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骨》霖矽

50、相互利用

　　他的手按到手套上，一遍又一遍的抚平折痕，仿佛是强迫症一样。
　　等手套已经光滑平直了，他还在不停的按压，这次，不止是抚平折痕，还有心底翻涌的亢奋情绪。
　　奇骨的呼吸声加重了些许，他又说道：“看到他的眼睛，我心里又升起了一个念头。”
　　夏青璇想都没有想，直接说道：“你要将自身所学的武艺传授给他。”
　　奇骨连连点头，兴奋的说道：“没错，没错。”
　　奇骨不会这麽好心，他这麽做的唯一可能，只是想看到燕江靥去杀了燕层允，从中取乐罢了。
　　看透夏青璇所想，奇骨的眼睛亮的堪比火光，还摇出一缕血红色，让他的面孔看起来越发的诡谲。
　　他高声说道：“你没觉得这是一个很伟大的计划吗？父子之间自相残杀，只是听著都让人心情愉悦。”
　　奇骨的嘴角扯出一个奇大的弧度，深陷在眼眶里的眼瞳颤乱晃动，仿佛是一片汹涌澎湃的血海，这是极度亢奋的状态。
　　夏青璇略感不适的说道：“让人恶心。”
　　“不，不，你这是肤浅的想法。”
　　奇骨面带微笑，他摇著手指说道。
　　“我只是满足他的心中所想，才来帮助他的，作为他的亲舅舅，我帮助他完成自己毕生中最大的心愿，这有错吗？”
　　他的目光中涌现出对弱小者的怜悯，他又用一种长辈般的慈祥口吻，说道：“这当然没错。”
　　奇骨自以为的慈爱表现，在夏青璇眼里，就是一个恶心到极致的病态疯子。
　　不怪乎，他总觉得燕江靥的神情有一些说不出的违和感，现在明白了，这是一种病态的疯狂。被一个没有人性的疯子教养的孩子，心里能够正常到哪里去？！
　　说奇骨没有人性，并不是骂他，事实就是如此，他了解一些奇骨的过往，知道他没有同情，怜悯这种东西。
　　奇骨被关进千层塔的原因正是他用活人做成傀儡，残杀诸多无辜的人，被定风波的捕快围剿，付出极大的代价才抓到他的。
　　奇骨前半生，杀人无数，无论是江湖中人还是普通的平民百姓，他都不放过。
　　他杀人没有什麽理由，也没有目的，全凭自己的兴趣，这种人无疑是最可怕的，人命在他眼里毫无珍贵之处，他把杀人当成理所当然，就如同人饮水，习以为常。
　　他造下最可怕的杀孽，是在七年前，他和另外一个不知其姓名的男人，屠杀了全村一千条人命，而和他同罪的据说是一个模样温和的男人。
　　定风波在三年前抓到了奇骨，起因便是他和锁楼的人合谋放跑了燕家和定风波押送的一百余名犯人。
　　“燕江靥是一个很有天赋的孩子，他能最快的学会我传授的杀人技巧，并且熟练运用，在他十二岁那年，就可以完整的肢解一个成年人的躯体，并且能做到不伤一片肤，不损一块骨，完美的将人的骨肉分离。”
　　他的语气里是一种浓浓的炫耀，你无法想象，有人能将这麽残忍的话，说的理所当然一样。
　　他伸开张手掌放在眼前，注视著他那双灰白色的手套，目光细致在掌心寸寸游离。
　　他说道：“他的刀很快，像是流光一般，划过人的脖子，他们甚至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
　　他挪移的目光钉在一丝折痕上，在指关节处，人的手指要经常性的弯曲，所以留下的折痕是消不掉的。
　　奇骨口中的话停了下来，他眉头锁紧，目光如炬的盯著指节下方的一条细浅的折痕，面部线条骤然绷紧，仿佛是遇到一个大-麻烦。
　　他的神情中涌现焦虑，他用手指压著折痕试图抚平，重复几次，都痕迹依然存在，他又用更大的力气按压，手套发出沙沙的声响，他的手指也在因施加的力道而晃动不停。
　　他的目光停滞在指节折痕上，眼中阴暗逼仄，巨大的焦虑不安感将他的面孔挤压到变形。
