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尾》浪里淘淘

19、人杰

　　礼罢，倪季迁抱着南星追下马，两人双手紧扣，恩爱有加。
　　伍一尹和徵铭走过去：“恭喜两位，佳偶天成”
　　“多谢仙长，倪季迁一定会用一生去爱护追儿”
　　南星追腼腆地低下头，大婚之日倒是比前几日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时候更娇羞。
　　“南星姑娘，我们多日在府上叨扰，多亏老将军不计，一直礼待有加，今日你大婚，我们特地准备了礼物相送，希望你喜欢”
　　徵铭拿出准备好的首饰，极其精美的一套首饰，一看便价格不菲。南星追推让了两句，最终也是不好推辞地收了。
　　伍一尹拿出他准备好的珠光宝气匕首：“我的礼物虽不及师弟的好看，但却胜在使用。”
　　“这匕首不仅好看，我额外加了几道符，女孩子拿在手里轻如无物，锋利之余，还加了两道辟邪咒，一道平安咒，危机时刻能帮姑娘当一次伤害，不论何时都能保姑娘平安”。
　　南星追颤抖着手拿在手中，眼中含着泪：“仙长费心了”
　　早先伍一尹听说南星追因受伤伤了手筋，从此用不了刀剑，便萌生出了帮她的心意，能准备这样周到的礼物，全然不是他临时起意。
　　新婚夜，宾客在席间喝酒、耍乐，倪季迁代替南星老将军挨个敬酒。
　　伍一尹、徵铭出去调查妖物的事情，没有参加喜宴。
　　许掩和南星准离开了人群，在湖心亭喝酒、聊天。
　　新房里只留下南星追一人端坐在床边，等着她的爱人来揭开她的盖头。
　　“嘶——”一阵尖锐的疼痛感刺入她的皮肤，她抚着额，手撑在床沿，发出了忍痛的呻吟。
　　她的妆不能花，倪季迁还没能看见她今日有多漂亮呢。
　　南星追扶着床帏走向梳妆台，掀起喜帕的一角，被眼前的自己刺痛了，紧咬着嘴唇，她冲向镜子反复确认，慌不择路地打开粉盒，往额头抹：“明明早上还没有，明明早上没有的……没有的”。
　　鲜红的花钿被她弄花，成了看不清图案的红晕，红晕间一枚闪着青绿色的刻印越发鲜明，反复闪着光，一下、两下、三下……南星追的意识流瞬间紊乱。
　　她的意识里穿插着乱七八糟的事件，倪季迁送她梅花、倪季迁瞪着殷红的双眼杀人、倪季迁吻她、陪她练剑、倪季迁爱抚她……她眼里的泪水随着记忆的暴乱，不可遏制地流淌。
　　“追儿，在等我吗？”身后传来熟悉又温和的男声，南星追额前的刻印更痛了。她没有回应，也没有回头。
　　一双手从她背后顺着腰线滑到她身前，抚摸着她的小腹，像在安慰炸毛的猫。
　　“看你~怎么还发抖呢？晾了你这么久，不想夫君吗？”
　　南星追低着头，攥紧了双手，咬碎着牙，忍着痛苦和恐惧，从喉咙深处压抑出一声：“滚！”
　　男人轻笑，扯开她的盖头，拨弄起她的头发：“这样可不乖，你不想我，我可是非常想你呢”，他说着低头嗅着南星追脖颈里的味道，“你好香”
　　南星追几乎要被刻印灼伤了，巨大的痛苦，让她顾不得那个男人挑衅的言语，她双手捧着额头，腰身一软，几乎跌向台面。
　　男人一把捞住她，声音中带着愠怒：“怎么这么不听话！乖乖不反抗什么痛都不会有，非要自讨……”
　　只见他迅速撒开手，跳开离南星追两步远，左手背上一道深入骨的伤口里流出黑色的血……
　　“几月不见，长本事了，不断你手筋，看你是不会老实了。”他对这个反复反抗他的女人彻底失去了耐心，“找死”
　　南星追横着匕首在胸前，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用上伍仙长送的贺礼，她靠着桌沿，勉强撑着身子，决绝地看着眼前这个长着一双红眼睛的‘倪季迁’。
　　这种对峙的场景，南星追这种宁死不屈的神情，没有给这位‘倪季迁’带来威慑，截然相反，伴随着记忆带来的甜蜜，他心里的愤怒如清风拂面般，轻描淡写地消失了。
　　他用着倪季迁的脸和声音故作委屈：“追儿今日怎么这么狠，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当真就这么想杀我？”
　　“可笑”南星追稳住心神，平定情绪挤出一句话：“挑断我手筋的时候，可也没见你心软啊”
　　“哦？当时有断了你手筋吗？不记得了~”‘倪季迁’点着下巴，一脸无辜样地假装思索，转而寒着一张脸，像猛兽捕食一样注视着南星追，一字一顿：“那也是怪你太不听话了”。
　　语毕，他一甩手，柔声念了声：“沉戟”，袖中一把通体黝黑的剑便落入手中。
　　‘倪季迁’一面向她走来，一面不停地说：
　　“你不是挺爱这张脸的吗，亏我今天还特地穿了和他一模一样的喜服呢”
　　“当时你可是自己跑到我怀里的，细细想来，真是让人心动呢”
　　“就是不太听话，不然我怎么会对美人下那么重的手”
　　“和我一起难道不快乐吗？我这变化之术可是出神入化，完美复刻，就算我没来搅局，你今晚和他的体验也不会与我当日有丝毫差错”
　　“想想当日，真是美妙~”
　　不等他说完，南星追红着双眼，撕声大喊：“闭嘴！”他才不会那样对我。
　　男人扯出一个狰狞的冷笑：“杀了你，我再去杀了他，给你们的大婚添点颜色和热闹”
　　南星追多日不曾练武，加之受刻印反噬之苦，和他短兵相接，实在有些力不从心，她拿起桌上的东西，眼疾手快地打落了蜡烛，屋里陷入一片黑暗。
　　男人的红眼睛在黑暗里分外惹眼，南星追额前的刻印越亮，他心里的不甘和闷气也越多。两人刀剑相碰的声音在屋里有节奏地响起。

