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星星》苏喜欢

3、伦敦

　　当晚飞纽约的班机。
　　宋杰泽在机场看到苏暮就乐了：“您这走位挺特别的啊，是魔鬼的步伐吗？”
　　“被车刮了一下。”苏暮淡定道，径直从他旁边走过去换了登机牌。
　　“你这么大个人都能被车撞上，”宋泽阳惊叫，随后就背起了自备的偶像包袱，干咳了两声，放低音量道，“喂，你不会是因为迫不及待想见到我，所以太激动了吧？”
　　“……”
　　“喂，真被撞了啊？”他看了看时间，“你这还提早了半个多小时到呢。”
　　“那个小男孩送我来的。”
　　“哪个小男孩？”
　　“肇事车主。”
　　“肇事车主都是老司机，还小男孩呢，年满十八岁才能考驾照你知不知道？啧啧，我劝你赶紧找个对象，再晚点我恐怕你看猪都觉得清秀。”宋杰泽缩了缩肩膀，小拳头举在胸前瑟瑟发抖。
　　“刚好十八岁，”她有点惋惜，“我本来还想教育他不能无证驾驶的。”

　　一个小时之前，她从南山别墅下来的时候一时打不到车，眼看着时间就要来不及了，索性就一路向前奔驰了，可没奔多久就在山路的弯道上和一辆兰博基尼迎面撞上了，她一时没刹住脚，但是对方及时刹住了车，所以也就刮破了点皮。
　　自顾将落在地上的背包捡了起来，她才抬脚走出几步，车里的人就追了上来：“我带你去医院。”
　　“我不追究。”
　　她说得直白，脚下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可是对方却像是没有明白她的话似的，直接跨前一步堵在了她的面前：“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你喝了酒。”不等她反应，他继续说。
　　她这才耐着性子看了他一眼：“我很清醒。”
　　说完，她怔了一下，突然了然地笑了笑，脚下却是不动，只是那微笑又换了一种意味，看得对方白皙干净的脸缓缓沉了下去，转身快速在车里翻出一样东西递给了她。
　　苏暮看着手里的驾照，照片上的人本来就白又一脸涉世未深的单纯，可偏偏绷着一张脸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倒是和眼前这个人分毫不差。等她的目光悄无声息地移到出生日期上的时候，对面那个人像是有感应似的，立刻就将一只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果然还是小男孩啊，真是太敏感了。”苏暮这样想着，耸了耸肩将证件放了上去：“我不去市医院，如果可以的话，请你把我送到区医院。”

　　”就因为去区医院的路上会经过机场？”宋杰泽听后一脸的痛心疾首，“苏暮，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可是，对方执意要送啊，还不惜给她挖了坑，还一副”你要是清醒就应该老实跟我去医院”的样子，真的是一点都不尊重长辈啊。
　　见她不说话，宋杰泽又瞪了她一眼。
　　“挺痛的吧。”苏暮淡淡道。
　　”就是说啊，人家小男孩刚成年可能连甜甜的恋爱都没谈过呢，就被女人骗了，这心里不得留下阴影啊，指不着就一蹶不振了，以后恋爱还怎么谈，婚还怎么结，二胎政策还怎么响应……”
　　苏暮就这样被一口水生生地呛出了两滴泪。
　　宋杰泽大惊：“亲爱的，你是在跟我抢戏吗？”
　　“咳，你别说得好像我欺骗了别人的感情一样好吗，我付了钱的。”
　　宋杰泽沉吟片刻，抬手和苏暮击了个掌，拿出了青衣的派头点头道：“那好，就先演到这里吧，感谢你的友情客串。”
　　语罢又一脸暧昧地凑了过来：“还付了钱的啊，没发生什么其他的事吧？”
　　“……没完了是吧！”

　　而此时机场外面，钟时延正面色凝重地盯着刚才那个满身酒气的女人硬塞给他的那张粉红色人民币，以一种非常老练的姿态卡在了他的方向盘上。
　　电光火石之间，他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三天前在度假村的酒吧里同样姿态娴熟地在他的酒杯下面压了一张一百元人民币的女人，在残留着的一模一样的白酒气息里，那张妆容浓烈的脸和刚刚那张清汤挂面的脸缓缓地重合在了一起。
　　竟然是同一个人。
　　钟时延下意识地摸了摸那不管怎么冲洗都好像还沾着某种劣质白酒气息的唇，只觉得心里一阵窝火，猛然间发动了引擎，轰鸣声中跑车向着夜色疾驰而去。

　　飞机上，空姐正在派水。
　　宋杰泽看了看一言不发的苏暮，果断地撞了她的胳膊。
　　“你怎么不说话，你不会真的撞出了什么问题吧，除了腿还撞了哪里，脑子撞……”苏暮机械地转过刚刚被他点名的脑子掀开遮光眼罩瞪了他一眼，宋杰泽哽了一下，还是强迫症似的补全了这句话，“……到了吗？”
　　“到了空姐会赶你下去的，到时候你再要微信就可以了，别再烦我了，我要睡觉！”说着将眼罩一盖，径自转过身去。
　　“女人果然一喝酒就没有一点良心，我是为了让你去帮我要微信号才关心你的吗？”宋杰泽嘟囔着：“贪杯肯定是好酒，也不知道叫上我！”

