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偷了我的年龄》周小野

6、来交生活费吧（1）

　　小乔感觉自己置身在一片黑暗里。

　　伸手不见五指，脚踩不到地面，她就像在一汪黑水里载沉载浮。

　　太黑了！她要被吞噬了！她剧烈挣扎起来！

　　然后，她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上升，像是搭载上了一个巨大的气泡。“气泡”载着她越升越高，越升越高……终于，她可以看见头顶上方的亮光了！那是……水平面吗？

　　不！不可以！不行！她不能到有光的地方去，大家都会看见她的脸的！

　　她便又一次激烈地挣扎起来，这一回求的，却是向下沉沦。

　　可世上的有些事不是人的意志所能左右的，人若总能心想事成，世间就不会有那么多纷纷扰扰了。

　　小乔只觉身子一震，周遭的黑暗陡然就如汹涌的洪流般猛烈动荡起来。光明与黑暗翻搅，小乔被翻腾得根本没有躲避的空间。“唰——”的一声，头顶上方的光亮铺天盖地涌来，瞬间将她吞没……

　　小乔猛地睁开眼睛，眼前的亮光刺激得她完全睁不开眼。

　　“醒了？”喜怒难辨的一把男声乍然响起来。

　　小乔下意识抬手挡光，她眯了眯眼，方看见了窗边正背对着她而立的骆闻城。他穿着一件紧身的黑T恤，下身是同色系的休闲长裤；他抱着臂，背影沉默。

　　小乔的意识瞬间回笼，反应过来她这是在骆闻城家里，他卧室隔壁的客房中。是的，她到底还是跟骆闻城回了家，因为，她实在无处可去啊。

　　“早……”嘶哑的声音一冒出来，连小乔自己都吓了一跳。

　　骆闻城闻言，转过了身来。

　　窗帘大开，阳光铺天盖地地自他身后涌进来，将整个房间照亮得再无一丝阴霾。这彻底曝露在光下的感觉却令小乔感到不适，她下意识抬手挡住了脸。

　　“十五天了。”骆闻城不咸不淡地开口，他逆着光，脸上的表情叫小乔看不真切。

　　小乔低头，两手紧紧揪住了身下的被子。

　　“十五天了，你没出过房门，没对我说过一句话，更没有主动联系过别人。如果我不来，你是不是打算一直躲下去？”

　　“我……”封冻的情绪因为骆闻城的几句话，轻易便瓦解、扩散，在小乔身体里卷土重来！她痛苦地闭上了眼。

　　骆闻城说得没错，她一直在躲、在麻痹自己；她龟缩在骆闻城家里，可笑地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只要、只要睡一觉醒来，她就还是原来的小乔！

　　于是，她白天黑夜地睡觉，日复一日地睡觉，她封闭自己，她不跟任何人接触，只期自己可以回到当初。

　　然而，她失望了，一次又一次地。

　　镜子里的那张女人脸，依旧暗沉而丑陋。

　　被子上投下来了一团暗影，小乔这才后知后觉，骆闻城已经走到了床边，正拿复杂无比的眼神看着她。

　　小乔刹那间就像是遭到电击了的老鼠，“别看！别看我的脸！求你别看！”她仓惶地躲进被子里，无助地像个孩子。

　　骆闻城抬手，那一瞬间，他似乎是想去触碰被子里瑟瑟抖着的她。然而，伸出去的大手终是僵在半道，久久未曾动。末了，他叹息一声，“出来吃饭。”转身离去。

　　小乔没有回应，她缩在被子里，死死咬唇，恨不得就这么躲一辈子。

　　骆闻城离去的脚步忽然又停住了：“10分钟后你不出去，我就进来抱你出去。”

　　小乔：“……”

　　骆闻城的家是一栋带院子的、位于街心公园后的小别墅，很有些闹中取静的意味。

　　别墅总共有三层，整个顶层都是骆闻城的工作室，二楼是主卧加几间客卧，一楼则用作日常起居。

　　这些天里，小乔住的，正是骆家的二楼客房。

　　小乔慢吞吞地沿着扶梯往下走，才到楼梯口就闻到了浓郁的饭菜香：鱼香肉丝、红烧鸡翅、炭烤猪颈肉……喉咙像是突然有了自主的生命力，猛烈吞咽。也难怪它了，主人都快半个月没好好吃饭了，能不口水横流三千尺吗？

　　这些天里，骆闻城虽然会给她把饭带到房间里，没有一餐落下的。但小乔要么不吃，要么就是等她饿得实在受不住了才爬起来胡乱扒两口，而这个时候，饭菜早已冰冷，根本尝不出什么味道了。

　　到底抵不过生理需求，小乔没再磨蹭，没一会儿就下到了一楼。

　　听到响动，正将两副碗筷摆上桌的骆闻城抬头，就看见了一张被红毛巾遮得严严实实的脸。

　　是的，小乔拿毛巾和发绳，鬼鬼祟祟地给自己做了个简易的口罩！

　　骆闻城下意识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

　　“吃饭。”

　　“哦。”

　　午饭比小乔想象得还要丰盛：蟹黄豆腐、东坡肉、醋溜白菜…… 摆了满满的一桌子。

　　“你自己做的？”她不无惊讶。

　　骆闻城头也不抬：“外卖。”

　　“哦。”

　　那么，就开吃吧。小乔便把毛巾往上挪挪，露出一只嘴巴。她拿起筷子，想也不想就伸向了桌上的那道东坡肉。肉瘦中带肥，炖得很透，一筷子戳下去，整块肉都烂掉了。小乔好不容易颤巍巍地夹起了半块肉，却被骆闻城一筷子打掉。

　　小乔：“？”

　　骆闻城把小乔掉落在盘中的那块肉夹起，不带一丝犹豫地送进自己嘴巴里，还朝小乔说：“你这么多天没好好吃饭，肠胃弱，不能一下子吃太油腻的东西。多吃点白菜。”

　　小乔不服气：“那你准备这么多菜做什么？”成心引诱我的吗？

　　骆闻城默了默，“我自己吃。”

　　小乔：“……”

　　小乔气鼓鼓的，两人沉默地吃饭。

　　“你有什么打算？”骆闻城突然开口了。

　　像被人撕开了某块好不容易才结起来的疤，小乔只觉心中一阵撕扯般的痛，顿时胃口全无。

　　“我……不知道。”她听见自己机械地说。

　　骆闻城给自己夹了一筷子白菜梗，却并不吃，他脸上难得现出了迟疑之色：“最近，所有人都在找你。”

　　小乔一下子就急了：“你有把我在你家的事说出去吗？”

　　骆闻城看了她一眼，“没有。”

　　小乔这才摸摸自己胸口，感觉提到嗓子眼的心重新落了回去。可这并没有令她好受多少，她只觉鼻头一酸，一股委屈又难过的感觉骤然席卷了她。她成了一个无家可归，连家人都认不出来的人。仿佛为了掩盖什么似的，她赶紧捧起碗来，埋头扒饭。

　　小乔放下碗筷时，骆闻城已经吃完了。他一手搁在桌面上，手指无声地来回抠着桌面。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也不知看了她多久。

　　小乔：“谢、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收留。

　　骆闻城几乎是与她同时开的口：“我不能白白收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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