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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破产 ...

  •   许宁破产了,捣腾了三年的公司在上个礼拜正式宣布了瓦解,钱砸进去收不回来,债务像这城市里日新月异的高楼一样,源源不断。

      从法院出来那天,他没料到四月的夕阳会如此灼眼,以至于站在台阶下朝他挥手的苏文洲在他瞳孔中变成了一团涣散的黑雾,他努力的挤了挤眼睛才勉强将人看清。

      “怎么着啊,喝点儿?”苏文洲迎上来,揽上他肩膀,两人并排往车子那儿去。
      许宁双手插在衣兜里,地上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他看入了神,快走到车边时才讷讷的应了句,

      “你请。”

      MOZ里零散坐了几桌,再过半小时那些混迹在职场的小白鼠会汹涌进来,许宁想趁着这安静的空隙多喝几杯,正有一杯要下肚,被苏文洲戴着订婚戒指的手给拦下了,许宁无意扫了一眼,“恭喜啊,她答应了。”
      “啊,”苏文洲拿下他手里的杯子,随后张开手指左右转了转,“嘶,我怎么听着你有点失落的意思?”
      “我当然失落了,少了个这么好的僚机。”虽然这戒指还是上个月他帮他选的,但苏文洲真正戴上后,他还是会生出些孤家寡人的落寞感来。

      苏文洲又凑近了些,半个身子撑在吧台上,一手把人搂了过来,“温雅有一哥们儿,长的贼带劲,你这刚好也得空了,要不给你介绍介绍?”
      “得了吧,”许宁缩脖子掀开他胳膊,又拿起酒杯往下灌,灌完才说,“一屁股债,干嘛糟践人家。”
      “什么叫糟践啊,我就是怕你让这些债务给压垮了,转移转移注意力,再说了,你总不能一直靠酒精发泄吧?”
      “苏文洲,你丫管天管地还管人拉屎放屁呢,你那么好心,倒是脱裤子啊!”
      “别别别,我这可不开荒,”苏文洲咧嘴笑,讨好似的蹭了蹭了许宁,“那行吧,你不想接触我也不勉强,那下周同学聚会你得去吧,都是老同学,这回还凑的特齐。”

      “不去。”

      那会儿是铁了心不去的,许宁喝的有些醉了,跟苏文洲聊了会儿才叫他送自己回去,车子到了楼下,苏文洲也一直没再提及同学聚会的事,许宁揉了把眼睛,解了安全带,开车门前叮嘱了一句,“早点儿回去吧。”

      “诶老许,法院把房子收走,你准备住哪?”
      “哪儿不能住...”说完要下车。
      “你等等,”苏文洲抓着他胳膊肘把人拉了回来,又从抽屉里拿了把金属物出来,塞进他手里,“我春园路那套小户型空出来了,回头你搬过去,别跟我瞎客气,也别死要面子活受罪,钱的事,大家一起想办法,明白吗?”
      是一把钥匙,被强制拽在手心里,烫的许宁胸腔里也泛疼,借着醉意和昏黄的路灯,说了句‘谢了’便仓皇而逃。

      从公司开始走下坡路到现在尘埃落定,苏文洲倾囊相助,许宁一直认为自己的脸皮这段日子大概是镀上了一层两米厚的钢板,导致他此刻已经把那把钥匙带回了家中。
      进门后灯也没开,他径直把自己扔进了沙发里,夕阳那么炽烈,晚上居然不见月光,许宁盯着眼前的黑暗,倒数着法院来收不动产的日子,也盘算着还有那些值钱的物件儿可以傍身。

      手机亮起的时候,他下意识抬手挡住了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上面的内容,是老同学微信群,发的是地点和日期,许宁看完将信息栏左滑了一下,红色的删除刚出现,一条新消息又蹦了出来:

      群聊:风雨三班(39人)

      秦瑶:哟,巧了嘛这不是,我老公他们班聚会也是这酒店,同一天呐!
      李桑:真的假的,那必须得去一趟了,当年风靡A大的师兄师姐可全是你老公班上的!
      付可怡:我靠,那不是可以见到我男神了!
      宣冉:可怡,你男神这么多年还没变呢?
      付可怡:那是,我岑师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谢谢。
      苏文洲:宝贝们,你们男神不是我吗?
      众人:滚。

