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霁素朝》篁唯衣

83、霜柿

　　天气越发凉了下来，时值霜降，早起偶尔会见到院内草木的叶子上凝了晨霜，院内的桃树已经开始泛黄，府上的菊花们倒是丝毫不畏渐强的寒气，依旧是昂扬抬头，傲立秋风。
　　苏府上下的女眷早早地用起了暖手的炉子，像老太太与曾氏这样怕冷的，甚至已经烧起了炭火。苏影素来比较怕热，现下白日里反而觉得舒服，不过浣花居内虽说还没启用炭炉，但是因着夜晚寒冷，丹枝怕苏影晚上着凉，还是早早地给换上了绒被。
　　进宫那日之后，苏影又回到了平淡又充实的日子里，每日不是陪老太太说话，就是跟几个兄弟一起玩耍看书，再就是去寻了柳芸熙一道学学绣花样子，深秋的闺阁日子过得无风无浪，倒也乐得自在。
　　这日，天气有些阴，没了阳光的照耀，让人平白就觉得比昨日冷了一截儿。黄老先生早早就下了课，放了苏府的几个公子，苏铉便拉上了苏铮和刚刚开始启蒙的苏铭，几个人闹闹腾腾地就到了梧桐苑，准备给老祖宗请安。
　　苏影正在跟曾氏、王氏还有杨氏一道，在梧桐苑内陪苏老太太说话，见几个男孩闹哄哄地凑了进来，便也笑着起身，同面前的兄弟们打招呼。
　　“今儿怎么下学得这么早？”
　　老太太让青竹上了几杯热茶给几个男孩，见他们坐定了，便开口问道。
　　“回太奶奶的话，黄先生说，今日霜降，当赏菊泼墨，休养生息，所以就让我们也休息半日，回头抄了关于霜降的文章，交给他检查便是。”
　　苏铉兴奋地笑着，抢着回答道。管他一会要抄啥文章，只要不上学，他苏铉就开心。
　　苏影对自己这个堂哥已经是熟悉的很了，如今见他手舞足蹈，就也知道他在想着什么。但她也只管捂嘴笑，也不去搅苏铉的好心情。
　　“说来，我和两个弟弟刚刚就看见了，这梧桐苑里全是菊花，真真是好看极了。太奶奶，今日可是要开什么赏菊大会吗？”苏铉兴奋极了，将手里的茶一口气喝尽，就往老太太身边凑去，拉住老人家的手，一副颇为期待的样子。
　　“你这个孩子，啥都好，就是这性子啥时候改改，得学学你大堂哥那般稳当才是。”老太太嘴上虽是在数落着苏铉，眼神却极是慈爱，左手拉住苏铉，右手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这哪里是数落的神情，分明是对这个曾孙儿疼爱极了。
　　苏影照惯例，依旧是坐在老太太身旁，看着苏铉闻言有些委屈，便也笑着开口道：“这有什么，我就喜欢铉哥哥的性子，和铉哥哥在一起，就不知道烦恼是什么了。要我说呀，只要铉哥哥不惹太奶奶生气，就是最好的。”
　　“嘿嘿，还是影儿妹妹待我最好。太奶奶，孩儿怎么会惹您生气呢，孩儿最喜欢您啦。”苏铉一听苏影的话，刚刚有些瘪的嘴巴一下就咧了开来，上前拉着老太太的手，轻轻地摇晃着。
　　“说来，这几日都没有见到大哥，不知道他都在忙些什么？”苏影见苏铉开心了，便顺便开口问了一句。
　　“太原府牧家的大公子来了京城，据说也是来赶考的。这几日那位大公子约了大堂哥，两人日日前往京中的明月斋，好像是说一同备考的样子。”
　　苏影听了苏铉的话，便也点点头。听说明月斋是京中一处书斋，里面不仅常有文人骚客来访题诗，有些大儒也会到访讲学。备考之际，那儿也是莘莘学子最爱去的看书之所。
　　“诶，对了。我听说之前大堂哥说，那位容公子仪表堂堂，出口成章，实乃人中龙凤。还说之前一同在岳州时，容公子曾提到说若是来日考了状元，就来咱们苏府提亲，跟大堂哥做亲戚什么的......”
