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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 4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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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扇自幼便开始在官蠡皇城中胡作非为,教习她的女官被气走一批又一批,惹得满朝文武皆是怨言。官蠡国君面前的奏章叠成几座小山,其中约莫有一半是参奏千扇的。
国君迫于压力,请吕太傅出面,将千扇送往沉樱谷受教化。
十岁的千扇满脸不情愿地被送往至沉樱谷,若整个官蠡她还有畏惧的人,那定非吕太傅莫属。
吕太傅不是多言之人,可就是当他看着你的时候,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他似乎了解得一清二楚。千扇每回和吕太傅的目光一对上,就不自觉怂了。
所以吕太傅让她跪着她就跪着。
沉樱谷位于官蠡国最北面,横跨东越国,气候不似官蠡南方那般潮湿闷热,倒是四季和煦如春,很是宜人。谷主是传言中才华、气度皆为天下第一的墨公子墨清河。然,千扇对天下第一并不感兴趣,小孩子所想的,唯有沉樱谷和皇城比起来哪个更好玩罢了。
山谷的入口处是寒冷凛冽、刀箭无情的冰雪阵,对面是樱花盛开,草长莺飞的二月天。
“先生亲自出面,原来是要我教导小孩子。”年轻的青衣公子分花拂柳缓缓行来,他坐在乌漆轮椅上,后面跟着个十二三岁生得邪魅狷狂的小男孩。
千扇最不喜他人以不以为意的态度说她是小孩子,便不甘心要站起反驳,却被吕太傅一掌按了下去。
“这个孩子天资聪颖,你只需稍微提点,她自然会明白。”吕太傅说道。
“是么?”墨公子好看的眉微微上扬,一双清水般的眼睛盯着千扇:“你叫什么名字?”
千扇吊儿郎当地头往旁一甩,叼着根野草拒不回答。
吕太傅在身后推了推她,她吐了野草撅着嘴不满道:“颜千扇!”
青衣公子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对吕太傅道:“如此顽劣的孩子,你把她送到我这儿来,倒是送对了。”
千扇愣得傻掉了,实诚地说了句心里话:“大叔,你笑得好温柔……”
一直看热闹的小男孩突然乐得出声道:“师父,你老了!”
二十出头的墨清河揉着千扇脑袋的手一顿:“你叫我什么?”
千扇重复一遍:“大叔!”
墨清河沉默了一下:“你可以叫我师父。”
“以前有个凶恶的老头也要我叫他师父,大叔,你喜欢和他一样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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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黄鸟灵活的眼睛骨碌骨碌转着,时不时抖一下新长出来的羽毛。千扇满怀期待地捧了几粒小米伸到面前,小黄鸟便叽叽喳喳地在手心啄食,千扇扭头欢喜问身旁的青年:“师父,你真的要把它送给我?”
墨清河含笑点头:“是的,以后你就是它的主人。”为了收买这个小丫头改口叫他师父,他特意去集市上挑了两天才选出来的。
好在小丫头容易被收买。
千扇又是一阵欢喜,甜甜唤道:“师父最好了!”
“嗯。”墨清河把阿赖唤过来:“千扇,这是阿赖,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你就找他带你。”
“师父,你尽会把烫手山芋扔给我。”阿赖翻着白眼,捏着千扇婴儿肥的小脸,恶狠狠又不怀好意道:“我以后就是你师兄了,来,叫一声好师兄来听听?”
千扇学他翻白眼:“你不是师兄,你是阿赖!”
“我是师兄!”阿赖比千扇高了两个头,瞪她的时候十分占气势。
“你是阿赖!”千扇毫无怯色。
墨清河从案几上抽出一卷书,放任两个小孩子拌嘴,自个儿离远了……
“师兄!”
“阿赖!”
“师兄师兄!”
“阿赖阿赖!”
“你再叫我一声阿赖试试!”阿赖一脚踩在凳子上。
“……你难道不是阿赖吗?”千扇咬着手指甲,整个人爬到凳子上,故作天真问。
“……没大没小。”
“……”
论扯嘴皮子功夫千扇向来擅长,在她的软磨硬泡下,阿赖认输。
后来,阿赖和千扇成了无架不欢的兄弟,两人相见第一件事必是好好干上一架。不得不说,千扇一身的好武艺完全归功于和阿赖的无数次干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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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清河没教导过小孩,千扇是第一个,也是之后十余年里的唯一一个。
他私以为,平时教化千扇可照搬皇家贵女的培养模式,再在闲暇时再带她到沉樱谷外的阵法中稍稍磨练心性和意志,从医治病时把她带在身边让她领悟世间百态,这便差不多了。
培养皇家贵女么,琴棋书画自是要教习的。
于是,教千扇弹琴时就变成了如下情景:
山涧清溪边,一把上佳的古琴摆在石桌上,千扇轻轻拨动了一下,琴弦发出低沉的乐声。
墨清河示意她坐下来弹奏一曲试试,千扇便爽快坐下,伸出两只手,在琴上一顿狂抓,以琴弦尽断为终结,抬头,见墨清河正哭笑不得的望着她:“你这是弹琴还是毁琴?”
阿赖路过,看到破损得不成样子的古琴,额上青筋一动,想师父会不会要这个小丫头赔偿吧?
然而阿赖明显多虑了,师父完全没责怪千扇,甚至带着她去了画室。
墨清河递来一支毫笔,千扇咬着笔杆子想了一会儿,在白净的宣纸上画了一个圈,圈中画了三点,然后恭恭敬敬的捧起画作给他看。
墨清河无语地看了一会儿,才抬眼问道:“你是抽象画派的么?”
