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晚歌》暖暖的弦

19、鲜衣怒马，年少轻狂。

　　人间四季，亘古不变，曲晚歌搓一搓冰凉的手，站在石栏上远远的眺望，花草树木没有颜色，枯枝落叶，即便是王府也掩饰不了院落里的萧瑟感，或许萧瑟是心中的萧瑟，春夏秋冬各有美景，只不过曲晚歌从来喜欢热闹，不喜欢孤寂。将手伸出凉亭，接住最后一片落叶，夏招扶病情加重，孤寒东祈寸步不离，这一日曲晚歌还是没能忍住，跨出王府大门，漫无目的的往前走，胭脂铺，香粉铺，金钗铺，衣服铺，果子铺，曲晚歌闭着眼睛都能够找到，欲问青天，是要在这个时空孤老等死么？
　　曲晚歌停下脚步的地方，正对着太师府的正门，对于她这个路痴来说，如今居然半点不费力的寻到，足以证明她有多闲。
　　“小九？”
　　曲晚歌听到这声唤，转头，看到一张慈祥的面容，确切的说是曲晚歌当作那是慈祥的。
　　曲甄下朝回来，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自己的女儿即便是背影也记得清楚。同在帝都，自那时与孤寒东祈做交易，就真的再也没有管过她的死活。
　　曲晚歌礼貌的一笑，事情过了这么久她也不纠结太师府九姑娘这个身份了，对于曲甄为什么对亲闺女这般冷漠无情更不敢兴趣，今天之所以不由自主的走到这里，原因很清楚，
　　“阿末，没有回来过？”
　　“没有。”
　　曲甄想要摸一摸女儿的头，像小时候一样，可惜的是曲晚歌不着痕迹的躲开了，曲甄收回落空的手，
　　“阿末，是生是死？”
　　“他很好。”
　　曲晚歌心满意足，她只不过是心存侥幸，想不到曲甄这次这么配合，把她最想知道的事情告诉了她。
　　“丫头，既然来了，陪为父喝杯茶吧，小时候，小九最爱给为父沏茶。”
　　曲晚歌鼻子一阵酸，她想曲老头了，曲老头曾经拿着四书五经，把书房堆满了笔墨纸砚，说是书香门第，一定要知书达理，不仅如此，琴棋书画也要样样精通，不能做到大家闺秀，起码也有小家碧玉的气质，让李星末准备了许多茶具，看着她学茶艺。
　　曲晚歌泡茶的技术娴熟的很，曲甄看的入神，他自然记得这个调皮耍赖的女儿不管学什么都是半途而废的，沏茶敬父也只不过是为了讨好父亲从而得到自己所要。一别十余载，没想到的是能把茶艺学的这般好，曲甄把功劳归结于画情谷的那位师父。
　　“七王爷，待你可好？”
　　曲甄终于还是问出了口，曲晚歌曾经指着鼻子骂，‘你口口声声的说，小九是你最爱的女儿，却亲手将她送进地狱，世人皆知王爷只钟情于王妃，你将亲身女儿丢进火海。’。
　　那时曲甄没有争辩什么，因为夏招扶满面泪痕的恳求历历在目。
　　‘姑父，求你成全，王爷小时候与小九相识，她对王爷亦有救命之恩。王爷的心性你知道，一念成魔，一念成佛，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渡王爷，唯有小九。我这个前朝公主罪该万死，王爷何其无辜，我若死了，他屠尽天下人，我若不死，天下人重伤他，唯有你，可以让局面两全。’。
　　对于这个明知故问的问题，曲晚歌不作答，专心沏茶。曲甄轻笑，他这样问不过是打破一些沉默而已，回想起她小时候，整天缠着自己，像个小麻雀一样在耳边说个没完。
　　“女儿家，相夫教子是宿命，一辈子很短亦很苦，人生无常，然而尽管世事无常，七王爷定你保你一生无忧。”
