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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烛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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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觉间,除夕到了。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鞭炮声响彻夜空。一年里最大的节日,无关老少,普天同庆。乐陵县衙门口,陆安买了无数的烟花堆在那里,县令周容一声令下,悉数点燃了,顿时,“通通通”的轰鸣声不绝于耳,数百簇烟花硕然绽放,美不胜收。熠熠华光下,人们载歌载舞,祈福着新的一年。空气中弥漫着只属于这个节日的味道,整个乐陵县笼罩在热闹与喜庆之中。
云景驻足在祝衾熄家门口,提着一壶桃花酿,轻轻敲了几下门。祝衾熄家的门其实是道“概念”门,莫说成年人,就是小孩子用力一推也能轻松破坏这朽木门栓。
虚无的门,只是留给心存敬意的人敲的。
未几,祝衾熄推开门栓,春风满面。
衾熄家十分简陋,比之任何穷人家还要困苦几分。除去那扇概念门,屋子里像样的家具也没有几件。堂屋北墙正中挂着用了不知多少年的“影”,影上画着历代祖先的像,标注着先祖们的名字。迈步卧室,一张磨得发亮的木桌似是从宋朝传下来的那般久远,上面燃着一根新蜡。
云景取来一只木碗,扶着酒坛缓缓斟满,递与祝衾熄,而后也为自己倒了一小杯。
烛影摇曳,点点火焰恣意跳动着,映在两碗平静的酒面上。没有菜肴,只有一碟水煮花生。二人静坐许久,都闭口不言。
半晌后,倒是云景先开了口。
“衾熄,最近几天看你忧心忡忡,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祝衾熄听后微微点头,嘴唇微张似要说些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内心翻腾着挣扎着,渴望有人与他分忧,却实在不想把云景拉下水。
“罢了,罢了。”云景淡淡一笑,举杯奉酒,“敬衾熄一碗。”
祝衾熄苦笑一声,举杯饮罢,眼睛盯着桌上舞动的烛火入了神。
永寿宫里,嘉靖皇帝醉卧案前。殿上百乐齐奏,乐师舞伎们竭力为这位性格暴躁的皇帝演奏着。天子一怒,流血千里,可这位皇帝似乎偏偏更喜欢对付他们这些下人,总是一言不合便拖出去打。
朱厚熜脸光微红,醉眼朦胧。一旁黄锦弓着身子默默为他添酒续杯。宫外火树银花不夜天,皇帝抬望眼瞅了片刻,没有说话,慢慢收回目光,移到案前一根硕大的红蜡上。
再说宋府。宋府自然也是热闹非凡,宋舒爀领着一帮家仆边开怀狂饮边玩着投壶,几个下人酒量很差,不多时便醉的一塌糊涂,投壶也是百投百不中。宋昶坐在桌前,一个人默默喝着闷酒。眼前喧闹的场景根本不属于他。
“炎恒,还想着她呢?”宋舒爀慢慢走了过去,宋昶并没有作答,杯中已空,转手抓起酒壶提腕欲斟,手背却被宋舒爀抓住,移动不得。
“过得去,过不去的,都总会过去的。”宋舒爀吐着酒气说完这句话,缓缓松开双手。
“过去……我宁愿过不去。”
宋舒爀一愣,晃了晃脑袋清醒了一番,一把夺过酒壶,亲自为宋昶续了一杯。宋昶也不言谢,只是盯着桌上的红烛出神。
“这蜡烛燃烧发出的火光,可有影子?”
宋舒爀、嘉靖帝、祝衾熄在不同天空下问了同一个问题。
宋昶眯着眼,盯了宋舒爀看了很久,也像是在思索着,或许因为太久没说话吧,开口竟哑了嗓子,从喉咙里挤字说着:“烛火本身没有影子,只有映到了别的东西才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宋某就似这烛火,本孤身于世,直至遇到一人,便认定此生只为和她一起留下彼此相互交融的影子。”
“话说到这份上,当哥的我也不逼你了。”宋舒爀喟然长叹,“望她不负你这片痴心吧。”
黄锦不以为意,万岁爷是个心思细腻的主,整日没事就东一句西一句地问他,他也早就习惯了,摸索出一套回答的法子:“回万岁爷,这烛火也是世间万物中的一种,当然有影子了,只不过这烛火就像是万岁爷您,您心里装着大明,装着这九州万方,纵是有点影子,在万岁爷的万丈光芒里也不过是蝇头之秽,不足道哉啊。”
“嗯,嗯嗯,好奴婢。”朱厚熜拍了拍黄锦的后背,满面笑容。
云景不知祝衾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试探着回答:“烛火当然有影子了,只不过没有比它更亮的东西照着烛光,它的影子便显现不出来,只要用太阳照着烛火,就能看到它的影子。”
“那太阳呢?太阳有影子吗?”
“太阳是宇宙中最亮之物,所以太阳没有影子。”
祝衾熄顿了顿,笑不露齿:“要是我比太阳还亮呢?”
云景面露惊诧之色,支吾不言。
“哈哈,喝醉了,抱歉。”祝衾熄爽朗一笑,为云景斟满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