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夜里有獠牙》一杯春

20、Chapter20

　　山顶有一块树木不算多的平地，徐幼冬一行六人赶到的时候，平地上已经搭起了五顶帐篷。

　　这五顶帐篷连成了一个大圆弧，只要把预留下来的一小块缺口给补上，就能成为一个圆圈，圆圈中央则是一堆干木柴。火还没生，一群陌生的成年人围在木柴边，一面说笑、一面整理食物。

　　这些人就是秦家兄弟之前提到的“天文协会”的成员。

　　小邵先生领着徐幼冬几人先跟协会成员打了个招呼，这才安排说：“现在，我们就去他们留好的空地那里，把帐篷搭起来，一共搭三个，今晚两位女士睡一个，剩下的帐篷分别就归秦一舟和秦一帆、我和壹号先生，怎么样？”

　　没人提出异议。

　　现在是下午四点。

　　徐幼冬和姚小姐共同搭一顶帐篷。两个人从小到大一起经历过野炊、夏令营、冬令营等等数不清的户外活动，对于这件小事还是非常地得心应手。

　　重复熟练的动作下，徐幼冬不由得渐渐走神。脑海中不知怎么的，突然又回想起了先前姚诺的那句话。她下意识地动作一顿，小幅度地偏头。

　　一旁的空地上，壹号先生正拎着一截帐篷布料给小邵先生打下手，他浑身都沐浴在金灿灿的阳光里，但脸上表情没什么精神，眼眸微微敛着，像一头在太阳下打盹的毛茸茸的金狮。

　　忽然一颗脑袋靠了上来，姚诺做贼似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真有这么好看？”

　　徐幼冬惊了惊，收回视线，还没回话，姚小姐已经自顾自地回答：“唔，不过他也确实很好看，简直不像个人类。”

　　成功地被最后半句泼了一脑袋凉水，徐幼冬清醒过来。她转了个角度，使自己背对阳光，低声说：“不可能的，不要再对这件事情抱有期望了。”

　　“为什么？我是真的看得出来，你……”

　　徐幼冬知道她接下来的话，坦然地承认：“对，我或许是有一点喜欢他。”

　　就算这几天在心底颠来倒去地琢磨，最终结论也还是这个。

　　但是。

　　“但是……”

　　“他不可能对我有任何回应，所以到此为止吧，这是最好的结果。”

　　“我真不懂你了。我以为，你也就是外表看上去好欺负了一点，但心里很有勇气、很固执，对任何事都是，不尝试不会轻易放弃……”

　　“勇气和坚持，也是需要‘希望’才能生出来的东西。”徐幼冬把帐篷骨架往里穿了穿，整个人表现得很平静，“我给你打个比喻吧。要想让那位先生对我产生感情，就好比令人工智能懂得什么叫爱一样——成功几率简直为零。不，它就是零。”

　　“可他明明……难道是假装的？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是感情缺失症吗？还是反社会人格？”

　　“大概，比这些还要再难解释一点。总之你记住我的那个比喻就行了。”

　　过了很久，姚诺小姐才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她惋惜地叹一口气：“好不容易你才碰上一个稍微有点感觉的，居然，居然是这种结局，哎。”

　　见徐幼冬只搭帐篷不说话，她安慰道：“行啦，我知道了，我今晚就问问小邵，他们天文系还有没有靠谱的，再不然，隔壁数学系、计算机系、生科院的都行……”

　　“……不用了姚奶妈，谢谢姚奶妈。”

　　……

　　夜晚降临，帐篷圈中央的篝火被点燃。

　　徐幼冬捧着自热饭，和姚诺背靠背仰望星空。今晚的月亮是圆的，云朵稀少，星空也格外清晰。因为身处山顶，天空的距离仿佛更近了，好像一伸手就能触碰到。

　　“那颗彗星得等到明天日出的时候才能看见。”姚小姐咽下一口饭，说，“我们明天天不亮就得起床等着。”

　　徐幼冬把饭稳在膝盖上，摸到手边的果酒，拧开瓶盖，往后一举：“我已经调好闹钟了，一定能按时把你揪出睡袋，你放心。”

　　姚诺拿起酒瓶往后和她一撞，发出清脆的“铛”声：“今晚月色这么美，男人什么的都统统靠边站啦，干杯！”

　　“干杯！”