　　他抬高手指，狠狠咬在折痕上，牙齿磨的手骨发出咔咔的声音，眼白充血，将他黑褐色的眼瞳染成血红色，他的眼里流露出极度疯癫的狂热。
　　他下颌的肌肉隆起，血管爬上了他的面颊，由此可见，他用了很大的力气，若不是他戴了手套，恐怕手指都会被咬掉。
　　夏青璇压低眼眶，在一旁看著，像是在看一个疯子的眼神，定在他身上。
　　啃咬著手指，奇骨的面部轮廓在紧绷抽搐，从而显得面目狰狞，他的嘴张的很大，不仅让人怀疑，下一刻，他会吃掉自己的手。
　　片刻後，奇骨啃咬的力道一松，他狂乱的眼神，又慢慢地平复了波动，瞳孔亮了起来。
　　他的嘴离开手指，麻木性的抚平手套，他望向夏青璇，他的眼瞳是血液的深红色，疑问道：“我刚刚说到呢了？”
　　随即，他又想了起来，继续方才的话题，自言自语的说道：“说到他的刀很快……”
　　他身上的气息一变，转为浓郁的血气，隐藏著阴暗的杀机，他干枯的面庞上浮现出一抹笑容，满脸病态的神情。
　　他微微的阖上眼眸，飘升的烟气，缠绕在他脸上，仿若佳酿的气味，使他产生迷醉的微醺。
　　奇骨干涩的嗓音，浓聚出一种血腥的滑腻，他说道：“你没见过他杀人的样子，苍白又凶暴，凄艳又残虐，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美。”
　　“他是你侄子。”夏青璇皱起了眉头，他的不适感翻了几倍，胃都在抽搐。
　　空气中的铁锈味，仿佛凝固了一般，压在他头顶，使他异常难受。
　　他想轻松的呼吸一口气，都显得的困难。
　　奇骨睁开眼睛，沉寂的目光望著夏青璇，用平直又空洞的声音，慢慢说道：“你错了，他是仇人的儿子。”
　　夏青璇搭放在桌面的手指轻微的颤了一下，一股寒气钻入他的骨节深处，冻裂的伤寒在体内蔓延。
　　他的身体渐渐发凉，宛若被顶头浇了一桶冰水，全身冷透。
　　毫无疑问，奇骨就是一个丧心病狂的疯子。
　　他以为自己经历了背叛、折磨，见过了人世间最黑暗的事情，心里早已极度扭曲不正常了，但和奇骨人比起来，他再正常不过。
　　在没有进去千层塔之前，他未曾想过这世上真的有泯灭人性，全无良知的人存在。
　　不，这样的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他们是披著人皮的恶魔。
　　显然奇骨正是这样一个恶魔。
　　“你的目的达到了。”夏青璇面无表情的说道。
　　他现在只想赶快结束这一场令人作呕的言谈，他一刻都不想再这里多待了。
　　他以前也从来没有觉得，单薄的言语也能这麽的锋利，这麽的冷酷无情。
　　“可惜失败了。”奇骨不甘心的锤了桌面，敲出闷响声。
　　“我悉心教导了他七年，又传授他诸多杀人的方法，他还是没有能成功杀死燕层允，我付出的全部心血都功亏一篑了。”奇骨愤恨的说著，他深皱起眉头，挤压的脸上的皱纹更加的深刻，阴冷。
　　夏青璇用早已预料到的口吻，说道：“杀一家之主没那麽容易。”
　　奇骨冷笑一声，语气含著嘲讽，言道：“是，确实不容易，现在燕层允解决掉了燕江靥这个麻烦，还将他扔到千层塔，想来是准备借助他的手来杀我，好算计！”
　　“燕江靥要杀你，他知道你利用他？”夏青璇说道。
　　这是燕江靥杀他的最大原有，对於一个利用自己的人，燕江靥应不会放过他。
　　正如奇骨所言，燕层允确实是个很复杂的人，他竟然知道了奇骨暗自教导燕江靥的事情，并且还以用同样的方法，除掉对方。
　　“没错，他一直都知道，我和他也只不过是相互利用。”奇骨拉拢著眼皮说道。
　　他顿了一下，转过头望向铁门的方向，斑驳的重青绿色铁锈出现在视野里，後面就是无边的黑暗。
　　“如无意外的话，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