　　曲甄句句肺腑，曲晚歌听的出来，的确在这个乱世，孤寒东祈的势力最强，哪怕灭国，孤寒东祈也有能力全身而退。可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生死，还有一种叫做爱情的东西是可以超越生死的，与爱的人相守一刻也是幸福。
　　“太师妻妾成群，锦衣玉食，也是一生无忧呢。”
　　婠婠说过，太师的正妻死于难产，死因自然是妾室们的争宠。曲晚歌故意拿曲甄的话来中伤他。
　　“我最爱你的娘亲，也正是我的爱害死了她。”
　　曲晚歌将沏好的茶放在曲甄面前，有些人就是这样，明知道自己错了，还错的那么理直气壮。
　　“我欠晚儿太多，她最放心不下的是你和扶儿。”
　　曲晚歌茶到嘴边，听到一个人的名字，希望是听错了。
　　“扶儿如你娘亲一样聪慧，她看人不会有错，七王爷是你的良人。其他不管朝局如何变换，我也不用担心你的安慰，也能对九泉之下的晚儿有个交代。”
　　曲晚歌记得婠婠讲曲家关系网时，提及一个叫夏晚的女子，心地善良，貌若天仙，曲甄为她做了许多惊天地的事情。
　　江湖上，朝野中关于曲甄，有许多迷，被人称之为战神，天师，仙者，三朝重臣。曲晚歌突然想要听听原版，
　　“丞相，国舅，太师，头衔一个人比一个显赫，自己亲爹的威名还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捡来的孩子，茶我敬了，你也不要吝啬，有些事情是不是也该让我知道了。”
　　曲晚歌把曲甄的茶杯加满。
　　“鲜衣怒马，年少轻狂。”
　　曲甄一声长叹，陷入回忆，他的年少太过轻狂，
　　那时少年骨子里的快意江湖使然，一把剑一匹马在乱世中留名，同为少年的夏戈，孤寒权不期而遇，情投意合羁绊而行。年少有为名扬天下，当时的霸主十分看中三个少年，收入麾下，一同打下江山。打下江山之时，便是拜将封侯之日。曲甄得丞相，孤寒权得将军，夏戈贴身守卫。然而权力越大疑心越重，猜忌激怒了那颗衷心，可成就大业亦可毁灭。三人之中，夏戈最有君王之相，也最有君王的野心，得曲甄得天下，谋权之谋，无人能及。夏戈用心爱的妹妹留住曲甄的心，让权谋之人放下纵横捭阖的本领，相夫教子。
　　让一个男人最挫败的事情莫过于有颠覆天下的本领，却征服不了一个女人。曲甄用天下美色来刺激夏晚，一生挚爱的女人却不爱他，威逼利诱，哄骗要挟皆无用。午夜梦回，以夏晚的善良对于曲甄一片真心，她知，却无以为报，为他生下一个女儿。曲甄欣喜若狂之时，也是永远的失去了她。
　　夏戈最疼爱的妹妹死于非命，他需要一个交代，或者说需要一个压制曲甄的借口。
　　都说江山美人，多少江山是为了美人，多少美人毁了江山，夏戈与孤寒权爱上同一个女人，而女子最后选择孤寒权。龙颜大怒，灭孤寒家族，夏招扶偷了兵符，出卖了父亲，背负着叛徒的罪名。
　　被逼到绝境的孤寒权与曲甄联手，让夏朝止步。这场战火中，孤寒权失去了最爱的女人，孤寒东祈失去了娘亲，夏招扶失去了双亲甚至她的国。曲甄，丢失了五姑娘，生死未知，小妾之六子亡于腹中。
　　曲晚歌将脸上的泪水擦去，听着别人的故事，哭的泪流满面，即便知道这故事与她半点关系都没有。曲晚歌的一滴泪划伤了曲甄的心，想伸手去触摸，曲晚歌躲开了，或许真正的曲小九会期待父亲这样的慈爱，可她是曲晚歌，她与曲甄无半点关系。
　　“小九，是在怪为父，没有给你娘亲一个交代？”
　　“不是我，是夏戈，如果当初你有所作为，他不会连你一起迁怒，你也不会有妻离子散，失女丧子之痛。”
　　“晚儿的遗愿中，包括息事宁人。”
　　曲晚歌冷哼，活着的时候不珍惜，遗言倒是遵守的很。
　　“太师，看这茶叶，它此身是注定逃不过水了。”
　　曲甄看着茶叶在水中浮沉，
