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老鼠药 ...
-
出了皮家,闻识拎着药箱在街边转了几圈,最后坐在一处露天的摊子上要了碗馄饨,刚吃上一口脸就黑了,她盯着那碗露馅飘花的馄饨思忖半晌,付账走人。
回家的那条胡同口有卖糖糕,她要了一块回了家,将药箱往床边一扔,人躺到床上,闭着眼睛有一口没一口地啃糖糕,渐渐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又睡到日落,醒时被窝都是渣滓,嘴里还含着一块糕,手里也捏着一块,三口两口吃了,扭头去耳房鼓捣药材,前些日子她去临省深山里得了不少好东西,什么金灵蛇胆五步龙舌草,鸿王蜂尾,祁连花叶……
若此刻有识货的在旁,必要惊的眼珠子都掉出来,这些东西无一不是剧毒之物,此刻掺在一起的分量足能杀死百来号人。
闻识将它们供在桌上,白日凶神恶煞的脸也变得温柔起来,看着它们的目光简直比上午吃的糖糕还甜。她小心翼翼地一个接着一个提炼,生恐哪一步错了毁了毒性,这一忙又是一晚。
都说山中无岁月,她住在人群密集的城中也能忘记年岁,真是罕见,
早上,她将刚刚制成的毒粉小心翼翼扫进瓷罐,大气都不敢出,最后将药罐藏进房脚的柜子里,才施施然去开敲了半天的门。
门外果然是韩青,皮大山耷拉着肩挎着行李站在一边,两人中间站着个七八岁的孩子,正是昨天火炉似的娃娃。这娃娃难得一张白白的俊脸,长得既不像韩青,也不像皮大山,闻识摸着下巴打量她半天,心里猜想莫不是捡来的。
那孩子也正提溜着圆圆的眼睛打量着她,好像知道她想什么似的开口说道:“是亲生的,没错。”
有趣,闻识大笑,眉毛一挑,错开视线,让到一旁让几人进院,然后指指两侧偏房:“那是厨房,你们住在厨房边上那间屋子,对面的药房和我屋子你们都不能进,我这人好钻研药草,有毒无毒的都炼,你们若是乱走弄个七窍流血什么的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
皮大山听见七窍流血这四个字,浑身又是一阵瑟缩颤抖,闻识视而不见,扔给韩青一串钱和一个瓷瓶。“柴米油盐酱醋茶啥都没有,你去买,缺钱找我,做饭时候把那瓶大补粉散进去点,我昨晚一夜没睡,现在要去补觉,谁要是把我吵醒了我就把他赶出去。” 说着打了个哈欠。
韩青在身后喊:“要不把您身上的袍子脱了,我给您补补。”
闻识低头看了一眼正肆意往出钻的棉花,点了点头,也不顾在寒冬腊月就脱了抛给他,然后碰地一声关上房门睡死。
本来是打算睡个天昏地暗的,如果不是肚皮翻江倒海,五谷轮回之所,真是麻烦透顶。她
把被子一掀,穿着中衣就跑到外面喊:“饭呢饭呢!”
片刻,皮大山从房间里跑了出来,“饭菜在锅里热着哩,这就给您端去。”
闻识点头,大摇大摆地回了屋等,心道怪不得那帮有钱人到哪都招三和五的,使唤人这事真舒坦,真爽。
不一会儿韩青先过来,将棉袄给她,片刻皮大山先端来一个炭炉,又端上几个菜盘,盛上一碗热腾腾的米饭,摆了筷,闻识问:“你们吃了?”
皮大山摇头,闻识说:“我作息无常,给我留上一份就行,你们吃你们的。”
两人老实地点了点头,闻识挥挥手让他们出去,自己一筷头子菜送进嘴里,嚼着嚼着就停了,一顿饭吃的差点没泪流成河。
吃完饭,韩青敲门进来端上盏茶,又将碗筷收拾下去,闻识享受地喝口热茶说:“你这个男人绣工怎么这样差,我的棉袄被你缝的像条蜈蚣。”
韩青面上一阵尴尬,忙提议重缝,却被闻识拒绝了,“算了,再缝不知道要变成几条蜈蚣。”
韩青委委屈屈地出去了,闻识吃饱喝足,又一头扎进药房直到半夜,如此一连几日,晌午她睡醒准备吃饭时候,韩青期期艾艾地对她说没有钱了,闻识“哦”了一声,从柜子里没有找到铜钱,只好递给他一张银票。
韩青接了一看,眼珠子差点没掉地上,大声喊道:“一百两!”
闻识没好气地白他:“是一百两,我识字!”
