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来喜安》无睽离

10、中秋

　　这年的中秋同往年一样。
　　西苑 永寿宫
　　海棠花正盛开，月色下更惹人怜。朱厚熜穿着石蓝色刺金花道袍，边焚青词边抬头望天。
　　“世隆，想家吗？”
　　“回陛下，微臣……想。”
　　宋世隆家远在济南府，加上身居要职，中秋也不能回去，朱厚熜便召他入宫一起赏月。
　　“朕，也想。”
　　朱厚熜低头，竟留下一行清泪。他原为湖北安陆州藩王，入宫继统以来只在南巡时回过家，至如今也有十三个年头了。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啊。吃吧，别愣着了。”
　　眼前是几张长案，摆满了瓜果月饼珍酒肥蟹。
　　“臣，谢主隆恩。”
　　乐陵县
　　宋府也是热闹得很。
　　月饼、糕点、西瓜、果品、素斋、毛豆……摆了一桌又一桌，宋昶同宋舒爀一起把酒言欢，好不自在。张老太太坐着摇椅，悠闲地躺着。各家仆丫鬟也都喜笑颜开，嬉喧逐闹。
　　云羡水和祝衾熄躺在宋府外的草垛上，仰望明月。
　　“不知何时起，每当看起月亮，心里都会觉得空虚落寞。”云羡水喃喃道，“明明已经习惯了落寞……”
　　“习惯……”祝衾熄微闭双眼，“哪有什么习惯，只是反复于苦命轮回中，渐渐失去反抗的意识罢了。”
　　“衾熄，你当真无心青云？”
　　祝衾熄睁开眼，侧身望着云景，“你呢，羡水。”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云景喟然长叹。
　　“羡水。四下无人，但说无妨，不必这样。”祝衾熄语气很舒缓。
　　云羡水侧身，对视着祝衾熄。
　　“当今圣上迷信斋醮，朝纪废弛，竭民膏脂，滥兴土木……”
　　“这么说，你是想……”
　　“天道昭昭，变者恒通……潜心功名，权势在手之日，变法利民，治国靖天下。”云景一口气说完，“不知衾熄……”
　　“若羡水真能如此……”祝衾熄翻身，仰望着万里晴空，“我虽无经世济民之才，然君为皓月，我作朗星，生死相扶，永不相负。”
　　云景一惊，翻身望天。他脑子一片空白，许久憋出一句:“衾熄，咱们认识多久了。”
　　“十年零三个月。”祝衾熄随口答道。
　　云景又是一惊，“为何如此凿切？”
　　“嘉靖二十一年夏，我爬上柳树捉蝉，脚滑落下，掉进树下的河里。后来才知道那河水其实并不深，只是当时并不知情，慌乱得很，以为要淹死。恰逢羡水在河边洗头，你用竹竿救我上岸，我印象特别深刻。”祝衾熄顿了顿，“哈哈，因为你在洗头，披着刚洗的头发，像个女孩子，特别好看……你现在头发这么好看，是因为从小就是这样吧……”
　　“衾熄，羡水，你们在讲故事吗？”
　　忽闻得莺语婉转之音，祝衾熄和云景坐了起来，见是让喜儿端着酒水月饼缓缓走来。
　　“喜儿！”祝衾熄一跃跳下草垛，“你来啦！”
　　“嗯嗯，这是我亲手酿的酒……”让喜儿放下盘子，斟了两杯，“来尝一尝呀。”
　　“谢啦！”祝衾熄抓起一杯便饮，酒入口中还未转过几圈便咽了下去，之后咂吧咂吧嘴似乎尝出什么别样的滋味，“哎？喜儿，这酒怎么……呃，有股花的味道？”
　　“这是五个月前暮春之时我采桃花酿的酒，自然有股花香啦。”让喜儿答道，“羡水你要不要尝一尝？”
　　祝衾熄一把夺过另一杯酒，“他不行的，未成年人不能饮酒！而且他也不会喝酒……”
　　“今日高兴，但饮无妨。”云羡水缓缓走上前去，“而且说的就跟你成年了一样……”
　　“我说羡水，这十多年了合着你一次都没高兴过啊，从没见过你喝酒啊。”祝衾熄很是惊奇，斟酒一杯递与云景。
　　“今日不同于昔日。”云景举杯，“先敬喜儿姑娘，谢姑娘赐予美酒……”说着，举杯齐眉一饮而尽，之后又自斟一杯，“再敬衾熄，谢衾熄兄肝胆相照……”又是一饮而尽。
　　“羡水……”祝衾熄望着云羡水，这酒他尝了，自然知道酒劲挺大，见云羡水噌噌便喝了两杯，他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醇酎中山，流缅千日……好酒……好……”云景端着酒杯还未夸奖几句便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这……这是什么情况……
　　“呃……”祝衾熄摸摸后脑勺，不知如何是好。酒劲是大点，但两小杯其实并没有多少啊，云羡水酒量确实是差了些。
　　“羡水，羡水……”让喜儿伸出葱指拍打几下云景，那边没有丝毫反应。
　　“唉，这样吧，”祝衾熄扶着云景，慢慢别过身子把他背起来，“我把他送回家吧。”
　　“嗯……也只好这样了，天黑，路上小心。”
　　“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