外寒风起，吹得门窗呜呜作响，像是谁的哭泣声，听得人心凄凉，烛光里，他忽然回头，一脸震惊地看着我

　　“你且说昨晚你与林将军夜谈时为何要匆忙跑走？你为何如此在意我家王爷与林公子和好之事？”

　　我叹了口气，将他往外赶

　　“喝糊涂了吧你，对我来说，比起小心翼翼伺候你家那臭脾气的王爷，做林将军的侧室就要幸福多了！”

　　锦里跳脚

　　“不对，贪慕虚荣的女人怎么会就一个晚上的时间，从死也要嫁我家王爷，变成了老死不相往来了？而且，昨晚书香苑设局之事并未发生，你就有意利用我之口跟我家王爷分手，难不成这其中有交易？”

　　心中一滞，莫名的紧张，我拍桌怒喊

　　“一派胡言！我不过权衡利弊，两两相较选其优，放弃你家王爷罢了。”

　　“不可能，若为了前程利益，我家王爷可比林将军威风多了！你一定有别的目的！”

　　我心力交瘁，回身抱着那坛贡酒高高举起，威胁道

　　“你走不走，再不走，我砸了它！”

　　锦里一滞，一脸惊恐地看着我急道

　　“你别冲动，我马上就走！”

　　话未说完，人就跳窗遁了，利落干脆，还了我一屋清净……

　　我跌坐在地，忽觉得心里缺了一块，空荡荡的，门外北风凄凄，犹如哀嚎……

　　恍惚间一声乍响，

　　门，吱呀一声开了，

　　有凉风闯进来，我打了个哆嗦，抬头，寒风烈烈里，看见了一身素衣的苏月尔！后脊一阵发寒，我慌乱地从地上爬起来

　　“苏，师，师父，你什么时候来的？”

　　苏月尔站在风里，单薄柔弱的身子被风撕扯着摇摇欲坠，虚弱的令人心疼，她面白如纸，眼眶红肿，像是刚刚哭过一场，掩面轻咳，许久才说

　　“我娘说，人的一生很漫长，沿途风景从新奇到枯燥，日复一日的重复，如果没有爱的人在身边，就算有了自由，你又能坚持多少年？”

　　我如遭重击，跌回地上，她听见了！

　　寒风里她咳得厉害，似有犹豫，片刻后还是掩了门踏进了屋里，我抓了她的手强做镇定笑问

　　“娘娘，你什么时候来的？”

　　她呆住，抹了把湿润的眼诚恳道

　　“我夜半难眠，本想来打听一下唐妃姐姐的情况，刚进了这院子，就看见房顶上鬼鬼祟祟趴着一个人，我担心你出事儿，所以，就跟了过来查探情况。”

　　一颗心抖得厉害，锦里这头猪，枉费他一身好功夫，都用在偷酒上了，连门口有人都觉察不到，今晚的谈话牵扯了太多秘密，一旦泄露，设局谋害太子那是死罪啊！

　　我抓住她的手慌道

　　“那我们的谈话？”

　　“我不想骗你，你们刚才的谈话，我都听见了……”

　　我瘫倒在地如同五雷轰顶，隐隐记得锦里提过设局太子之事……

　　苏月尔捻着帕子替我擦眼泪，满面悲色地摇头

　　“你知道吗，唐妃姐姐说的没错，我这辈子活的懦弱，一直在逃一直在躲，为了保护自己，一直缩着头，无论遇到什么事儿，永远装聋作哑悄然离场，可今天，在门外听你哭的肝肠寸断，心都碎了，我也不知哪来的勇气，鬼使神差的推开了这房门，掺和进了你的血雨腥风里。”

　　手掌交握，我清晰的感触到了她的震颤，这个兰花般柔弱纯净的女子，眼中难得透出如此坚毅的目光，心中莫名有些感动，

　　“我可以相信你吗？”

　　她点头，狠捏我的手

　　“虽然我这辈子过得很窝囊，但我希望你是幸福的啊。”

　　“师父！”

