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上神饲养的日常》花枝镜

7、千金价（四）

　　九青惊醒的时候，手上似乎还残留着像丝绸一般的冰凉触感，但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梦到了什么。

　　她只是感到一股沉重的悲伤，让她窒息。

　　九青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只觉得诸事不顺，心肌梗塞好像更严重了……她就看着外面的天一点点亮起来，靠在床上默默无语。

　　等念竹醒的时候，九青就又是那个嬉笑怒骂的九青了。

　　她拎着念竹去卖了药，就随着念竹去上山挖草药了。

　　直到中午，终于收了满满一筐的药材，由最终并没有为将来口粮做出贡献的九青背进城。

　　接下来两天，九青就专注于药草的搜刮活动，但念竹还是好奇，明里暗里打听那家掌柜和他的药店，可一无所获，顶多会售卖一些官府不许流通的药品，比如大力丸，五石散啥的……

　　玄明师兄简直是人间蒸发了，半点消息也无，丰县最近实在是太平得很，尤其是等她们到了丰县，至今都没人不明缘由地暴毙，所谓的形势严峻让人非常怀疑合虚的情报网。

　　若玄明师兄一直不回来，或者这件事并没什么要调查的，她可能就要离开合虚了，外门弟子一批又一批，从不能在合虚呆着超过十年。

　　九青长叹，早备后路是对的啊！未雨绸缪啊未雨绸缪！她倒是抬脚就能走，合虚没什么好收拾的，只是可惜了，在合虚呆了十年，大家都对她挺好的，真是可惜了……

　　她想起来的时候心有点凉，可也就那么多了，她知道她在哪个地方都呆不长的，所以不要太在意。

　　九青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听遍街坊邻里的闲话家常，分析真假，辨别可以交给玄明的情报。

　　“啧啧啧，好可怜啊……这么小的孩子……”

　　嗯？九青转头看去……瞬间简直想以头抢地！这就是你的办法！你认真的吗？！顾！清！玉！

　　我看到的是什么啊啊啊啊！好歹你也是个神仙！有必要弄成这样吗！

　　顺着九青的目光看去，只见大约四五岁，缩小版的顾泉披麻戴孝，头上插着草标。

　　他跪在地上红着眼睛，时不时抹抹眼泪，前面躺着破席子卷的男尸，不用说也知道是顾泉的人偶变的。

　　赤裸裸的卖身葬父戏码，真得好拼啊……

　　走不走？走不走？走不走？九青的神经都要被撕裂成两半了，说实话，按平时她抬脚就走了，眼神都不会吝啬一下，现在……

　　“哎呀！这小孩生得白净啊！可怜啊！”

　　“喔唷，我自己孩子还一堆，怎么照顾这个小孩子！”

　　“要不要买走做个小厮？”

　　“这么小一个，得养多久才能用？”

　　“也是，看上去破衣烂衫，傻呆呆的，到时候白养了不划算。”

　　“让开，让开，我看看。”一个瘦小的男子挤进去，掰着顾泉的脸左看右看：“还行还行。”顾泉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傻傻地让他看。

　　“咦……这不是南风馆的人嘛。”

　　九青扯住那个发声的大叔：“什么是南风馆？”

　　那个大叔上上下下打量九青，猥琐地笑了：“小姑娘别问这个，回家找你妈去！”

　　九青还没张口，旁边一个好事的，就接上去：“就是小、倌、馆！哈哈哈，卖屁股的！”

　　什么？等等……什么！！！小倌馆？！他！要！把！顾！泉！买！到！小！倌！馆！

　　她脑子有根弦“啪”得断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推开众人，冲上去一脚踹开那个男人抱着小顾泉就站起来：“我买了！”

　　众人都跟着一愣，那个男人没想到被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踹到在地，他在地上趴了一会儿才龇牙咧嘴站起来：“你干什么！我先看中的！”

　　九青不甘示弱：“谁先看中算什么！”说着解下钱袋往地上一丢：“我先付钱他就是我的！”

　　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纷纷起哄。

　　男人本来就在南风馆里替人物色的，早就没脸没皮：“你知道我们背后是谁吗？你丢钱算什么，今天我就要他了！”

　　九青闻言脸色一变，秦楼楚馆多数背后有人，不是王家就是徐家，她现在谁都得罪不起。

　　她脑子一转，马上挤出了一个“有话好说”的笑脸：“我只是看这孩子可怜，像看弟弟似的，所以着急了些。您大人有大量，不如你让这孩子自己选，你看如何？”

　　那男人没想到九青变脸如此快，觉得顾泉年纪小不懂事，哄来就成，于是掏出糖来哄道：“也可以。小弟弟，你要是和我走，我一定好好安葬你爹，给他立碑刻字，我婆娘少个儿子，你做我们儿子，我们一定很疼你，供你吃饭，给你读书，考个秀才！”

