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桑榆晚》山路元无雨

42、第 42 章

　　陈榆再见到蒋弘泽的时候，是在元宵灯会上。

　　陈榆、张芷瑶、陈滢和杨炯四个小辈是一同出来的，几人正在桥上看河灯，突然听见前方喧闹起来，一个半大的小孩从人群里钻出来，朝陈榆这边冲过来。

　　“小心！”杨炯揽过陈榆的胳膊，将她扯到一旁。

　　原来那小孩的目标是陈榆身旁的栏杆，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双手在栏杆上一撑，从栏杆上翻了下去，跳到了桥下的河岸上。

　　紧接着，便见几个穿着官差衣裳的人追过来，领头的那个，陈榆倒是面熟得很，正是多日不见的蒋弘泽。陈榆同蒋弘泽两人，只来得及匆匆互相瞥了一眼。

　　蒋弘泽一只脚踩上栏杆，动作麻利地跳了下去，三五步便追上了那个小孩儿。

　　“小姑姑小姑姑，你没事吧？”陈滢关切道。

　　离了几丈远，人又多，听不清下面在说什么，只见蒋弘泽一手揪着那小孩的领子，从小孩衣服里翻出来几个钱袋，引得一堆人来瞧热闹。再接着后面几个捕快也跟了上来，两个人把小孩给架走了。

　　“看来是个小偷，不过这孩子才多大，就不能网开一面么？”陈滢道。

　　杨炯道，“这捕头年纪轻轻，身手倒不错，不知是京城哪家的公子？”

　　张芷瑶道：“这位捕头，可不是京城人。不过最近却有名地很，听说他救了豫王府里的小郡主，小郡主这些日子，一心扑在这位捕头身上，豫王妃头疼得很呢！”

　　桥下面蒋弘泽几个，正押着人往回走，面前突然来了个拦路的。那人虽穿着一身青色的男装，却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个女子，只见她张开胳膊，拦住了蒋弘泽几人的去路：“喂，你们几个把这个小孩给放了！他不过是个孩子，偷个东西，又不是什么大罪。”

　　那小孩见有人撑腰，开始叫起来：“这位姐姐，我也是被逼无奈，家中母亲卧病在床，就饶过我这会吧！”挣扎着往地上一跪，袖子往眼睛上蹭了蹭，眼泪便哗哗的流下来。

　　陈滢拍拍手，“小舅舅小舅舅，我们走过去瞧瞧，这热闹可比河灯好看多了。”说完便往前挤进去。杨炯无奈，又怕人多挤着她，只好跟着上前。

　　蒋弘泽道：“卑职只是按流程办事，还请郡主不要妨碍公务。”

　　那女子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蒋弘泽道：“本郡主说过了，你今天的公务，就是保护本郡主的安全，其他的，都不算是公务！”

　　蒋弘泽朝收下摆摆手，“你们先把人带回去。”

　　“喂！你们！”那女子大叫，“你们放肆！蒋弘泽！我要叫父亲革你的职。”

　　蒋弘泽挡在青衣女子前面，待手下人走出一段距离，拐了弯，才拱手道：“刑部自有主事官员，卑职也不过是照章办事。卑职公务缠身，还请郡主，不要再胡闹了！”说完便转身要走。

　　小郡主拽住蒋弘泽的袖子，“你！你不许走！”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徐埕从人堆里走出来，大冷天地摇着扇子，笑道：“郡主，原来您在这里呀！方才我们从那边过来，豫王妃派了好些人找您呢。”

　　“我！我！”那小郡主见蒋弘泽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气红了脸，瞪了徐埕一眼，“姓蒋的，你给我等着！逃也没有用的！”

　　陈榆看了这出戏，只觉得气不打一出来。河灯也不想看了，冷笑一声，转身自个儿朝着和蒋弘泽离开的相反的方向快步走去。

　　走出去很远之后，逛到一个丢沙袋的小摊前，买了两箩筐的沙包，一股脑儿地朝着那个最大最远的布老虎砸去。

　　一只手伸进她的箩筐，捡了一只沙包，嗖地一下便扔中了那个最大的布老虎，“姑娘一个人出门，也不怕家里担心吗？”

　　陈榆听了这声音，撇了撇嘴，转头便走。

　　那人等摊主拿来了布老虎，剩下的箩筐里的沙包也不要了，快步追了上来。拉住陈榆的胳膊，走到一个人少的地方，蒋弘泽摘下脸上的面具。

　　陈榆白了他一眼，“你不去保护什么郡主娘娘，到这里来做什么！”

　　蒋弘泽笑道：“原来是有人吃醋了！”

　　陈榆气得往他脚上踩了好几脚，“你才吃醋！鬼才吃你的醋！”

　　蒋弘泽把她一把抱在怀里，紧紧搂住，“这么久不见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你呢？有没有想我？”

