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邪》玥光宝石

19、叙旧

　　颜清气势不减，缓缓坐在她的凤座上，悠悠对我说：“坐吧。”
　　殿中没有旁人，我便毫不客气，坐在那凳子上。
　　空气都静下来，反正我是不打算说话，跑又跑不了，就这么坐着吧，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过了一会，颜清才又开口：“果然是你。”
　　原来她不知道是我。
　　“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不好意思，我一点也不想。
　　“好吧，我一直在想那个被宠幸的女子是谁，我猜想，或许是你。皇上他，终究是找到了你。”
　　皇宫里的任何女子被皇帝宠幸不都是很正常的事吗？这还要劳动皇后大驾百般猜测？
　　“你打算让我一直这样自言自语下去？”
　　好吧，此刻我也放下了一些戒心，总不能一直这样装哑巴：“你怎么会猜到是我？”
　　“因为乾政殿。”
　　“我不懂。”
　　“皇上他，从来不在乾政殿宠幸嫔妃。除了皇上自己，没有人能在乾政殿留宿。”
　　这太奇怪了，我脱口而出：“皇后也不行？”
　　颜清看着我有一丝苦笑，却仍然镇定：“不行。你是第一个。”
　　我亦苦笑：“我不算是。”
　　这下轮到颜清困惑。
　　“我顶多算是在乾政殿睡了一晚上，我并没有被宠幸。”
　　颜清嘴角一勾，似乎松了口气：“我相信你。”
　　这下轮到我笑了：“你是唯一相信我的人。”
　　从我口中确认我没有被宠幸这件事多少让颜清放松了些，她眼中微有笑意：“我们虽没怎么说过话，和旁人相比到底也算是故人，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会轻易就范。”
　　“是啊，故人。”我心中颇有些感慨，许多年不见的人，如今都成了故人。
　　“我知道皇上一直在找你，但没想到你竟这么容易被找到。”
　　这言下之意是怪我藏的不好才被楚枫找到，天知道我有多不容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藏了三年已实属不易。”我挑眉看着颜清。
　　“中原实在不是个好去处，若是去南疆……”
　　“南疆？你是想要我的命吧？”南疆瘴气缭绕，当地土著民风彪蛮，我若是躲到那里，如今还能有命？亏她想得出来。
　　“罢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已经坐在这。”
　　我不置可否，那你还废什么话？有本事你去藏个三年试试。
　　“从听说皇上带了一个女人在乾政殿过夜起，我就觉得你我见面是迟早的事。只是你毕竟是与前太子有婚约的人，如今再入宫，是连自己的名声也不要了？”颜清淡淡的口气问我。
　　“难道你以为我愿意留在皇宫？因为被宠幸而不能离宫也不是理由，我是白担了虚名。”我也气愤。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坚定的望着颜清：“你是皇后，我想能帮我出宫的人只有你。”
　　颜清眉头一紧，却不敢应承我：“你应该了解皇上，他不会放你走，任谁也没有办法。”
　　“你定然不希望我留在皇宫，除了你更没有别人能帮我。”
　　“我不能为你冒险违抗圣意，你不值。”颜清轻蔑的看着我。
　　“是不值还是不敢？”我挑衅的回望她。
　　颜清被我将了一军，但她也只能无奈：“他如今已是九五至尊，而我是他的皇后。但你不同，他对你心有亏欠，若是你违抗他，他不会把你如何。”
　　“他自然不敢把我如何，只是我如今一个宫女身份，若没有你帮忙，想凭我一己之力出宫怎么可能？”
　　“这我明白，我自然也不想你留下，免得让皇上为你不顾自己清誉。只是我要帮你，决不能留下任何把柄，否则日后必然麻烦。”
　　我冷笑一声：“弑君篡位者还有何清誉可谈？”
　　颜清也冷哼一声：“自古成王败寇，输就要输的起，更何况皇上当时也是被情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我不屑：“我倒十分好奇，颜太傅两朝元老，对先皇忠心耿耿，如何竟因为你爱慕楚枫，便肯助他篡位？”
