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尾》浪里淘淘

7、羽然

　　闻声，厅里的几位长老满头黑线，抖抖索索，筛豆子一样，本来四散开的，竟都站到一处去，有些抱团取暖的意思。
　　“羽然长老”，天上飘下来一位翩翩少女，一身淡青色羽衣，坐在她的法器七弦琴上，面容清丽，嘴巴不爱紧闭，露出两颗小门牙，像个兔子，十分娇俏。周围的弟子对她十分尊敬，齐声向她行礼。
　　她眼波一转，飘到掌门师兄那儿去，嗔怪道：“掌门师兄怎么能抢小师妹的弟子呢？明明以前大家都很让着我的，师父才去了几年，就物是人非了，真是心酸呐”
　　众位师兄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呐喊：“师父都去了30年了啊——”
　　羽然是上代掌门师尊收的关门弟子，入山时还不到一岁。一直深受各位同门的疼爱，师父临去时，她才10岁，嘱咐了门下几位弟子要好生照顾她。
　　叛逆的年纪失去了最爱的师长，骄纵任性不知收敛。掌门师兄一怒之下，罚了她不许进往生殿，她硬是三十年不踏入一步，师父忌日也绝不破例。各种年度盛会，她也只坐在殿外神游。
　　门下弟子对她十分敬佩也是源于此。
　　掌门师兄心中有愧，对她也就偏心一点。因此她在祁山还算过得逍遥。除却门派的事务，一心修炼，相貌一直维持在12、3岁，心灵澄澈，像个无知少女。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祁山的弟子无一例外，公认她修为极高，私下猜测她的实力或可以与她掌门师兄齐平，却无人见过羽然师叔出过手。
　　云一长老当属最长，听罢小师妹的撒娇，严肃道：“咳咳，羽然师妹怎么也来了，门派的事你不是嫌麻烦，不愿插手吗？”，说罢，一记眼刀要剐了自己吃里扒外的小门童。
　　长兄如父，云一长老是最疼小羽然的，刀子嘴豆腐心，没少为了她闯的祸奔走。小门童的报信是他门下首席弟子授意的。话说这老爷子秉性耿直，明明是为人好却总爱端着一副恶人面相，他收的弟子个个左右逢源，周到圆滑，师徒脾性非常互补。
　　“云师兄，我这些年也没收过一个弟子，今日心血来潮，各位师兄让我一个何妨”
　　她话头一转，看向其他四位：“掌门师兄、姚师兄、元师兄、秦师兄，不行吗？”
　　“当然不行！”伍一尹忍无可忍了，徵铭可是要做他亲师弟的，怎么能拜这个乳臭未干，靠关系上位的小丫头为师。
　　羽然一顿，哪来的毛小子，和我叫板！一转头看见一个颇为帅气的小屁孩，一脸骄傲地瞪着她。
　　“你就是我未来小徒弟了？真是好不礼貌，目无尊长”羽然的声音清冷又不是威严，说完一偏头，会心一笑:“不过我喜欢”
　　“我、最喜欢勉强了”她随意拨了一下琴弦，一阵扣人心弦的音乐从她手指尖涌出。师父怎么说我的，仗着偏爱，用不着调的语气说着让人生气的话，真是个坏心眼的孩子。
　　伍一尹正欲反驳，御清风横在他前方，一拱手：“羽然师叔，一尹师弟已拜了掌门师兄为师了，拜师礼都行过了，已经作数的事就勉强不得了”
　　羽然停下拨弄七弦琴的手，在空中绕了一圈，停在徵铭身前，蹲得与他一般高，双手撑着脑袋，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看着他:“你呢，你愿意做的小徒弟吗？唯一的一个哟”
　　羽然离他极近，她身上的仙气偶尔飘到徵铭的皮肤上，冷冷清清又很温柔，让他很舒服，他知道这位师父与他的属性是极合的。羽然自然也知道，她是故意放了点仙气出来试他的。
　　“我……”
　　“我不许！”伍一尹又炸了，徵铭怎能拜别人为师，这样他们就没办法在一起了！连亲师兄弟都算不上。
　　他好像没听到他的声音，狠了狠心，接着自己的话说道：“徵铭拜谢羽然师尊，愿常伴师尊左右，沉心修炼，不负师尊厚爱。”
　　伍一尹心里涌出了名为苦的感情。
　　羽然得意地冲伍一尹一笑，从七弦琴上取下一块玉玦，她捏着玉玦的配绳摇晃了两下，真是洁白无瑕，晶莹剔透：“这算拜师礼了，送你了，为师很大方吧，这可是我师父送我的宝贝”
　　她摸了摸徵铭的头，温柔地说道：“我没有专属的宫铃，这个就算作我的宫铃，日后你可以随意出入玉颜殿”。
　　徵铭心中对这位师尊很感动，但不敢看向伍一，都不消去想，定然是十分生我气了。
　　几个长老见此情景面上都乐呵呵的，不久后也都收了几个稍微满意的小徒弟走了。
　　伍一尹气的不愿与徵铭说话。
　　来的时候来好好的，怎么一下风向就变了，他从来看不出徵铭在想什么，他不开口说，自己永远不知道，如果有能探知他心声的术法就好了。
　　徵铭走到伍一尹边上，实话实说：“我坦白，我一开始就没想过和你拜同一个师父”
　　伍一尹继续不理他。
　　“我不想以后和你争高下，拜同一个师父，难免要被比较，我宁愿和你分开，这样以后就能跟你并驾齐驱了，再说我也不想做你师弟，伍一你能想象有一天我们要争同一个东西吗？”
　　伍一尹听到“并驾齐驱”，神色就缓和了，听到“争同一个东西”，立刻争辩道：“我不会和你争啊，你想要的东西，我都给你”，过了一会又赌气地嘟囔：“怎么就不能当我师弟嘛，叫声师兄这么为难吗”
　　徵铭知道他不生气了，手搭在他肩上，靠了过去：“以后，当世人谈论起我们，说的不会是祁山伍一尹，也不会是祁山徵铭，咱们俩的名字一定会是如影随形，共载史册的”
　　多年以后，一语成谶，他说中了结局，却没有猜对过程。
　　一只大手温柔的盖在徵铭头上，不似他师尊那般细腻冰凉，是厚重又温热的手掌，来自他共生的另一半，他的伍一。
　　“虽然不是师从一人，但你师尊是我师尊的小师妹，按理来说，你也躲不开叫我一声师兄，以前让你叫哥哥，总不叫，现在咱俩的关系啊，这下可算是天下公认的了”少年英俊的一张脸上，闪着灿烂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