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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幕 疏帘淡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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酹月阁,布满翠竹的雅致别院,东南角一枚名叫“月息”的六棱亭,涓涓流水围绕这小亭盈盈地流淌着,周旁居然也安插了嶙峋的假石。院中央那两层楼高的古典阁楼,刷了朱红的暗漆,歇山屋顶那高高翘起的四角,楣上还有透雕挂落飞罩,檐角挂有铜铃,想来起风的时候,应该可以听到它的声音。
“喜欢吗?”雀帆进入室内,落座后看着微微吃惊的孩子。
面前的这个人,从刚才的恐怖气氛中已经脱离出来,只是那只红的凤凰还是静静地攀附在他的肩上。
“这是火焰,”雀帆抬手轻轻地抚弄凤凰,“怎么说呢,她就好像是我的分身,也是我的精神所在!”
“所以你是朱雀!”彧樱抬起的右手,想去碰碰那只红红的小鸟,凤凰啊,仿佛只在传说中才存在的动物……传说,使彧樱又想起了岩绯罡。从前也将他当成传说,但是他却真真实实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而且他的气息是如此的熟悉,可以瞬间擎住他的心神。
“啊,对了!”雀帆似乎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拉着彧樱来到了二楼的露台。
……
这应该是他见过最疯狂的事情。这间酹月阁,整个的建筑在一块悬空的峭壁上,架空到足足有百尺数的高度,下方是一面镜湖,正安静地流淌着。雀帆指着从那水中直耸入高空的白塔,“那里,是王的寝宫哦!”
有风吹过,夹带了不知从何而来的粉香的白色花瓣冲上了天空,铜铃在蝶舞的花瓣中碰敲出琅琅的鸣响,那座白塔淹没在这些迷香当中,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要相信我们的王!”雀帆在他的身边,肩上的火焰有根鲜红的羽毛一起飘进了风里。
要相信!
“彧,这是我们的神赐予你的荣誉,要相信我们的神!”这是彧樱从妈妈口中听到的最多的,也是唯一的话。
彧樱,十六岁,九仓家第十六代的长子,他的妈妈在十四岁时以处子之身生下了他,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妈妈也似乎并不承认这个孩子,她总是喃喃自语般地重复一句话:“我都还没结婚,怎么会有孩子呢。”
彧樱出生的时候,无数的樱花花瓣从家族庭院中那片林子里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应该正是花季最好的时候,却在一夜之间凋谢的零零落落。
就在这样的仿佛诅咒一样的景象里,彧樱以及彧樱颈间的那一抹不成形的小小图腾,降生到九仓家的面前。
整整十六年,九仓家都将彧樱当成恶魔般的厌恶及疏远。家族长老九仓泽尔,这个见证了九仓家两代祭品出生的白发老人,是唯一一个愿意给他以微笑的家人。但是彧樱知道,这个微笑,也是建立在自己作为祭品献给他们的神并换得家族兴旺的前提下才出现的。
九仓家每一代新生儿来临的时候,总会在其中的某个孩子身上出现一种图腾,花的图腾。生长在皮肤上,与生俱来的嵌在里面,跟随着这个孩子的成长而生长,以这个孩子的身体为土壤,血液为饲料,待其十六岁的时候,这株图腾便会开花,仿佛在宣告着祭祀的时机已经成熟。
都是女孩子,以往的十五个成为活祭的孩子。
只有彧樱,是男孩。
而且,十六岁的彧樱,生来便长在颈间的那株图腾,已经有着肥沃强壮的根茎和绿叶,却没有半片花瓣的盛开。
要相信吗?
仅仅为了那个人是不是一时的兴起,而留下了这个注定应该被贡献的祭品?
彧樱没有办法将这些事情理出头绪,就好像他这个本不应该存在的孩子却偏偏成了那个家族好笑的祭品的时候,只能接受,只能接受,不能违抗……因为……没有违抗的意义……因为……没有人在乎!
