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桑榆晚》山路元无雨

6、淋雨

　　不知不觉，距离阿榆刚入府，已经过了一个月，已经入了夏。

　　这天，从女先生处出来，天气有些闷热，大姑娘突然起了兴致，要到湖心的亭子去纳凉弹琴。

　　六月的荷花开遍了大半个池塘，将湖心的亭子整个簇拥起来。偶尔有微风吹来，亭中的美人纤指轻动，拂出一首《山有扶苏》，不解曲的小丫头，正倚着栏杆揪莲蓬。

　　“不见子都，乃见狡童。”小丫头撇撇嘴，一边把剥好的莲子扔到嘴里，“姑娘，你又取笑人！”

　　来了这么些日子，小丫头对大姑娘的性子也多少有了些了解。

　　大姑娘仍是一派端庄淑女的样子，只微笑着不说话。

　　蒋弘柔又弹起今日新学了曲子，一时入了神。阿榆独个儿无聊得很，趴在栏杆上小憩。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天色暗了下来，开始起了狂风，天上几声闷雷滚滚，骇人得很。
　　“糟了，姑娘，咱们出来的时候没带伞。”阿榆忙醒了来，有些着急，“要不我趁现在跑回去拿伞罢。”

　　“不妨事，雷雨罢了，待会儿便停了罢。湖心听雨，也别有一番意趣呢。”蒋弘柔话音还没落，豆子似的雨点便落了下来。

　　两人忙把琴收起来，缩到一边，只见雨越发得密了，亭子本就不大，因为风大，雨吹进来，大半个亭子都湿了。

　　“这下子可真是别有意趣了！”小丫头叹气道。

　　两人无奈对视，一时间忍不住笑起来。

　　“这雨还得过阵子才停呢，姑娘你鞋子和裙角都湿了，这可不成。”阿榆挪了挪地方，尽量让大姑娘不要淋着，可这亭子小小的，又四面透风，实在不是个躲雨的好地方。

　　大姑娘心疼地看了眼怀里的琴，“红罗不知道咱们在这儿，怕是很难找过来。且等等吧，看有没有路过的，叫回去传个话。”

　　可是这样大的雨，又有谁会逛到这么偏的湖边来。便是隔岸有人路过了，雨这样大，谁又看得清亭子里有没有人。

　　天色已是不早了，空气越来越凉，雨却还是没有停。蒋弘柔体质弱，现在抱着胳膊已经有些抖，阿榆心知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下了决心，“姑娘，你再等一会儿，那边就是二爷的院子了，我去里面叫人来。”

　　蒋弘柔正待反驳，只见阿榆已经把琴塞到自己怀里，一咬牙冲了出去。

　　听见叫门声，蒋弘泽院里的小厮清明打开门，吓了一跳。门外站着一个浑身浇透的小丫头，头发水草似的糊在脸上，正喘着气，实在是惨不忍睹，只一双眼睛亮亮的。

　　只见那惨不忍睹的小丫头抹了把脸上的水，急吼吼道：“大姑娘，大姑娘在亭子里面，快叫人去接她。”

　　清明不敢耽误，忙找了丫鬟婆子去接。

　　阿榆已经换了干衣裳，在被子里缩成一团，只露出一张小脸，模样看着可怜又可爱。

　　“多谢二爷。”伸手接过蒋弘泽端过来的姜茶。

　　“你放心吧，有人去接姐姐了。”蒋弘泽替她掖掖被子，往头上揉了揉，“我说，你可真是个大傻瓜。就这么跑过来，也不怕雷劈着你！”

　　小丫头从约摸半张脸大的姜汤碗中抬起头来，反驳道：“老天爷是长眼睛的，才不会劈好人！”

　　蒋弘泽懒得反驳她这种傻话，“我叫人去备水了，待会儿洗个热水澡再回去才行。”

　　“泽少爷，原来你是个好人。”声音软软的。

　　“切——”

　　蒋弘泽一看，那裹得粽子似的小丫头脸上正啪嗒啪嗒掉下眼泪来。平日虽然也总爱逗她，却从没见她哭过，一时有些失措，忙拿从一旁扯了个帕子帮她擦眼泪，“怎么了？怎么说着说着还哭上了，也不用这么感动吧。”

　　小丫头吸吸鼻子，“我，我有些想我爹了。”伸手抓住二少爷肉乎乎的手臂，“呜——”

　　二少爷一时有些愣住，本想把帕子扔到她脸上，又突然被抱住胳膊，心中一软，顺手拍拍她的后背。

　　待到蒋弘柔进屋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父慈女孝的景象……

　　“咳咳。”蒋弘柔轻咳一声。

　　见蒋弘柔接回来了，蒋弘泽终于放下心来。忙起身，将姐姐推到床边，扯了被子给她披上，“方才已经着人去院里告知红罗他们了，过会儿应该就来人了，阿姊快喝些姜汤暖暖。”

　　“阿榆，你还好吧？”大姑娘有些歉疚地看着自家小丫头。

　　“不妨事的，也不算太远。”阿榆冲着大姑娘笑了笑。看着跟自己一样裹在被子里的大姑娘，觉得有些有趣，难得见到她这样狼狈的样子呢。

　　蒋弘柔见小丫头精神还不错的样子，也松了口气。又对蒋弘泽道：“今日这事儿，你可叫底下人嘴严实些，声张出去，给阿娘或者大哥知道了，少不得又是一顿训斥。”

　　蒋弘泽寻了个凳子坐下，对陪着蒋弘柔进来的自己院里的丫鬟谷雨笑道：“你瞧瞧，天下可有大姐姐这样不讲道理的？咱们明明帮了人家，没得到一句谢字不说，人家反叫咱们不要宣扬。”

　　蒋弘柔瞪了他一眼，不打算与这人贫嘴，只默默喝自己的姜汤。

　　蒋弘柔和小丫头走后，院子里又渐渐恢复了安生，蒋弘泽独坐在书房里，接着画那副未完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