　　南山别墅二楼靠近阳台的那间卧室里，钟时延从浴缸里站起来，伸手将挂在一旁的黑色刺绣浴袍披在了身上，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接通了盛傅的电话，那边兴致勃勃地问道：“就完事了，我会不会电话来得太早了？”
　　这边钟时延皱了皱眉，烦躁地扯着浴袍低头闻了闻，见鬼了，自从那天在富泰的酒吧里被那个女人……咳，总觉得哪里都有一股子白酒的味道！
　　迟迟没有钟时延的声音，盛傅压低声音道：“要不你再忙会儿，我先挂了？”
　　“不用。”
　　听他这么说，盛傅来劲了：“怎么样，我特意组了个局把你姐和她那些室友都从南山别墅请过来了，这两天肯定回不去了，你的房间我也让保洁去打扫了，请的是外面的阿姨，保证你家太后不知道你的行踪，没法子再给你安排名媛相亲会了，你去英国求学前就安心在山上好好放松几天！”
　　说着盛傅“嘿嘿”笑了两声，好好的少年突然就莫名地有了妈妈桑的气质：“哥们，我安排的还不错吧？”
　　“嗯。”
　　“哥们，我安排的还不错吧？”那边又问了一遍。
　　他不禁觉得好笑：“你到底想说什么？”随手将毛巾丢在桌上，指尖不经意就触到了一张硬壳纸，背面法文翻译过来是“我在等你，我和吻”，居然是从口红的纸质包装盒上扯下来的一块，也不知道是环保还是情调。正面手写的汉字却像是喝醉了栽倒在了上面似的，潦草而凌乱，大概也是用某种化妆品写的，不像是签字笔能写出来的质感。
　　“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临时有事，我先走了。”钟时延将纸条上的字念了出来，声音沉了几分：“你是问我这个？”
　　隔着手机屏幕盛傅都忍不住一哆嗦，果然就听到手机那头的人说道：“你应该感谢她临时有事。”

　　可是隔天，盛傅还是被邀请去了道汇拳馆，十几个轮回的搏击下来精疲力尽地躺倒在了地上，喘着粗气道：“不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吗！”
　　“常规训练。”钟时延抬手将一瓶水扔了过去。
　　盛傅默契地接住了，这才坐起来，也不喝水，只一脸探究地看着正在拿毛巾擦汗的钟时延，心里却是悲愤不已：“明明就是这样一张纯良无害的脸啊，怎么骨子里就那么腹黑呢！”
　　冷不丁地对上钟时延的目光，他心里一虚，手里的水瓶“咕噜噜”地滚了出去，正好停在了钟时延的脚边。
　　钟时延看了看脚边的瓶子，以为他是因为刚刚打拳这会儿手有点抽筋，便顺手捡起来扭开了瓶盖又递给了他，果然见他是抖着手将那瓶水接过去的。
　　“你的手势不对，出拳的时候太直了，容易扭伤。”钟时延指出。
　　“直、直有什么不对吗？”盛傅突然激动起来，“你、你干什么那么关注我！”
　　“……你脑子里一天到晚到底想些什么，打拳都不能让你清醒一点吗，”说着钟时延沉着脸将拳套丢给他，摆出了架势，“那就再来一局好了，正好送佛送到西。”

　　钟时延去伦敦之后，盛傅还是忍不住给钟晨曦打了个电话。
　　于是，刚刚结束当天拍摄工作的苏暮就接到钟晨曦的电话，她靠在异国街头的路灯边上，不以为意道：“不就是没早恋过嘛，这不挺好的嘛。”
　　“不就是不愿相亲嘛……哎，怪不得那天莉莉没用偷拍到照片发给我，真是可惜了。”
　　“啊，那个美人是……完了，好像让我给碰到了，”她将那天的事讲给钟晨曦听，一片笑闹里又没了正经，“我竟阻了威廉弟弟的好事，不行，无以为偿，只能待我日后以身相许了！”
　　这时钟晨曦的电话就被周西莉抢了过去，冲着苏暮囔道：“那天我们临时被叫去打麻将了，晨曦让我跟你说一声的，可是我一玩起来给忘了，不然你那天也不会过去的，这样算来也是我有错在先，责任也更大，你们都别拦着，这个债就由我来偿吧！”
　　一场严肃的谈话又这样越走越偏，苏暮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又这样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那个人。
　　七年前的月光下，她也曾这样抬头仰望，可沈云深一回过头来她又抿着嘴别别扭扭地将头低了下去，半晌也不作声，安静的空气里突然就传来他的笑声。
　　“我都看见了。”他说。
　　平时低年级的晚自习会结束得早一些，苏暮就会坐在教学楼过道的台阶上等他，可是那天没见她在。沈云深去她班上找她的时候就看见她正捧着一张成绩单，或许是看得太入神了，直到他走到她面前她才反应过来，急急地将那张纸收了起来。
　　二十一名退到了四十二名，整整翻了一番。
　　“你想笑就笑吧！”她闷头跟在他后面，不满地故意往他被月光拉长的影子上踩，沈云深左躲右闪就是不让她得逞，最后到家的时候苏暮已经是跑出了一身的汗，整个人也有些豁然开朗的感觉，撑着膝盖站在家门口信誓旦旦地对沈云深道：“我一定会追回来的，我的成绩！”
　　“嗯。”他说。
　　她就感觉一只大大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月光下的那张脸皎白似玉，眸若星辰，这是当现实让她幼小的世界天翻地覆之后，那个少年曾给予她的夜空，温暖又恰逢其时。
　　他说：“他们没有办法再生活在一起是他们的选择，可能会让你不知所措，会让你恐惧悲伤，一个人的晚上会睡不着，上课会走神，会不想要积极乐观的生活了，可是这只是他们的选择而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你也可以选择勇敢一点，努力一点，变成更美好的人。“
　　她把目光缓缓地落向了对面的A大，期望来来往往的人面里有一个是他，她还留着他从前在国内用的社交通讯软件的号码，已经很少更新了，只是知道他在这里教书，还开过一个画展，他是一个懂得生活的人。
　　那她呢？
　　现在的她变成他从前说的“更美好”的人了吗？她不知道，可是她很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