这间酹月阁,倒是蛮符合彧樱现在的处境,被挤兑到角落,被遗忘,被抛弃。
独自趴在露台,眼睛盯住下面的湖水愣愣出神的时候,院子里出现了其他的声音。
“请问……”来到院内,见到的是一女子,一头乌黑的长发挽成幽雅的流云髻,正面带焦急地在布满卵石的小道上往回踱步,玉指紧紧掐住衣衫,仿佛很紧张的样子,彧樱不认识这个人,开口询问。
那女子抬起头来,俏丽犹如三月春桃的面孔,明目如水,柳眉端鼻,若白瓷的肌肤有着仿佛吹水即弹的润滑。正疑惑如此美女怎么在此的时候,那女子却忽地上来,抓住彧樱的双手,声音颤颤地问:“你是,九仓家的孩子?”
彧樱被面前这个貌美的女子问的不知所措,自己刚刚到这还不过半天的时间,除了殿上的那些人,应该还没有人知道自己的存在,可她?
“没错,没错,你一定是……”女子的目光落到彧樱颈间,那里有着再清楚不过的九仓的独有的标志。
“我是彧樱!”没来由的,对面前的这个女子有着温暖的感觉。
“彧樱?”那女子浅浅地重复这个名字。
“你是?”
“抱歉……”来人放开牢牢抓住彧樱的手,淡淡地微笑说,“我叫歆,吓到你了吧!”
“没有。”彧樱回以释然的手势,“可是,你怎么会知道我……”
“我还有另一个名字,叫九仓熏!”
彧樱无法相信,在这个世界,居然还会有叫九仓的人,面前的这个人,她说她叫九仓熏,难道?难道?她与九仓家有什么?没可能的,所有被送到修罗界的九仓家的孩子不是都应该被执行了血祭?那这个人?“这种事情,绝不可以再发生第二次了。”彧樱想起了谢子昂说的这句话,那说明……
“我是第十二个孩子。”歆微微低下头,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这一切,发生得都过于突然,彧樱被这一浪接一浪的意外冲击的站也站不稳。
歆,九仓熏,她说她是第十二个孩子。身上的图腾是樱花。
“在预言师准备取我的心脏的时候,陛下他突然制止了对方。”他们坐进月息亭,歆拉着彧樱的手,一直不肯放开,“陛下什么都没说……后来,我成了陛下的侧室。那一天<歆>就成了我的名字。”
“我们有一个孩子,叫麟寒。”彧樱听着她说到这里的时候,身体好像震动了一下。“马上,麟寒就十六岁了,和彧樱一样大了呢。”歆的目光里满满的幸福。
“这里的每个人,都是神的后人,”一丝黯然闪过歆的双目,但随即增添了生机,“但是,现在我有你了,我们都是九仓家的人,是一家人了!”
“我是不被接受的孩子!”彧樱抽回被对方包裹下的双手,刚刚充足的温暖瞬间消失殆尽。
“彧樱,”歆拉住那躲闪的眼神,用力地对他说,“我们是一家人,无论在什么地方,无论发生什么。”
一家人啊!好陌生的词。
彧樱听歆说,岩绯罡的正室珊瑚是乾闼婆族的女儿,天界的乐师;他还有四房侧室分别是枫、歆、晴、婕,除了歆,每个都是神族的后人。他甚至还有了子嗣,歆的儿子麟寒是老大,马上步入十六岁的年纪;然后是一对双胞胎,正室珊瑚所出,分别叫夏洛和弘鱼,比麟寒小了两岁。
一家人,他们才是一家人。
彧樱认为,自己……只是个意外而已。
雀帆离开的时候,好像说马上要出征。现在,是不是已经在什么地方跟什么人开始了厮杀?
彧樱送走了歆,回到露台,盯着水中的白塔。
已经是夜晚了,婆雅城四处都灯火璀璨,只有这里,只有自己,一只孤烛,陪着黑暗。
彧樱看着那原本安静的天空渐渐风起,一条青龙带着巨大的气流漩涡从塔顶直泻而下,朝着彧樱直直的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