　　颜清脸色一青，隐有怒意：“不许你侮辱我父亲！我父亲对先皇忠心耿耿，为諻朝的百姓鞠躬尽瘁，他早就看出皇上天资过人，远在先太子之上，为天下苍生计，他义不容辞。”
　　颜清说的振振有词，弑君篡位的人竟如此堂而皇之的大言不惭，真是可笑：“好一个义不容辞！”
　　颜清也不耐烦了：“本宫没心思与你论当年之短长，皇上必定会成为一代明君，造福江山社稷，这点毋庸置疑。你若还要逆势而为，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我轻蔑一笑：“我怎敢逆势而为？是你的好皇上偏要把我抓进皇宫，就是不肯让我清净度日！”我不知天高地厚？说得好像一切都是我的错。
　　“你既然想清净度日，便离开吧。”
　　“如何离开？”她说得倒轻巧。
　　颜清叹了口气：“此事并不容易，我也只能慢慢筹谋，你就先且藏身云思殿等我消息吧。”
　　“藏？你知道我在云思殿，楚枫自然更知道，现如今被你弄的更是人尽皆知了，我还要如何藏？”
　　“幸而皇上并没有给你册封，你就安生住在云思殿，遇到任何事都切莫出头，在这宫里，无宠的人很快就会被忘记。”
　　颜清这重点好像放错了：“让别人忘记我自然容易，关键是……”
　　“关键是皇上，我知道。我会尽快想办法，在皇上册封你之前，把你送走。若皇上找你，你只要坚决推拒就是，想来他不会勉强你。”
　　现在除了我眼前的这个人，再没有人是既有能力又真心想要送我出宫的了，我只能相信她、依靠她。
　　出了昭阳殿，我心事重重地往回走。从前我并没有和颜清打过什么交道，今日重逢竟是我们之间说话最多的一次。我一边走，脑中一边闪过楚枫的脸、颜清的脸、小廉的脸、晓依和晓佩的脸、先皇的脸，还有，楚遂的脸。这些人全都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我却抓不住那随之而来的恍惚思绪，我仿佛在思考着什么，想琢磨出一个与他们所有人都无关的逃离的办法，却又不可能与他们无关。
　　我就这样乱糟糟想着，转眼就走回了云思殿，本想再去别处逛一逛，捋一捋自己的思路，谁想到云思殿院门外早站了小太监小五守着，远远的看见我走回来连忙跑进院里报信：“小主，娘子回来了。”
　　我见状只得硬着头皮踏进院里，春喜早在院中候着我，她用手指一指殿内：“请吧。”
　　我叹一口气，是祸躲不过，无奈迈进云思殿。
　　竹梨坐在殿中上座，依然是话也懒得跟我说，还是李嬷嬷替她开口：“娘子回来了，规矩学得可还好？”
　　我有气无力，懒得与她多费口舌：“学得很好。”
　　“若是娘子早跟着奴婢好好学，今日也不至于在皇后娘娘面前失仪，还连累咱们小主丢脸。”
　　李嬷嬷还是那一脸傲慢，我早就看她不顺眼，却少不得要忍让她：“能在皇后娘娘宫里学规矩也是我的福分，昭阳宫里的教导姑姑就是不一样，一提点我便都会了。”
　　李嬷嬷眼睛一横：“老奴我自然是比不上昭阳宫的姑姑，教导不得娘子。只是娘子白去一趟昭阳宫，若是只学了点规矩倒是亏了，不知皇后娘娘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跟我打探情报？想得倒美：“像我这样卑贱的身份，能够在昭阳宫面见皇后娘娘已是天大的恩德，又准我在昭阳宫里学规矩，真是此生再无所求。”
　　“师妹聪慧，何必和我打马虎眼绕圈子说话？咱们见着彼此都是个烦，你不如好好回话，咱们也好早些散了不用看见彼此。”竹梨坐在殿中听得不耐烦了，却还肯耐着性子和我说话，想来也是怕皇后娘娘真是我的靠山，一时还不敢轻举妄动。
　　我转念一想，她言之有理啊，我也不愿在这里看她那铁青的脸色，不如早早交代了，省得还要与她费力周旋：“我在昭阳宫里，只是由教导姑姑领着学了宫里请安的规矩，姑姑说我请安的礼有些迟缓，动作也不到位，严格说起来便是有些失敬了，幸而皇后娘娘不与我计较，还嘱咐让姑姑好好教我，不得再有下次。我认真学了规矩，和教导姑姑请了安，便回来了，再无其他。”
　　竹梨眉心一挑：“再无其他？”
　　“我一个连位分都没有的人，能得昭阳宫如此宽待已是不易，哪里还能有其他？难道还像小主想的，皇后娘娘拉着我说体己话不成？小主若是不信，可去昭阳宫问问便知。”她自然不敢去昭阳宫问话，除了听我一家之言她也没处打探去。
　　我才不管她信与不信，反正我把话都说到了，转头自顾自回屋去。我的烦心事还不够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