韩青呐呐地说:“这么多银子放在我这,您敢给,我不敢要哇。”
“谁给你了,当我善财童子呢?自己做个账本,剩下的如数还我。”
韩青颤巍巍去了,吃饭期间皮大山又给她换了新的碳炉,屋中暖洋洋的格外舒坦,闻识边吃边认真地想,要不去买个小厮回来伺候。
正想着这事可行,便看见门外一个矮小的影子正在扒门缝,一只圆滚滚的眼睛顺着门缝露了出来,闻识放下筷子冲她勾勾手指,皮小山颠颠儿地开门蹿到她对面坐着。
闻识盯着她冷笑,“听你娘说今早你偷偷跑进药房去了?坏东西。我这间屋子,你看上什么了?”
皮小山冲她“嘿嘿”乐了两声,露出六颗泛黄的牙齿,声音稚嫩地说:“我娘总抱怨说那天不该来找你,这下好了,给你当牛做马的,我爹却冲她发火,说闻郎中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不该这么说她。”
“恩。”闻识满意地点点头,没看出来这韩青还有几分识人本事,哪想被小孩儿下一句话气个半死。
“他还说,虽然闻郎中一天阴沉不定,医术不精,总是闹出人命,还曾经被人家追杀,但这不能掩盖她作为一个好人的事实。”
提起人命这事闻识咬碎满口银牙,那年有人找她医治,闻识将她治的七七八八,才知道那人是个作奸犯科的恶棍,便在药中下了点手脚又让她病回去了,后来那人没有挺上一个月就一命呜呼了,她家人击鼓鸣冤非说是闻识害了她的性命,衙门查了这事许久,可她那方子谁看了也只有说好的份,苦于没有证据只好将她放了。
可那恶棍家人又不干了,这次雇了杀手来,闻识早有准备,让那些杀手每次都倒在家门口晾上一夜,此事曾引起□□白道一时轰动,后来再也没人敢接这个活阎王的任务。
闻识深呼吸,默念了一遍心经,又喝了口茶水方才抽动着嘴角,自牙缝里钻出声音。“我可是救了你的命的。”
小孩儿郑重地点点头,“我知道哇,所以我觉得应该亲自,当面,主动的向你道谢。”
闻识冷笑,“你的\'谢意\'我收到了,还有事么?”
小孩儿再次点头,从衣襟里摸出一个雪白的瓷瓶来,闻识认出这是前些日子炼制的剧毒,气的眼珠子都要直了,手指发颤指着她地大喝:“你敢偷我的药,快给我放下!”
皮小山笑嘻嘻地摇晃药瓶,“不就是瓶药吗。至于这么紧张?”
“你知道什么!”闻识一把将药瓶夺在手里,打开盖子,果然发觉少了一半,气的心肝直颤,“你,你。你把这药洒在何处了,赶紧说!”
“我正是想打听闻郎中你这耗子药还有没有,我家闹鼠,日日晚上睡不好觉。”
“耗。耗子药?”
“是呀,偏房的大老鼠都被毒死了呢。”
闻识心塞进肚子,又问了好几次是不是只把药撒在了房脚,问到最后,皮小山指天指地地发誓绝没撒在别处,闻识终于彻底放心,扭头将她一脚踢出房间。
皮小山揉着屁股回头看紧闭的房门抱怨:“一瓶老鼠药,至于嘛,回去得告诉爹,闻大夫原来是个小气鬼。”
闻识在屋里握着瓷瓶左看右看,越看越伤心,她花了多少心血炼成的杀人无形的毒哇,就这么喂死耗子了。
“这胆大的小泼皮!”
闻识正伤心的时候,韩青捧着一堆衣物敲门进来,“小山这孩子不懂事,毁了您的药,我和她娘狠狠教训她了,求您看在他还小的份上不要生气。我和大山愿意多侍候您段时间。”
闻识心中流血,“……算了,小孩子嘛,我不会跟她计较。”
“真……的”韩青发誓自己听见她磨牙的声音。
“哎”闻识迈步坐到床边,托着额头问“你来干什么?”
韩青这才将手里衣裳放到她身边,“我看您从没换过衣裳,所以趁空给您缝了一件,您试试”
“恩?”闻识扭头看去,果然是一套棉衣和里衣,伸手摸了摸,冲他问:“给我的?”
韩青点头,闻识静默了片刻,想到自己身上这件还是柳音做的,一时竟有些伤感,沉着嗓子对他道了谢,韩青临走时犹豫地说:“或者我让大山给您烧些水洗个澡,您身上的味儿……不太对。”
闻识敞开双臂,在腋下左闻闻又闻闻,鼻尖转了一圈,心道:这分明是女人味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