　　“还有一种选择。”
　　在未成为茶叶之前，随风飞扬，随心随性。
　　“所以，你将最爱的人放置最远的地方，让她自由，然而最终还是逃不过宿命。夏晚要你做的事情太难了，世间安得两全法。”
　　一边是女儿，一边是哥哥的女儿。
　　“扶儿承诺过我。”
　　曲晚歌认认真真的将茶杯中的茶品完，这个世上最无用的就是承诺。而且重点是她不是曲小九，她不愿走曲小九的人生，不过这一番交心，曲晚歌也体会到了曲甄的心情，她不会顺他的意，但起码今后也不会薄他的面。
　　“茶在水中，这有两个选择，浮和沉。饮茶的人可以选着拿起和放下，沉时坦然，浮时淡然。你能做到，我也能做到。”
　　曲甄眼睛含着泪花，夏晚的女儿，定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孩子。
　　长街小巷，细雨哗哗，凉风冷雨还好太师府赠上一把油纸伞。一路上曲晚歌都在整理人物关系。曲小九的娘亲是夏招扶的姑姑，夏招扶的爹爱上孤寒东祈的娘，在爱人与亲人之间，夏招扶选择了爱人，夏晚选择了逃避。
　　雨巷的灯笼随风摇动，发出了声响掩盖了另一个声音，一双脚踩着雨水的声音。曲晚歌停下脚步，顾战教过她听声辨位，因为才教没多久所以她还是记得的，回头看时，果然身后站着一个人，是孤寒南临。
　　孤寒东祈警告过，不准靠近曲晚歌，但不包括远远的望着，
　　“七王府是连一顶轿子都不舍得给你坐，或是太师府真觉得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
　　曲晚歌很感动，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孤寒南临这么执着，但不得不承认，他是除了夏招扶，婠婠之外，最亲善的人，如果不是李星末，他是个不错的选择。
　　“那样的话，又怎么能与你偶遇。如果怕我有危险，小五哥可以送我一程。”
　　什么太子派，王爷党这与曲晚歌无关，曲晚歌在乎的是跟谁在一起轻松自在。孤寒南临终于迈开步子与曲晚歌并肩向前走，
　　“我呢，是偷偷溜出来的，当然要在偷偷的溜回去，如果太师府八抬大轿把我送回去，那个腹黑王爷恐怕是要把我关进柴房。”
　　孤寒南临握紧伞柄，不管是传闻还是亲眼所见，孤寒东祈都不曾善待曲晚歌，至今孤寒南临都没有弄明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曲太师何以让亲生女儿这般在七王府受辱。
　　“他竟这样对你？”
　　“何止，曾经他借着王妃的生辰，差点毒死我呢。”
　　曲晚歌不过是想要给孤寒东祈多添加些臭名昭著的罪名。没想到吓着孤寒南临了，孤寒南临紧紧的抓住曲晚歌的手，似乎想将她从皮看到骨头，看一看有没有毒残留。曲晚歌当然不知道，那下毒之人就是孤寒南临。
　　顾战皱起眉头，最后还是从屋檐上飞身而下，从孤寒南临手中拉走曲晚歌，孤寒南临如果还是保持距离，顾战会默许他就这么一路护送曲晚歌回府，怪只怪孤寒南临过于激动了。
　　“你是在愧疚么？”
　　孤寒南临倾心曲晚歌，顾战知道，
　　“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还好没事。”
　　孤寒南临自我安慰，突然想到什么，挡在顾战面前，
　　“你们早就知道，毒是我下的？那他为什么不向父王告发我？”
　　顾战从来都是用刀剑解决问题，对于这些阴谋诡计不感兴趣，带着曲晚歌离开。