　　我身子一软抱着她嚎啕大哭……

　　长夜漫漫，我缩在桌子前，盯着那只芍药发钗，平白的忽然开始流眼泪，苏月尔拿帕子替我擦，湿了一块又一块，最后连袖子都用上了，我咧嘴傻笑

　　“师父，别忙活了，我就是眼睛不舒服，等泪流完就好了。”

　　苏月尔眼睛肿成一条线，抱着我呜咽

　　“我原以为，你嫁给林将军是心愿所成，是梦想成真，没想到竟是迫于无奈。”

　　“不，是梦想成真。”

　　“若真的如此，为何林将军送的礼物你放了一天都想不起打开看看，倒是他送的发簪，你每天都戴？我多次看见你盯着那宝贝发簪傻笑，曾以为你在思念林公子，未曾想，竟是为了他！”

　　心里一颤，那空荡荡的感觉又来了，窒息感一阵阵往心口涌，堵得人喘不过来气，我将那芍药发簪快速塞进匣子里，拍着自己的胸脯大口的呼吸

　　恍惚间，眼前出现一物，耳边有人轻诉

　　“你绣好又送不出的礼物，也是要给他的吧！”

　　眼睛模糊的厉害，灯光里看见一物，那是我扎了无数次手绣出的荷包啊！

　　心里像被人丢进一块巨石，砸断了所有防备，我再也崩不住嚎啕大哭

　　“你说的没错，我忙活了一个多月，一针一线的心血都是为了他，可又岂止这一个多月，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在他身边照顾他，天冷了为他加衣服，夜深时给他添茶磨墨，就算没有名分，做个丫鬟也值了，可是如今，我亲手毁了这段感情，我赶走了他，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过了今晚，我们就只是陌路人了……”

　　天将亮时，苏月尔方浅浅睡去，小柚子还未醒。

　　窗外北风呼啸，我将那发簪和临摹过的纸装了整整一箱子，连同我那破碎的心一起上了锁，塞进了床底……

　　89

　　早起时，雪花纷纷扬扬又下来了

　　小柚子受了重创，脖颈子上一大片淤青，脑壳上更是肿了核桃大的包，他大早上醒来差点吓掉了魂，一度怀疑自己师父半夜回来教训他了，哭哭啼啼地在屋内磕头念叨，还拉着我对着空气为他澄清，请逝去的焦公公原谅他。

　　我哭笑不得，不知如何解释只能随他拉扯，好在海棠角叫来了柴房管事儿的太监，拧着他耳朵，呲牙咧嘴的给提溜回去干活了。

　　午后，

　　苏月尔立在廊下看雪，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整夜促膝常聊，她只浅浅瞌了会儿眼，整个人看起来呆呆的。

　　站在她身侧的我也呆呆的。

　　蓉婼从唐妃的寝室出来，神色不好，人也是呆呆的。

　　唐妃回来就病了，高烧不退，太医说急火攻心，伤了心神，外加昨日宴会穿的单薄受了风寒，需得卧床静养，她这一病，整个和喜宫也黯淡了。

　　满院子闷闷的，每个人都有些木讷呆滞，完全失了往日那欣欣向荣，一派和气的热闹景象。

　　这种沉闷并着大风雪一直延续到了第十日。

　　一早，我正在伺候病床上的唐阮阮进服汤药，

　　前头的小太监挑着门帘子进来报喜。

　　“太子当众猥亵朝中重臣之妻，影响恶劣，诸位大臣联名弹劾他，要求皇上撤销太子东宫之位，树倒猢狲撒，墙倒众人推，眼看太子失势，原本那些替太子压着的案底，全数被人翻出，甚至有人指认他买官卖官，收受贿赂，宫外查出多处赌坊妓院及地下钱庄，皆是与他有关，如今朝堂上有无证据都有要参他一本，王清之更是当朝交出多份血书，皆是这些年宫内外受太子淫害的女子所写，从洒扫宫女到官家小姐，字字泣血，惨绝人寰，皇上看完那厚厚一沓罪状书，气得当朝砸了杯子，当即下令，革除太子之位，贬为青邑王，流放青州，没有传召永世不得回宫！”