“哪有?”千扇趴在纸上认真地观察自己的得意画作:“我画的明明是师父,难道不像么?”
墨清河:“……”
阿赖内心:“师父明明就被怼了为什么还要笑而不语呢?”
然后是棋室。
这点千扇还是挺自信的,从第一步棋开始她眼睛便绽放着光彩,一步步棋杀得他片甲不留。
“太轻敌了。”墨清河随手落下一白子,瞬时反败为胜,黑子进退维谷。
千扇落魄地垂着头,听到他说:“自己和自己下三十盘棋,天黑之后再出来。”她这才发现,墨清河从一开始就故意让着她,拖到最后才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自己和自己下棋下到快分裂的千扇黑着眼圈出来,俨然分不清白天黑夜,棋室外的墨清河已等了她多时。
仿佛为了证明什么般,千扇明明连师父的面孔都看得眼花,还固执地问他:“你什么时候教我书法,我字写得很好的!”
墨清河却不领她的意,淡淡一笑:“既然很好,为何还要为师教你?”
又过了几日,千扇被带至一处石洞,洞中是大大小小的书架和书箱,显得整个空间狭小逼仄。
千扇的好奇心顿时飘向空中,心想着要从中拾几个话本子回去瞧瞧。
墨清河随手搭在书架上,语气平和,似是在说一件轻松不过的事情:“给你三个月,将这些书尽数牢记于心,三月后为师来抽测。”
千扇的好奇心瞬时从空中直接砸到地上。
后来阿赖偷偷告诉千扇,师父只花了一个月时间便将这些书全部背了下来。
千扇默默吐槽,师父不是人,难道她也不是人吗?何况她下棋引起的后遗症还没根除,现在眼睛还花着呢!再背三个月的书只怕要变成近视!
墨清河交代清楚后,便将千扇扔在石洞中。
第一天,千扇看的每一个字皆出现重影……
第二天,书也出现了重影……
第三天,千扇书都没翻开就看到小字在眼前一个个漂浮着……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
当千扇好不容易忙里偷闲小睡一番,都能梦到自己在苦逼兮兮地看书时,她终于受不了了。
石室被她一把大火烧了。
阿赖震惊,石室中的许多古籍都是仅此一本的传世之作啊!
这回,墨清河是真的动怒了,他动怒的后果很严重。
千扇被丢到了冰雪阵中。她没经历过冰雪天,阵中突如起来的刺骨寒冷冻得她顾不得旁的,上窜下跳地触发了不少机关陷阱,然后,她就华丽地跌进了寒潭……
寒潭中漂浮着的是千年不化的寒冰,千扇很快就哆嗦地嘴唇牙齿,肢体不受她控制地打颤。她以为自己身体底子不错,可在绝对的寒冷面前,她觉得自己和冬天的侯鸟没什么两样,不,应该是比侯鸟惨多了。
她没撑多久便没了意识。
千扇再有知觉的时候,感觉到温暖的羽毛来回扫过她的额头让她有丝痒,千扇猜是她的小黄鸟。一只冰凉的手指轻轻拂开羽毛,千扇不喜欢这冰凉,拼命躲开,但被人扶住,有声音凉如夜间湖水:“别动。”
这声音好熟悉,可千扇没听出这是谁的声音,竟也不再乱动。一个暖呼呼的物什敷在她额头上,隐隐有些疼痛,千扇艰难出声:“疼......”
那只手顿了顿,便轻轻帮她按揉。
彻底清醒后,千扇只看到了阿赖。
“师父为了把你从寒潭中捞出来,亲自入了阵中,引得腿上旧疾复发还在这里守了你十多日。现在你醒了,师父却倒了……”阿赖凉凉丢下一句话:“你想想要怎么向师傅赔罪吧。”
千扇愣愣看着镜中额上裹了白纱的自己,想是撞在寒冰上伤的。这额上的伤好的快,可师父的腿并不见得能好。
她匆忙地跳下床闯进了墨清河的房间,一个箭步冲到床边,心疼地抱住墨清河的腿,撕心裂肺哭道:“师父,你为何这般傻!既然要把我捞出来又何必作死把我往阵中扔?你若不赶快醒过来,阿赖会砍了我的!!”
千扇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墨清河的腿颤得他从昏睡中疼醒,他抽了口凉气,意志消沉道:“你再不松手阿赖倒真会把你砍了。”
千扇:“……”
自那以后,千扇在墨清河面前变得极为温顺,虽然偶尔还是会惹些小事,但贵在认错快态度诚恳,墨清河亦不会过多追责于她。
至于琴棋书画……墨清河觉得自己教得颇为艰难。
当初吕太傅是怎么诓他的来着?天资聪颖?稍微提点就能明白?
可是他又不能不认这个徒弟,毕竟这声“师父”叫得他不容易。
朝夕相处四年,千扇早已把墨清河当作自己的亲人,而她又是墨清河唯一的弟子,若不宠她他又能如何?
至少阿赖是这么认为的,甚至在千扇离开沉樱谷时他还认为师父与老千之间该有后续。
没想到一别两年,直到沉樱谷收到绝峰书院的一封邀约信。
然而事实就如他后来对千扇所说的,太让他失望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很蠢的番外,交代一下千扇在沉樱谷学艺时的事,不喜者慎入,慎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