　　曲晚歌好久没有见到顾战了，自那日教完她武功之后，他的行踪恐怕只有孤寒东祈知道。远远的可以看到七王府的城墙，这飞远走避的比步行快的多，但是曲晚歌之所以选着走路不坐车，是不想那么快回府。
　　“我不想回去。”
　　心里这么想，就突口而出。顾战收了功力，带着曲晚歌落在一座高楼上。曲晚歌最喜欢登高远眺，寻一个安全的地方坐下来，俯瞰帝都。她能辨认出蝶飞花舞楼的方位，太师府，王宫，还有各个方向的城门。
　　“我听了一个长长的故事，故事里，有夏戈，孤寒权，曲甄。大概知道了发生在我身边的事为何会发生，出现在我身边的人为何会出现，那你呢？”
　　曲晚歌仰着头，等着顾战的回答，顾战的冷漠可是从来都不会让人失望呢，没有得到答案，曲晚歌自己继续说下去，
　　“我从花魂姐姐那里骗来的秘密，你不是中原人，所以你不是夏朝遗孤，也不是孤寒国的臣子。也告诉你一个关于我的秘密。”
　　曲晚歌将顾战拉近，一直仰着头说话，脖子很酸。顾战没有防备被曲晚歌这一拉扯失去重心，向曲晚歌身上跌去，好在胳膊够长，支起一半的身体，免去了曲晚歌被压扁的危险。然而这样的姿势实在是叫人想入非非。顾战起身时，曲晚歌跟只小蛇一样缠着顾战附上他的耳朵，
　　“我也不是中原人，呃，确切的说，我都不是这个时空的人。”
　　顾战似懂非懂，不过再让曲晚歌这样抱下去，被孤寒东祈看到怕是小命不保，轻轻的将曲晚歌的手臂从脖子上挪开，再推开一点距离。
　　“如何，公平起见，我知道你的秘密，也让你知道我的秘密。我们不如做个交易。”
　　曲晚歌的真正目的是要拉拢顾战，助她逃离王府，逃离这个时空。
　　“嗯。”
　　长久以来，顾战也摸清了曲晚歌的性子，如果由着她万事好商量，不由她恐怕是要捅破天。
　　“我来这里的介质是一座湖，我试图再通过它回去，可是都被孤寒东祈给搅黄了。还有我不确定是，只要是湖就可以，还是必须要同一座湖。而且水是流动的，我不知道的掉进去的那个湖，是不是太师府的那个。如果是从别的水源流过来的，那就麻烦了，还得找到源头。所以我需要孤寒国的地图，不对，是应该是所有山川湖泊的地形图。”
　　在曲晚歌说完最后一句的时候，顾战点了她的睡穴，送回七王府。
　　终于将黏人的小祸害处理了，顾战终于明白孤寒东祈何以叫她小祸害，真的害人不浅。折回时，看到逐待，她一路跟随，他竟没有察觉。
　　“我只是担心主人安慰。”
　　逐待单膝下跪欲要行礼时，顾战先一步扶起她，她口中的主仆之分顾战从来都没有承认。顾战看着逐待，想从她的眉宇之间找回一些影子，如同曲晚歌那般俏皮可爱的，肆意妄为的，无法无天的，可是终究没有寻到半点，相反的是深不可测，极致灵敏，谨慎防备。变强就要丢掉本性，顾战该有这个觉悟，毕竟他曾经冰冷的对一个女孩说过，不想成为别人的累赘，就要让自己变强。
　　“我与七王爷的交易，包括护他的王妃周全。”
　　顾战在解释，这个没有必要的解释他还是说出了口，逐待不明所以，似乎从太子府地牢里捡回一条命之后，主人对自己的态度就有所不同，眼神里面都是歉意和忧伤。
　　“我会和主人一起，保护王妃的周全。更何况，主人对她关心已经超过了任务之外。”
　　逐待深信，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如果主人喜欢，即便是七王爷的人，逐待也会帮主人夺回来。”
　　顾战苦笑，听着逐待越说越离谱，伸手点了她的睡穴。当逐待卸下防备如同娇柔女子一般倒在顾战怀中，顾战似乎寻回了一些失去的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