　　“一点儿也不想。”陈榆安静下来，感受着身旁的男子的心跳，用很轻很轻地声音答道。

　　“你这个骗子，这么久，都不来看我。”陈榆嘟囔道。

　　蒋弘泽揉了揉怀中女孩儿的脑袋，“我也想去的，只不过一开始是忙着公事，抽不开身。就是上次的刺客的事情，他们的窝点，已经被端了。后来，就偶然救了豫王府家的郡主，你今天也看到了，我怕，怕给你带来麻烦。你放心，我……”

　　“嗯。”陈榆点点头，突然发现他身上已经换下了那身官差服，“你不是还有公事，不要紧吗？”

　　“没事了。刚刚换了班。”蒋弘泽说道。

　　两人又抱了一会儿，蒋弘泽突然松开手，结束了这个拥抱，牵起陈榆的手，“刚换了班就赶过来，有些饿了，你饿不饿？”

　　“我听说，庆祥楼的焖羊肉做得好，不知道你尝过没？”陈榆道。

　　“好，就去吃焖羊肉！”蒋弘泽笑道。

　　蒋弘泽又给陈榆买了个面具，两人戴着面具，在庆祥楼要了个雅间。

　　陈榆对着一锅热腾腾的羊肉，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怎么就馋成这样？陈家人不给饭吃的吗？”蒋弘泽替她夹了一块羊肉在碗里。

　　“唔，真不错！”陈榆也顾不得烫，埋头咬了一口羊肉，“陈家那个厨娘，据说是陈老太太年轻时候就在府里了，做得饭，那可真叫一个寡淡。也不知道我大哥大嫂，是真的吃习惯了，还是爱护下人，三十年了，都没换过人。大约，是为了保持苗条？”

　　蒋弘泽又替她盛了碗汤，“那你也吃得慢些，大晚上的，吃太多羊肉，对脾胃不好。”

　　陈榆笑嘻嘻道：“往日在蒋家，都是我侍奉你，替你摆饭盛饭，今日难得，叫你也伺候我一回！”

　　“陈大小姐赏光，是小人的荣幸才是。”蒋弘泽又夹了一块酸枣糕给她。

　　“哈哈哈哈哈！”陈榆也笑，“那如此，今天这顿饭，就算本小姐请你罢！”

　　“那就多谢陈大小姐。”蒋弘泽拱手。

　　吃着吃着，两人聊起今天被抓起来的小孩。

　　“那今天抓的那个小孩？”陈榆心里也有些不忍，“会被关起来，或者挨打吗？”

　　“你也觉得，我不该抓他？”蒋弘泽问道。

　　“他既做错了事，就该受到处罚。否则大街上那些被偷钱的人，又有什么错呢？只是见他年少，心有不忍罢了。若是那些衣食无忧的公子哥儿，有几个肯做贼的。”陈榆道。

　　“我还以为你也怪我狠心。”蒋弘泽笑道，“你放心，我回去之后，定好好审问他，他若真是有什么难处，今日这顿本该请陈大小姐吃羊肉的银钱，也可济一济他。不过偷盗就是偷盗，错了就是错了，若不吃些教训，岂不人人都要上街偷东西了？”

　　“蒋捕头虽不考科举，圣人的道理却是通得很，无怪乎能升官升的这样快！”陈榆端着汤碗，以汤代酒装模作样地向蒋弘泽敬酒。

　　“陈大小姐过誉了！”蒋弘泽也装模作样地端起汤碗，一口饮尽。

　　陈榆忍不住笑，喝汤喝呛了。蒋弘泽笑着替她拍拍背顺气。

　　两人吃得差不多了，蒋弘泽道：“都怪我，一时高兴忘了形。你这样一个丫鬟都不带的出来，家里人该急坏了吧！”

　　“那就叫她们急一急去！我做了这么些日子的乖乖女，木头人，偶尔也想任性一下子。”陈榆道。

　　“说起来，今日那个同你一起看灯的男子，是什么人？”蒋弘泽看似随意地语气问道。

　　“是大嫂家那边的亲戚。大嫂的父亲年前致仕了，在京城过完年就回乡去了。那位杨表哥，是张老太爷的义子，开春以后要参加殿试的，就借住在家里。今天元宵，叫我们几个小辈一起出来逛灯会。”陈榆解释道。

　　大嫂张氏的娘家，家里只有张老太爷一个人做官，两个儿子都不争气，只有杨炯这个义子，是个读书的苗子。张老太爷致仕之后，便举家迁回了老家，只留下杨炯和张芷瑶两个，住家陈家。

　　蒋弘泽心里有些介怀，却忍着不愿意说出来，显得自己太计较。尤其是，那个什么杨表哥，从远处看上去，还真他娘的像李德严！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陈榆双手捧着布老虎在前面走，蒋弘泽在后面百十来不步地后面跟着，把陈榆送到了陈府附近。

　　目送陈榆进了门之后，蒋弘泽才想起来，忘了件要紧的事，只好半夜翻墙夜闯陈府。陈榆有些迷迷瞪瞪得，看着窗外月光下的影子吓了一跳。蒋弘泽是来给她送信的，来自梧桐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