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桑榆晚》山路元无雨

29、第 29 章

　　蒋弘泽派立冬去阿榆那边给她送点炭火，结果阿榆不在，只有沈婆子一个。沈婆子欢喜地收下炭火，跟立冬多了两句嘴，“这个小丫头真是手段不简单啊！原来这攀个高枝儿也要有好几手准备呢！”

　　那沈婆子是个耿直人，前几年男人死了，也就这样一个人过，最讨厌那些不好好做事整天就想着爬床的狐媚子。那阿榆平日里瞧着是个本分老实的，如今这一边跟大少爷眉来眼去的，另一边二少爷身边的小厮又来送炭火，也不怕翻了船。

　　立冬听着这话有些蹊跷，忙打听其中的缘故。

　　“她今天出去时候可是好生打扮了一番呢，说不定回来的时候就翻身做主子了呢！”沈婆子叫立冬进来暖暖手。

　　“原来她竟是这样的女人！亏得我们少爷还叫我来送炭！不成，我得把炭火拿回去，告诉二少爷！”立冬心里诧异，继续套话，做出一副愤恨的样子，气得捶腿，起身就要收拾东西往回走，又停下来碎碎念道，“只可惜我们二爷如今正为她着迷，怕是不会信我的！”

　　那沈婆子忙拉住立冬，“哎！咱们大少爷一向是不搭理这些想攀高枝儿的小蹄子们的，她在那边碰了壁，说不定就一心奔着你们那头去了。到时候她枕边风吹一吹，倒霉的可就是你啦！”

　　立冬有些激动，“求婶娘告诉我，她们如今在哪里，非得叫二爷亲自撞见了，他才能死心！”

　　那沈婆子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低声道：“那我可不知道，只知道往西北方向那边去了。”

　　立冬握着沈婆子的胳膊道谢，“多谢婶娘告知！”忙跑回去通知自家少爷去了。

　　立冬从沈婆子那里听来的消息告诉了蒋弘泽，“少爷，你说阿榆姐姐这是做什么呢！怕不是在阁楼那边东傻了吧！”

　　蒋弘泽突然想到什么，“不成，我们得去看看！”

　　这大半个下午，蒋弘泽和立冬两人悄悄去了很多地方，都没找到阿榆的影子，西北门那边一个看门的吞吞吐吐地说自己收了钱，给她开了门。

　　最终，蒋弘泽还是找到了阿榆。她站在雪地里，被自己的大哥拿刀架在脖子上，灯笼掉在地上，对面还站着一个持着菜刀的中年汉子。今晚的月亮很亮，又有雪映着，三个人的身影被看的很清楚。

　　蒋弘易看到自家弟弟，松了一口气，喜道：“阿泽！这两个人偷了府上的东西，正要逃跑，被我撞见了。”

　　“大哥，你先放开她！”蒋弘泽根本不相信阿榆是会偷东西的人，又看向阿榆，“这是怎么回事？”

　　阿榆面带歉意的看向蒋弘泽，“我想杀了他，然后被反制了。”

　　“你？”蒋弘泽震惊的看着他们，“你疯了！杀人是要偿命的！”

　　“呵，杀人偿命！”阿榆苦笑，“这话怕只是来约束我们这些穷人的吧！你说呢，大少爷？”

　　蒋弘易把刀往她脖子上紧了紧，那条雪白的脖颈上似乎见了血，笑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本少爷不过是抓贼而已，你敢说，这匕首不是从我家偷来的？”

　　白父见蒋弘泽来了，心里本来更加恐慌了，知道今日无论如何怕是奈何不了这个害死自己女儿的人了。可是看到蒋弘易这有越发恃无恐的模样，突然有些激动起来，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勇气，双手握着刀朝蒋弘易砍去，“你害死我女儿，我要你偿命！”

　　蒋弘易大惊失色，阿榆也闭上了眼睛。

　　蒋弘泽不愧在军营里混过几年，当机立断，挥手拍开了白父的刀，脚下一踢，白父立时跪在了地上，趁势靠近蒋弘易，抢过了他手中的匕首，另一只手把阿榆扯过来。立冬也见机上前，将白父控制住。

　　蒋弘易笑了，“阿泽，你竟然护着她？”

　　蒋弘泽神情痛苦，面带哀求的看向蒋弘易，“大哥，你收手吧！”

　　阿榆想要挣开蒋弘泽的手，却没能成，“果然是一家人！这次是我太鲁莽，所以失败了，怕是今后也没什么好果子吃。但是我不后悔，蒋弘易，你做了这么多恶事，一定会有报应的！李德严和白小莲都会在天上看着你的。我知道，经过这事儿，你应该也盘算着该怎么对付我了吧！你放心，我就是死了，魂魄也一定会等着你报应到了的那一天！”

　　蒋弘易突然有些激动，“你住嘴！不许你提他的名字！”