　　呵呵呵，在她面前撒谎也有胆子不打草稿。

　　九青看着顾泉黑湛湛的眼，只说了一句：“你想和谁走？”

　　顾泉沉默地看看那个男人，再看看九青，把四周围观的人的胃口吊了十足，然后他环住九青的脖子，靠在九青的肩膀上：“我要你。”

　　群众中有些好心的不禁长吁了一口气，跟着谁都不能跟着南风馆的人，这辈子就毁了！

　　九青明明知道答案，可还是松了一口气，她看着那个脸色不好的男人说：“孩子说要跟着我，我知道你不容易，这些钱就给你了。这孩子也不好看，你可以买个更好的，或者……”或者就当事情没发生，就算封口费。

　　和油滑晓事的人说话不必太费劲儿，那男人一听有白送上门的钱，这孩子傻乎乎长得也不出挑，没什么好争的，喜上眉梢，赶紧过来捡了钱袋就走。

　　围观看着的人发觉这场闹剧就这样结束了，无聊地散开了。

　　顾泉在九青耳边小小声说：“我不难看，你喜欢好看的人吗？”

　　九青看着小豆丁似的顾泉不禁失笑，真得软乎乎的怪可爱的，和少年顾泉一点都不像。

　　她伸手去擦顾泉的脏脸：“你也真是笨，怎么想出这么傻的办法？白白被那个男人捏脸，脏乎乎的，哪里好看了？”

　　顾泉不高兴地噘嘴，变成小孩子，连口气性格都幼稚了：“我一点都不高兴弄脏，你一定要好好养我哦！”

　　说完，还奶声奶气补了一句：“不要丢下我。”

　　九青忍笑：“行行行。”

　　她还真是自找没趣，花钱买了个祖宗供着。肉痛，肉痛……幸好钱袋里也没多少……算了不说了，依旧肉痛……

　　九青理了理顾泉的衣服，一抬头却见念竹脸色不善地从路的一边冲过来！

　　她此时跑过来看到九青和顾泉有点不知所措，在她的印象里，九青永远不会自找麻烦，但她现在手里就抱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她为难地抓了抓自己的花苞头，磨磨蹭蹭走过去拉了拉九青：“怎么回事呀？”看着打扮，是捡了一个卖身葬父的孩子吗？

　　九青低低地笑起来，纵使他们来到人间相貌有一定的改变，但是念竹总觉得九青身上有种盖不掉的风情，艳丽，随意又冰冷的味道。正像现在，九青悦耳磁性的低笑让她一个女子都觉得耳根发麻……

　　“你说怎么办？”九青转头看着怀里抱着的顾泉，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念竹不知如何是好地看着顾泉。

　　小顾泉乌溜溜两颗黑玻璃珠子似的眼诚恳地盯着念竹。

　　“我我我……好吧……”这么可爱怎么扛得住啊啊啊！

　　“噗哈哈哈！”九青忍不住大笑，皙白的手指轻轻点着顾泉的额头：“长得可爱真占便宜……”

　　顾泉垂下眼睛，粉粉的嘴唇瘪着，不知道想什么。

　　“别装了，都说是傻办法，能瞒多久？”九青现在看着顾泉小小只的，不知道怎么少了很多顾忌，觉得很好欺负的样子，想说什么张口就来。

　　她把顾泉放下去：“有手有脚自己走。”恶劣的本性开始暴露……

　　念竹不满地皱了皱眉：“他还是个孩子！”

　　“嗯……还是个孩子……”九青好笑地瞥了一眼男尸，“好孩子，还不快把你爹收起来？”

　　“收收收起来？！”念竹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下一秒，时空仿佛凝固了，路上所有的行人都停止了动作，云和风都不再流动。

　　顾泉轻轻抬手，食指一勾，地上那可怜的爹霎时萎缩起来，整个破草席塌下去，半晌后，一只呆头呆脑的人偶爬出来，乐颠颠飞快地钻进顾泉的袖子里。

　　事情干完，路人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继续自己的动作，小顾泉贼乖地拉拉九青的手：“好了。”

　　念竹目瞪口呆，九青坏心地眨眨眼：“你说怎么办？”

　　念竹僵硬地转头：“怎怎怎怎么回事啊……”大写的懵逼加茫然。

　　九青想抽回自己的手，可是小顾泉却紧紧拉着，他无辜地抬头看着九青：“怎么了？”

　　“……”算了，拉着就拉着吧。

　　九青觉得玩笑开成这样也差不多了，张口解释：“这孩子叫顾泉，是逍遥峰的仙童，跑错地方了暂时和我们一路。”

　　“我没问这个啊……”念竹挠了挠头，然后沉下脸道：“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