      许宁看着屏幕上的消息一条条刷过,付可怡那句话却像是被什么固定了一样,在他眼前的漆黑中无限的放大,放大,再放大,最后只留下了三个字。

      锁了手机,许宁想,看来这场聚会非去不可了。

      若是20岁的时候,苏文洲说,我给你介绍几个朋友,他必然会乐此不疲,而26岁,他宁缺毋滥。
      缺与滥这中间,其实只有一道薄弱的屏障,像一株刚成型的蒲公英屹立在许宁心里,不知道哪一天一阵风吹过,就会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枝干,是有那么一个人,恰巧就是这株脆弱的蒲公英。

      一周后,瑞华酒店,B1停车场。

      车子熄了火,苏文洲对着后视镜缕了下头发,“哥们儿今天帅不帅?”
      坐在副驾驶的许宁,退出了和他母亲叶青女士的聊天界面,斜昵了苏文洲一眼,这人今天穿了套骚包的西装,连袖扣都精致的有些过分,不知搁哪儿做了个大背头,浑身上下这气质,和港片里的梁家辉有的一拼,收回目光,许宁嗯了一声,评价道,“骚。”

      两人坐停车场电梯一路上了楼,大包间的门是双开的,女服务员将他们领过去的路上,许宁已经听到了包间里的欢声笑语,同时也听见了苏文洲的声音。
      “难得你松口过来,一会儿要实在没心思跟他们扯,就多吃点东西,他们问什么,我帮你挡着。”
      “没事。”许宁不动声色的换了呼吸,嘴角微微挑起,在门打开的一瞬间,眼底陈酿了好一段时间的阴郁突然间烟消云散,看的一旁的苏文洲傻了眼,跟上去时,秦瑶已经扑进许宁怀里了。

      “诶我说秦姑娘,您这老毛病还没改呢!”
      见苏文洲来,秦瑶又退出来扑进了这个人怀里,当年他们班的关系确实是异常融洽的,一个管事儿的班长,一群会来事儿的姑娘,一帮花天酒地的男孩儿,只是毕业后各奔东西,感情很快就淡了,这重聚,说白了,也不过是图个氛围,再多的,各领域混得好或不好的,能互相帮衬帮衬。

      “许总!”
      “哟,许老板!”
      “许大老板来了!”

      老同学挨个问候,许宁含着笑回应寒暄,一遭下来手里握了不少名片,大四的时候,学校搞创业资助,许宁拿着项目策划书宣讲,层层过审,最终申请下来一笔二十万的款项,在创业基地成立了一个小公司,那会儿一战成名,成了大家嘴里的‘许老板’。
      但现在,没人知道,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欣然的接受‘许老板’这个头衔。

      “他们在隔壁呢!”秦瑶坐在斜对面儿,说话时朝门那指了一下,“我老公都不愿意来参加,说是这两年长胖了,跟那几个同学站一起,显得特没面子。”
      付可怡人在曹营,满眼泛桃花,“好想过去看看啊~”
      “你去啊,我跟我老公说了,我们也算是校友,待会儿都过去敬师兄师姐们一杯!”
      “诶他们班除了邱思雨师姐,还有谁来着?就是那个让管理系一个女生跳湖的,那,什么......”有人憋着坏水儿问。
      “岑之珩!”付可怡翻着白眼,脾气一点没变,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瓷盘子都弹了起来,“岑,之,珩,记住了吗?”

      记住了。
      许宁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视线落在门外的走廊上,耳朵里是付可怡费力的辩解:
      “拜托,不是岑师兄让人家跳湖的好吗,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人家不喜欢她她就跳湖,跳一次罚两百,那我家师兄跳下去救她不也被罚了两百吗?再说了,她跳那地方两米都不到,淹的死谁呀。”
      “诶哟哟,瞧你护犊子这劲儿吧,那么喜欢人家怎么现在还不动手啊?”
      “你懂什么?”付可怡脸上满是得意,“有的人,就是放在那让你崇拜的,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许宁咬着嘴里的肉,听完这句话,腹诽了一声‘是么’,“亵玩”这件事,你们姑娘家家的,确实不可以。