　　蒋弘泽攥住她胳膊的手加重了力气，“你胡说些什么！”

　　蒋弘易看着蒋弘泽着急的神色，讥讽道：“我可怜的二弟，你瞧，她可一点都不在乎你呢！”

　　立冬见状，插话道：“二爷，这个人怎么处理？”

　　蒋弘泽看向白父：“你女儿的事，我虽不慎清楚，但她却也并非完全清白。但是我方才听说，你还有一个儿子，我愿意给你一笔银子，不知道你肯不肯带他离开常禾，到别处谋生？”

　　白父方才那股子勇气已经散了，哭着点点头，“我愿意。”

　　“好！”蒋弘泽道，“立冬，那你送他们离开吧。”

　　蒋弘泽不再看蒋弘易，扯着阿榆离开，“大哥，我做不到大义灭亲，但是如今我在家里，以后我一定会阻止你的！”

　　蒋弘易站在雪地里，有些脱力。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她说是我害死了你，难道你不是因为她，才一病不起，失了求生之志的？可她如今转头就有了别人，你看，还是我对你最好，只有我对你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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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弘泽一路疾走，扯着阿榆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将她摁着坐下，拿了金创药出来替她上药。

　　“你如今可真是越发出息了！还拿刀杀人？”蒋弘泽小心给她包扎好，又是心疼，又是愤怒。

　　阿榆计划搞砸了，又一路被强扯着走过来，本来就一肚子火，如今还被他这样一吼，百感交集，不禁掉下眼泪来：“那你说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推开蒋弘泽，趴在膝盖上哭起来。她也不想手染鲜血，她也不想去冒这样的险。

　　蒋弘泽被她哭得心里难受极了，把小丫头搂在怀里，“别哭了，都是我不好，我早知道大哥他——，可是我却没能阻止。”

　　阿榆一边哭一边捶打蒋弘泽，“你们家的人，都是大坏蛋！你袒护他，你也是不是好人！”

　　蒋弘泽也不说话，只是摸摸地安抚她。

　　后来阿榆哭累了，心情也渐渐平复，从蒋弘泽怀里挣脱出来，有些羞涩，“对不起，其实我不该怪你，何况你又救了我。要是换了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想，如果这个人是陈柏，她会怎么样呢？大概也很难抉择吧。

　　蒋弘泽倒了杯水给她，“你放心，我如今在家里呆着。一定会防止类似这样的事情继续发生的。”

　　阿榆确实有些渴了，接过水慢慢喝着，并不说话。

　　“希望你看在我救过你的份上，不要再提此事了。”蒋弘泽郑重地向阿榆作揖，“大哥他，我相信他以后不会这样了。”蒋弘易是家中最看重的长子，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这样被毁了，况且，就凭阿榆一个小丫鬟，不过是以卵击石，又能做得了什么？

　　阿榆撇过头去，“你不必这样。”她不恨别人，只恨自己力量太过薄弱。

　　“我会跟母亲说，把你调到我的院子里来。”蒋弘泽道。

　　“多谢二爷的照顾。”阿榆神色恹恹地，她知道，蒋弘泽是怕蒋弘易以后会对她不利。她此刻也再没了什么报仇的冲动，只觉得十分厌倦。其实她算什么呢？为自己的朋友，还是为自己的情人？她其实什么也算不上，多么可笑！

　　“我先回去了。”阿榆站起来往外走。

　　“天色太晚了，你今天就留在这里吧。外间有张塌，一般是立冬值夜时候睡地，我叫人换了被褥来，你就先睡在那里。”蒋弘泽道。

　　“不必了，我——”阿榆推辞道，就算以后要被调过来，可到底还是要先回过冯娘子，如今没有吩咐就住在这儿，是不合规矩的。

　　“难道你如今还惧流言？”蒋弘泽拉住她的胳膊。

　　“好。”阿榆道。

　　虽然已经十分疲惫，阿榆躺在榻上，却还是难以入睡，她今天确实太冲动了。从昨天一见到蒋弘易，她就开始头脑不清醒了，一心只想着怎么出了胸中这口恶气。

　　事后想想，其实也是有些后怕的。她并不是孑然一人，她还有父母，有兄弟姐妹。阿爹和阿姐的身契都在府里，如果今天没有被蒋弘泽拦下来，那么阿爹和阿姐会怎么样？还有陈柏，有一个杀过人的姐姐，会不会对他以后的科举路造成影响？她果然还是太天真了，除了带来无尽的麻烦，其实她什么也做不了。

　　为什么人与人的境遇会这样的不同，有钱有势的人，为非作歹之后却能逍遥法外，而她们这些穷苦之人，却总是处处受制、寸步难行。

　　还有一年，她就可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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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阿榆自己没有发现，她心里是很信任蒋弘泽的。
想跟小阿榆说，发现自己的弱小和无力，是成长过程中必然要经历的一步。其实你们家大姑娘，也有很多的无可奈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