　　倪季迁长于行伍，平日里喝酒也很是豪爽，酒量极大，鉴于今日是他洞房花烛夜，他陪了宾客一轮，尽足礼数，佯装喝醉，自行离席了。
　　想着一会儿要见到南星追，他反倒是又紧张起来，脸上染上红晕，酒不醉人人自醉，情不自禁地有想起追儿握在自己怀里、手上时那份纤弱和柔软。
　　“追儿，怎么灭了烛光？可是困了？”倪季迁轻声推门进去，他以为新娘子睡着了。
　　当烛光在房中点亮，他看着满地的狼藉，心脏骤紧，追儿呢？
　　“这下人物可真是齐全了~”婚房被隔绝成密闭空间，一个男人伴随着一声轻巧的口哨出现在房间里。
　　倪季迁大概猜出追儿被这人抓了，看着眼前的和自己长得一样的男人，他冷静下来，问道：“你是妖还是魔？”
　　“不关心自己的妻子，却反而很关心我呢？”
　　“你和我长得一样，怎么想也是化成我的样子绑架了我的妻子吧？你想要什么？金银珠宝还是精气寿命，我都能给你，放了我妻子”
　　“哈，金银珠宝如此俗气的东西，我要多少又多少，我正正经经一个妖，看得上你这个区区人类的精气寿命？真是可笑”
　　“看来阁下是不愿意放人了？”倪季迁果断拔剑，直指另一个他。
　　假‘倪季迁’微微眯着眼审视：“新郎官身上佩剑、新婚见血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他飞快出手，和倪季迁打了起来。
　　一招不慎，衣服被划破，身上也中了数剑，这种‘人杰’的命格和运势真是极为棘手，如果不是仗着这种人间的废铁伤不了他分毫，真刀真枪地来，他兴许真敌不过。
　　倪季迁挽了个剑花，负剑而立，微笑：“你以为，这剑伤不了你？”
　　小妖低头看自己的伤势，果然没有复原之兆，他凝神看向那把剑，一字一顿皆是千斤重：“镇国宝剑——夺音”，饮万人血，平庶民怨，弑君之剑，可斩妖魔。
　　“沉戟！”小妖迅速唤出武器，咬牙切齿：“老头可真是疼你，连夺音都舍得给你！”
　　两人交锋，互相拆了数百招，纵使有夺音相助，也堪堪只能打个平手。
　　妖血的味道能够反应妖的能力，极为浓烈的妖气盘旋在临南府上，伍一尹二人一回城，看见此景，深受刺激，两人都默默加快了御剑速度，急快地赶了回去。
　　虽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但这事发生在他俩地盘上，那真是道士观里进了鬼，和尚庙里住着妖。委实没脸。
　　“倪季迁和南星追不会有事吧？早知如此，咱们何必出个远门，守株待兔岂不轻松”伍一尹自嘲式地抱怨。
　　“哟，有你坐镇，就是瞎眼兔子都不敢撞柱好嘛？”徵铭讽刺了他两句，认真道：“我私下算过倪季迁，万里挑一，‘人杰’的命格，这种人物，天道自会保他强运，绝死不了，放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