　　闻言，身子一软，我跌靠在床边，几日来的担忧这一瞬烟消云散，心内狂喜，

　　他们成功了！！

　　“哈哈哈哈，报应，报应啊！”

　　有人在欢呼，我下意识接腔

　　“是啊，太好了……”

　　话一出口立即回神，恍觉我是在唐妃内寝，慌张地回头看去，原本疲软无力的唐阮阮此刻喜极，泪眼婆娑，蓬发凌乱，那模样癫狂，犹如疯病之人，只是苍白瘦弱的脸上满是喜色，如同捡了宝一般，指着那小太监再次确认

　　“你说的可是事实？诏令可颁下了？太子状况如何？”

　　“回娘娘，诏令已下，皇上下令，命太子连夜搬离东宫，前往青州，如今想来已经在收拾行囊了。”

　　“哈哈哈哈有儿子又如何，坐上太子之位又如何，机关算尽，最后还是落得一无所有一败涂地！”

　　她又捶床猛笑，

　　“恭喜娘娘，恶人终于食了恶果，太好了……”

　　相识已久从未见过她如此疯狂，这喜色感染了众人，屋内贺喜声此起披伏。

　　眼前浮现李辞那张脸，此刻，他应该很高兴吧！

　　我强压狂跳的胸膛，难掩心底喜色，笑说

　　“这几日朝堂上，可还有什么好事儿，一并说了来。”

　　小太监捣头如蒜

　　“小的这几日去药房领药，撞见了朝凤宫的人，据说太子下狱，皇后娘娘前去求情，受了皇上苛责，回来就病了，如今缠绵病榻！”

　　唐阮阮一拍床榻，笑的春风得意，挥手道

　　“好，果然是好消息，轻诺，重赏！”

　　小太监欣喜，感恩戴德的磕头又说

　　“小的还有一事儿，要恭喜娘娘和轻姐姐！”

　　我正暗自欣喜，猛不丁被点了名，奇道

　　“何喜之有？”

　　“姐姐不知，能迅速找到罪证扳倒太子，林将军功不可没啊！”

　　我上前慌张道

　　“他怎么了？”

　　“太子行事龌龊，林将军眼底不揉沙，岂能与他为伍？当庭主动揭穿太子恶行，王家能靠那一沓血书告倒太子，全靠他鼎力相助寻找证据！听说满朝文武都夸他忠肝义胆识时务，皇上还给了他不少金银良田做赏赐呢！”

　　“什么？”

　　心里一滞，我僵在一处……

　　唐阮阮咂嘴

　　“想不到文文弱弱的林小酒，这脑子转的倒是挺快，前几日还与太子腻在一处，几天的功夫就调转了枪头，在朝为官，想保全自己，就要有这种见风使舵斩杀旧主的胆识，太子这堵墙多亏了他这一掌，推得好，连根拔起，十分的大快人心，哈哈哈哈！”

　　我脑子嗡嗡作响，脑海里都是初见时林小酒那双澄澈的眼，那日天清气朗，人群里那个翩翩少年，固执的冲我解释

　　“姑娘错了，在下姓林名小酒，是美酒佳肴的酒。”

　　可怜他淡泊闲散之人，

　　如今朝上风光，暗里招人讥讽，自古以来落井下石，卖主求荣之辈皆是受人唾弃

　　他这一生，

　　清白全毁了……

　　“快，有赏，有重赏，今日和喜宫里所有人统统有赏！”

　　唐妃训话，打断了一腔思绪，我回神方见一屋子拜谢之声四起。几个太监宫女慌里慌张的从地上爬起来，脚不贴地的跑出去传播喜讯去了。

　　唐阮阮不知何时从床榻上下了地，光着脚站在我身侧，笑的满面春风

　　“轻诺，今日高兴，陪我喝酒！”

　　身子一颤，我回神笑道

　　“好，一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