　　……

　　不同于身负观测任务的天文系学子和天文协会一行人，徐幼冬和姚诺更像是纯粹来野营的。

　　除了起初借用天文望远镜看了会儿月球，剩下的时间，两个女孩几乎全用在闲谈吃饭和吹果酒上了。姚诺尤其夸张，生生喝了四瓶——

　　这间接导致了徐幼冬大半夜被摇醒的命运。

　　“小冬瓜，我想去方便。”

　　徐幼冬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劈头听到的就是这样一句话。好半会儿，她认命地叹口气，借助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亮，起身穿衣穿鞋。

　　现在是凌晨4时18，帐篷外一片漆黑，圆月被掩盖在云层之后，就连星星也若隐若现地。

　　徐幼冬打开手机的电筒，与姚诺互相搀扶着往营地外走。

　　这座山山顶的空地面积并不大，往营地外围再走十几米，就已经到达了树林边缘。山上夜里的寒气不容小觑，徐幼冬只觉得浑身都像浸在冷水里一样，她举着灯光，哆嗦地说：“就在这里吧。”

　　“再往里一点。”姚小姐不好意思道，“要是帐篷里突然有人出来，那多尴尬啊。”

　　也对，这次来观星的几乎大部分都是男性。徐幼冬点点头，和姚诺挽着手又往树林深处走。

　　黑夜里行进根本无法判断距离，只模模糊糊地大约走了有一小段时间，姚诺终于确定了解决生理需求的地点，“就这里吧，你走远一点，不要……”

　　话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徐幼冬奇怪：“不要什么？”

　　没听见回应，徐幼冬举着手电照向姚小姐，只见后者脸色煞白，浑身颤抖，眼里的惊恐如有实质。她死死地盯住正前方，仿佛那里站着的是一只索命的厉鬼。

　　徐幼冬被她吓得有点懵，僵硬地扭头。

　　树林黑暗的半空中，漂浮着两个南瓜大小的幽绿色瞳孔。这对在人类已有认知范围内不可能在现实世界里存在的魔幻又荒诞的巨大眼睛，就这么俯视着树根边两个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蝼蚁。

　　徐幼冬有一瞬间认为自己在做梦。

　　她抖着手，把光缓缓地对向正前方。

　　灰色的毛皮、健壮庞大的四肢、犬科动物的所有特征，无一不在宣告着——这是一匹、人类史书上从没记载有的、货真价实的巨型豺狼。

　　徐幼冬抓住姚诺的手腕。

　　两个人类女孩都感受到了对方的无助与颤抖。

　　不敢发出一丝声响惹怒眼前的巨兽，徐幼冬死死咬着唇，几乎集中了所有的注意力、紧紧地注视着巨狼的每一个细微动静。与此同时，她的左脚也悄然地往后迈了半步。

　　巨狼没动。

　　再后半步。

　　它还是没动。

　　就在徐幼冬以为可以这样不动声息地离开时，那匹巨狼猛然摆出了一个冲刺的姿势。

　　“跑！”

　　再也顾不得僵持，姚诺尖叫出声，拉着同伴就慌忙地逃命。可两个人类女孩又怎么能跑得过四条腿的巨型野兽？不过两个呼吸的时间，巨兽挥出的利爪的劲风就落在了女孩们娇嫩的后脖颈。

　　徐幼冬大脑一片空白，呼吸都停滞了。

　　电光火石间，她只感到腰上传来一股怪力，眼中景色天旋地转，手机也被甩了出去。再回过魂，眼前只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而她自己，则被一块硬邦邦的“石头”压在地上。

　　很熟悉的感觉。

　　“壹号，先生？”她呆呆地开口，刹那间，像反应过来什么，挣扎着就要爬起来，“姚诺！”

　　一只手掐着她的肩膀把她摁回地面。

　　“她被我踢到另一边了，没死。”熟悉的嗓音轻蔑地说。

　　仿佛是要印证这话的真实性似的，不远外巨型豺狼愤怒的嚎叫声震得身下的枯叶地似乎都在颤动。

　　“嘁，杂碎。”

　　徐幼冬听到耳畔不屑的声音，紧接着身上的所有桎梏全都被松开了。壹号先生离开前对她说：“附近只有这一头蠢狼，你如果不呆在原地，继续乱跑，那我只能拍手祝贺你成为那些杂碎的盘中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