      几日后,上午十点,时代金融中心,A1栋。

      高赫摁了电梯的26层,右手提着公文包,左手将手里的ipad给身边的人递了过去,“许先生,我整理出一些考核问题,您看一下。”
      许宁打电梯门上看着自己,毕竟也做过老板,需要什么样的员工,他心里还是有数的,用手背将ipad推了回去,“不用,我知道怎么答,他们尽管问就是。”
      “许先生,这家老板比较难搞,在您之前,我挖了几家百强企业的高层送过去,对方均表示不太需要。”
      许宁抿上唇,伸手,“拿来。”

      许宁接到这个猎头的电话时已经是20号了,法院给的缓解时间也只剩下十多天,他知道这个机会一旦错过,接下来等着他的将是在债务中无尽的折磨,所以即使状态仍旧没有调整好,他还是乖乖的在约好面试的这天早早的起了床,晨跑出了身汗,冲完澡又给自己做了顿早餐,换上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袖扣用的是去年温雅送的,精致又不逾身份,但愿细节上能给对方老板留个好印象。

      文件上罗列了整整齐齐十来个问题,许宁的思绪却跑得有些远了……

      那天的聚会,蒲公英没来,哦不,是来了又走了,秦瑶带着大伙儿过去敬酒的时候,听说蒲公英来买了单,没坐多久就说有事先离开,许宁被推搡到最前端,和师兄师姐喝了几杯,酒肉过半,在嘈杂和喧闹之下,是有些失望,也觉着有些可笑。

      “你今儿来也是因为秦瑶说他们班也在这聚会吧?”苏文洲从人堆里挣扎出来,走到大厅才看见独自坐在那抽烟的许宁,过去坐下后,说了这么句话。

      许宁意外,也不算意外,从上学到现在,尽管瞒的严严实实,但苏文洲毕竟是朝夕相处的哥们儿,强压着自己的好奇心,还曾那么周全的替自己解过围,有些事情,他理应有知情权,思及此,伸胳膊将手里的烟盒和打火机递了过去,“老苏,其实我...”

      “哎,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苏文洲截断他的话,“猜也该猜到了,上学时候你也就接触过那么几个人。”

      苏文洲比刚才那句话更加突如其来的直白让许宁的心情舒展了许多,倒嘶了一口气,伸手去掐他脖子,“嘿我说,你丫怎么精得跟猴儿似的!”
      “跟你学的呗,”苏文洲扭身正对着他,“我只是很好奇,你干嘛要把他藏着啊?你是个gay你都不瞒我,跟他谈过恋爱你就要瞒着我?”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骚上天啊?”
      “甭管什么原因吧,感觉人家在你心里还是有分量的,你要想恢复联系,我给你想想辙。”
      “别,不用了。”那家伙带刺儿,谁都碰不得,许宁心想,找人他自己多的是办法。

      后来大概是酒精的劲儿上来了,两人都有些使不上力气,苏文洲瘫在椅背上,拿手揉着额头,半晌才说,“温雅明天去办过户手续,车在车行保养,弄完我让她给你送过去。”
      “卖都卖了还给我送来做什么,你们留着开吧,我现在用不上。”
      卖车是想凑出些钱给公司同事做失业补偿的,刚挂出要卖,苏文洲二话没说就买了,许宁为这事儿还跟他发了通脾气,只是苏文洲软硬不吃,说早就相中了他这辆车,刚好价格又低,何必便宜了别人。
      这会儿又要给他送回来,许宁无论如何也是不会再收的。

      “要不你养着我吧,我上你家当小少爷去。”思忖半天,许宁得出这么个想法来。
      “行啊,养谁不是养。”
      大手伸过去在苏文洲头顶上蛮力薅了一把,“姓苏的,你真好。”
      “要是温雅不介意,我可以把你收了做二房的。”
      许宁学着付可怡翻了个白眼,“小爷只做正室,谢谢。”

      “我们老板出差了。”

      思绪被这女声给拉扯回来,身边的高赫抬手偏头,拿指尖摸了摸额头,面对他投过去的狐疑的目光,耸了下肩,摆出一副事实上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神情。

      女人脸上挂着对上司专有的笑容,侧身给许宁让了路,“许先生,这边请。”
      “我信你么?”许宁冲高赫轻哂,揣着要看看对方究竟整什么幺蛾子的想法朝那女人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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