　　“铉哥儿。”老太太轻喝道，“这嘴是越发没把门儿了，什么有的没的都往外面说。”
　　“提亲？”苏影有些愣，要说提亲，跟那容涟相配的必定是嫡女，而苏家唯一的嫡女就是自己。这容涟随随便便就把这种大事挂在嘴上说，是脑子被门夹了，还是看她大哥性子好不会打他？
　　“是啊。不过好像被大堂哥一顿胖揍来着。”
　　苏影听苏铉在老太太警告的眼神里继续不怕死地解释着，顿时一头黑线，原来那容大公子还是挨揍了啊。
　　“太奶奶，如今这儿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不能说的嘛。若是那容大公子真真有那个本事考上状元，这只要咱们影儿妹妹看得上，接下来的不也是好说嘛。要是看不上，那他就是考上天蓬状元，也没用啊。”
　　“铉哥哥，猪八戒是天蓬元帅，不是天蓬状元。”苏影憋了半天，还是忍着笑，指出了苏铉的口误。
　　“哎呀，我就是那么个意思嘛。”
　　“什么什么意思。”老太太老眼一瞪，轻轻拍了一下苏铉的脑袋，“你妹妹才多大，用得着你操心？”
　　苏铉捂着自己的小脑袋，颇有些委屈，看向苏影，似乎在求救。
　　苏影有些无奈，这苏铉想到啥就说啥，末了还要自己搭救，这苏铉跟那容涟，说不定能成好朋友。
　　“太奶奶，没事的，现在在的都是长辈和兄弟。开开玩笑我不介意的，只要铉哥哥出去别瞎说就好了。”
　　苏影最后还是心软开了口，拉住老太太的手，顺带还警告了一下一旁眨眼睛的苏铉。
　　“这是自然。我影儿妹妹自是要选这世上最好的男子的，妹妹不确定的事，我这个做哥哥的怎么也不会乱说啊！”
　　苏铉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打着包票，看得苏影反而觉得更不放心了。
　　不过，想来之后那容涟定是会来苏府做客的，如今是忙着备考没空，可他不是也说了，考了试之后也暂时不会离开，与其到时看他对自己自来熟，还不如跟老太太说清楚自己已经见过那容大公子的事，免得老人家担心。
　　“太奶奶，其实影儿已经见过容涟容大公子了。”苏影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将那日与林暄一道偶遇容涟，又一起到醉馨楼用晚膳的事情说了一遍。
　　“想不到那容公子与二位殿下也是旧识，这倒是有缘。想来，你大哥之前也提过，说容公子进京不易，不如让容公子住在咱们府上，你父亲已经同意了，想来这两日就该来了。”
　　王氏听了苏影的话，也笑着插嘴道。若是那容涟真那么有出息能考上状元，说不定来日就能做个京官，太原乃是大辰北都，同京城和东都洛阳并称三都，下辖十四县，要先太原府牧的官职可不低，说到底也算是门当户对的。剩下的嘛，就看这些年轻人自己的意思了。
　　老太太得到脸色却有些不好，王氏见此，便也没有多说什么。想来这老太太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宝贝曾孙女，定是觉得天底下没有男子能配得上她的心肝宝贝，如今自己也没必要没脸色地往刀口上撞，白白惹老人家不开心。
　　苏影自然也看出了老太太的不虞，对着苏铉使了个脸色，兄妹俩也有默契地岔开了话题，说起了门外院里盛开的金菊。
　　“说起来，之前我进宫陪伴太后，说起菊花制茶的事情，太后娘娘吩咐了身边的宫女去依样炮制，想来一个多月后，就能喝到贡菊做的菊花茶了。太奶奶，那菊花茶清热解火，不如晚些时候我也去采一些，做一瓮出来看看？”
　　老太太同太后一样，听到菊花能制茶，还能清热解火，除了惊奇之外，竟也同样有着浓厚的兴趣，听了苏影介绍，便忙让身边的青竹请官家宋黎来，叫了几个嬷嬷到后院去选采菊花了。
　　“说到清热解火，今儿早上，我让玉荷将院子里打了霜的柿子摘了下来，这霜降之日除了赏菊，一定要做的就是吃降霜柿子了，不如咱们现在尝尝鲜，祖母以为如何？”
　　曾氏见屋内几人说得热闹，便也挥了挥手，让香莲将提着的大红木食盒拿了上来。食盒打开，里面尽是圆滚滚红彤彤的新鲜柿子，看着让人觉得眼前一亮。
　　苏影看着这橙黄红亮的柿子，小心思一下就被吸引了过去，正要拉着苏铉上前，却一下被苏老太太叫住了。
　　“几个哥儿都好说，影儿，你上半年亏了身子，又是女儿身，这柿子寒凉，吃上一个解解馋就好了，多的还是别吃的好。”
　　苏影回头听老太太这么说，眼神有些微愣，她抬头看看老太太，又看看不远处的碧落，似乎明白了什么。少倾，苏影才换上甜甜的笑容，点点头道：“太奶奶放心。再说了，柿子有些偏酸，我少吃些便是了，不如我和太奶奶一起分一个，太奶奶觉得如何？”
　　老太太有些心疼地摸摸苏影的小脸，柔声道：“自然是好。老婆子身子也有些发寒，本也不能多吃柿子这类寒凉之物，我和影儿一起分一个，刚刚好。”
　　苏影听闻，便笑着转身走向抱着食盒的苏铉，苏铉见妹妹来，便挑了一个又大又胖的大红柿子，嘿嘿一笑，递到苏影手上，嘴里还道：“我挑柿子最厉害了，影儿怕酸，这个大柿子一定甜。”
　　苏影看着手里的大柿子，心里的思绪有些复杂，她努力笑着谢过了苏铉还有曾氏，便乖巧地回到了老太太身边，等身边的丹枝帮忙将柿子切好了，才与大家一起分享起这霜降甜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