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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柳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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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闻郎中,你是什么想法?”
沈从岸正在夹菜,闻言不由一愣,抬头看了父亲一眼,不慌不忙地将菜放到他碗中,收回手放下衣袖。“她是孩儿救命恩人,应当礼遇。”
沈父抬眼,目光平静。“你二人在书房闹得动静颇大,连我都知道了,这个闻郎中当真就只是你的救命恩人?”
沈从岸放下筷子,直视他父亲的双眼,“真的。”
沈父叹了口气,“罢了,你一向是有主意的,不论你怎样做,为父的总是站你这一边就是。”
“我知道了,爹爹。”沈从岸目光幽幽地落在袅袅生烟的香炉上,同沈父简单说了说生意上的事儿,沈父转着念珠也不知听进去没有,半晌,见父亲脸上略有倦意,他寻个借口便走了。
回院子的路上,夜风吹拂,两侧树影横斜,他停在门廊抬见天边的一轮新月问青橙:“夫人最近做什么呢?”
青橙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低声回答:“自从回府后日日派人看管,吵闹了几日,近些时候竟然换了性子,多数时候在温书。”
沈从岸沉默了半晌,向相反的方向走去,“去夫人那里看看。”
沈从岸进门时,闫旭果然端坐在案前读书,见到沈从岸立即脸上拾了笑,放下手中书卷迎上前去。
“夫君怎的来了?”
沈从岸微侧身去躲过闫旭的手,慢步到桌前捡起她放下的书。
“大学?”
“是呀,”闫旭面有尴尬地缩回手,跟着他身后笑道:“我这些天一直在读圣贤书,越读越是觉的自己从前真是混账不堪,不仅有辱斯文,更是伤了你的心。从岸,我发誓,从今天起我再也不干那些混账事了
沈从岸似笑非笑地看她:“有上进心是好事,也要注意身体才行。”
闫旭听了忙不迭点头,又去拉他手,依然被沈从岸躲过,也没心思多留,又说了几句疏远而客套的话便走了。
“青橙,你说夫人真的会改好么?”虽已入春,夜风依旧冰冷,沈从岸紧紧领口望明月当空,良久不愿回房。
青橙摇头,谦卑地说:“公子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最伤人,你先说假的。”
青澄叹气,信口拈来,\"夫人是文曲星转世,这样年轻已是秀才之身,他日功成名就不再话下,难得样貌出众,貌比潘安……”
沈从岸越听笑的越开怀,最后几乎捧腹难抑。“青橙好记性,那媒公的话竟是一字不拉都记下了。”
青橙沉默片刻,“公子可还想听真话?”
“但说。”
青橙板起脸,语气刻薄:“吃里扒外,表里不一,人面兽心,活着浪费粮食,死了浪费土地和棺材。”,
沈从岸慢慢收了笑,直起腰,一手拍在粗糙的树干上,“是呀,难为夫人装的这样辛苦。”
“蔚蓝如何了?”
“这几日在外宅做些粗使活计,从前那些下人阿谀奉承的下人纷纷变了脸,明里暗里使些绊子,他倒也受了。”
“没发脾气,没来找你求救?”
“没有。”
沈从岸用指尖划刻树皮的纹路,慢声说道:“何时他才明白这世道沧桑,如果不让自己变得强大,只会被人踩在脚下,”
青橙在一旁看着沈从岸挺的笔直的脊梁,心中不由暗暗叹息,若是真能冷酷无情,何苦听闻柳音回来的消息便暗自神伤,情到底是什么。
闻识此时坐在院中,看着面前满满一桌子菜笑意满满。
“我托皮大山给你找了间房子,明天你就搬过去吧。”
柳音神色凄惶,语气惨然:“阿识,你让我留下吧,给你洗洗衣裳做顿热饭,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你住在我家,传出去已经是给我添麻烦了。”
“可你并未娶夫呀。”
闻识皱起眉,“柳音,我心里有人了,你留下,不合适。”
柳音黯然低下头,目光落在粗糙的手上。两年前本以为凭着自己的姿色给那人生个女儿,便可以抬起头做人,可那人竟是个窝里横的,在正夫面前胆小如鼠,到了床上便撒着气一般将人往死里弄。他晚上苦不堪言,白日更是被正夫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粗活累活通通给他。
日子长了,胡庸然对他兴致弱了,又偷偷出去寻花问柳,没过几天就完全忘在了脑后,他却日日忍受着正夫折磨,一个月前,又将他赏给了府里的管事,那管事已经五十岁了,口歪眼斜的一张脸,看着他时毫不顾忌的露出淫邪的目光。
当晚,他被几人绑了送到她床上,那一夜的羞耻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管事的夫郎是个乡下粗俗男子,他连着数日伏低做小,好话说尽,终于得来机会将卖身契偷了一走了之。
一路乞讨,再回到宣城,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结束了这场噩梦,可他穿着一双漏洞的布鞋走在街上,瑟缩着不知能去哪里。不知怎的走到了天香楼,花枝招展的鸨公竟然没有认出他来,他跑到护城河边对着河水看,只看到一个脸色蜡黄,头发散乱的疯男人,哪里还有从前那个花一般的容貌。
忽然,他想起了闻识,那个目光真挚说要给他一世安稳的女子,必然不会弃他不顾不顾。
“阿识,连你也不收留我的话,我只能投河自尽了。”
闻识将酒杯倒满,放在他面前,对这个身世悲惨的男子语气尽量放柔。“寻死还不容易,可你不敢的,如今心里是藏着个人的,我既然非他不娶,你留在我身边只能让他伤心,我唯恐他受一丝委屈。”
柳音掩面哭泣:“我不在意,只要能留在你身边,我日日夜夜伺候他不成么。”
闻识将自己面前的酒喝了,淡淡道:“不行的,他那个人,答应了便会待你很好,可你也就会变成他心里的一根刺,时时刻刻扎的他疼痛难忍,却还要在众人面前装作若无其事,这是不行的。”
泪眼朦胧中,柳音看见闻识脸上的温柔,心中阵阵寒凉。若不是一念之差,如今让她捧在手心里的就是自己了吧。
“闻识,你从来没有爱过我是么?”
闻识凝视男子凄楚的脸,认真地思索了半晌,方开口说道:“若当日我娶了你,日后便只会对你好。”
柳音掩面离开了屋子。
闻识拾起筷子吃了几口,索然无味地又放下了,视线穿过没有关上的门射向沈家的方向,那个人大概还埋在一大堆账本中盘算到深夜吧,明明是七窍玲珑的心思,也装作冷心黑肠的无良商人,可如果不是心软,凭借沈家的人脉,怎么会总是被人欺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