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来喜安》无睽离

21、死生

　　垂死的落叶从树梢坠落，铺在地上，充塞着深夜的大街小巷。雾越来越浓，浸透了两人的外衣。云景拉着祝衾熄的手，穿过这恼人的雾，漫无目的地逃着。
　　紫衣人拖曳着长剑默不作声紧随其后。
　　“月黑风高的，咱们是去偷情还是去私奔？”
　　“……你马上就要死了，能严肃一点吗？！”
　　“羡水，这人的身形好眼熟，可能就是昨晚我在官驿碰到的那个皂吏打扮的人……”
　　“我知道……而且基本可以确定他就是凶手……”
　　二人没命地跑，不知不觉已经出了乐陵县县城。
　　“羡水，你怎么惹着他了！他为什么要杀咱们啊！”
　　“我……我没惹他啊！之前我也不知道他为啥要杀咱们，但是我猜……”
　　云景拉着祝衾熄一顿狂奔。
　　“他觉得自己身份暴露了要给咱们灭口，虽然我根本就不知道他暴露了什么。”
　　“冤枉啊！我也什么都不知道啊！我不想死！”
　　祝衾熄欲哭无泪，只得一直跑着。
　　跑了一盏茶的工夫，俩人停下了脚步。苍栗河翻涌着沧浪，横在他俩面前。没路可走了。
　　“怎么办！”祝衾熄慌了手脚，“我最怕水了！小时候掉到河里的阴影一直到现在都散不去……”
　　“得了吧，”云景瞥了他一眼，“那天下水池去抓鱼也没见你害怕。”
　　“不一样的！书院的水池我知道深浅，当然敢下了……”
　　说话间，二人透过薄雾隐隐看到有个人影向自己走来。来不及多想，云景一手拉着他就要往水里跳。
　　“羡水，能不能……”祝衾熄可怜巴巴地瞅着云景。
　　云景一手拽着祝衾熄，用腾出的另一只手直接捂住了他的嘴巴。
　　“呜呜呜……”
　　“冷静！”
　　一声低吼倒真的封住了祝衾熄的嘴。
　　扑通！
　　二人竖直跳了下去。
　　凉！
　　祝衾熄只来得及产生这一个念头，便再也睁不开眼。寒意如飞羽一箭刺穿了身体，他想伸腿，想展开胳膊，却如支配着几根朽木，还是被虫蠹的那种。
　　“冷吗？”
　　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伴着缕缕热气。
　　“嗯！”
　　祝衾熄用力点了点头。
　　“抱紧我……”
　　三个字伴着热气进入祝衾熄的耳朵，他颤了颤，死死地抱住了云景的胸膛，两只脚紧扣在云景腰上。
　　“我说……也不用这么紧吧……”
　　整个人牢牢地捆在云景身上，没有一丝缝隙。
　　“你松点，我喘不过气了……”
　　“哎，你松点啊，你有没有在听！”
　　“好吧，没听见算了……哎，别乱摸啊……”
　　“你还摸！”
　　“……”
　　水里，俩人缠在一起。紫衣人站在岸上尴尬地看着他们，满脸愁容。看了一会儿，紫衣人慢慢背过身去，不愿理睬这两个冷吊。如今他要做的只是等待，时间会让一切都平静下来。
　　“浪里白条……羡……羡水……”祝衾熄微弱的声音从底下传来，“我……我快顶不住了……”
　　云景看着怀里冻得双眼迷离的祝衾熄，不由得心疼起来。他也知道祝衾熄确实怕水，但只有跳下来才有一线生机。
　　“当真要命丧于此了么……”
　　云景废然一声长叹，抬眼望着浓雾。
　　忽然，岸边传来阵阵呼喊，隐约听着像宋舒爀的声音，似乎是不断喊着宋昶的名字。原来天色已晚，宋府见宋昶深夜不归，怕他出什么事，便让宋舒爀前来找他。薛敬之前也和宋昶云景他们一起喝酒，只是回去的更早一些，路上碰到了宋舒爀，也就跟着一起来了。其实宋昶多半是在燕春楼里，只是二人并不知情，还在沿着苍栗河寻找。
　　“舒爀！在这！舒爀舒爀……”云景听到宋舒爀的声音，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喊的都破音了。
　　“云景？”
　　一声似问非问后，两人的身影透过迷雾慢慢清晰起来。宋舒爀跟薛敬一步步走向岸边。
　　“舒爀小心！”
　　云景见二人走近，急忙提醒二人。那紫衣人见有人过来，暗暗提起了那把透着墨绿荧光的剑，缓缓起身走了过去。
　　“杀气！”宋舒爀伸出左手拦住薛敬，示意他不要往前走，右手按住剑柄，随时准备拔剑。
　　噌！
　　紫衣人先行发难，拔剑刺向雾中的宋舒爀。
　　“好快！”
　　宋舒爀连忙闪身。二人正面相遇，你来我往交起了手，一时刀光剑影难分胜负。
　　云景见紫衣人无暇顾及自己，赶紧抱着祝衾熄游上了岸。薛敬不知何时已来到了岸边，把两人接了上来。云景还好，虽颤抖不止，却也没什么大碍，只是祝衾熄昏死过去一直不醒。
　　“薛……薛敬……衾熄他……他怎么样了……”云景冻成暗紫色的嘴唇上下颤动着，艰难地发出了声音。
　　薛敬连忙去查看祝衾熄的情况，他读过医书，懂得如何去救人。
　　“衾熄他应该是吸了太多的水，以致呛进了肺里……”
　　“如……如何救他……”
　　“倒也不难，《普济方》里曾说过，凡溺水之人，塞两鼻孔，以芦管纳其口中至咽，令人嘘之。可是这么晚了从哪找芦管啊……”
　　薛敬叹了口气，抬头看向云景。云景不知何时头发散开了，发如千瀑垂了下来。
　　“我……我有办法……”
　　说罢，云景捏住祝衾熄的鼻子，俯身低下了头。
　　薛敬眼睛睁得越来越大。
　　头发如一道密帘，挡住了二人的脸。
　　只从阵阵起伏中见得里面传来大口呼气的声音，不多时，云景喘着粗气抬起了头。
　　“咳……咳咳……”
　　祝衾熄嘴角流出涓涓细流，慢慢睁开了眼睛。
　　“衾熄醒了！衾熄醒了！”
　　薛敬激动地大声喊了出来，伴之手舞足蹈。
　　雾中，两人还在激斗着，不知斗了多少回合，棋逢对手不分胜负。忽然，薛敬的喊叫声传了进来，那紫衣人听到后眉头皱了皱，似是在思索着什么。宋舒爀见他有些分神，连忙加紧了动作，使出几个杀招。紫衣人见他如此，竟不去抵挡，欺身卖了个破绽，逃得无影无踪。
　　“怪哉……我这么强吗……”
　　宋舒爀也懂得穷寇莫追，见他遁去便饶过了他，转身走向躺在地上的两人，与薛敬一人一个背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