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甲方爸爸是公主》六月砂

5、林美

　　季秋心不在焉地打开储物柜，整理起自己的游泳套装。
　　周三下午按照惯例是社团活动时间，连课程都会提前结束。原本约好的奈奈却发短信说要和真岛偷偷约会，因此不能和她一起去游泳了。显然，其他部员并不会好心到陪伴她这个透明人。
　　身旁的同学陆陆续续离开，再次变成孤家寡人的季秋却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变化。

　　她仍然在回想两天前被吉永发现的事。即便在实习中取得了优秀的成绩，接手现实任务的第一天就被人发现了异常，这让她非常受打击。好在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吉永并没有将此事透露出去，事态仍然可以控制。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让更多人发现。
　　她嘭的一声合上柜门，深吸一口气，对着镜子演练出优子惯常的表情：和善、大气又带着些骄傲，随即挺直身板向外走去。

　　季秋刻意维持的姿态没能保持多久。
　　跑完十个来回，汗水已经顺着脸庞划向了下巴，她甚至没有力气用手抹去。丝毫未见减弱的阳光下，左右两侧的队友们也同样气喘吁吁，无力地承受教练的咆哮。

　　“这就是你们的实力？还不够！远远不够！”江口健次郎是个身材敦实的中年男人，明黄色的短裤愈发显得他皮肤黝黑。他的个子还不如泳队之花林美高，却有一种火山爆发般的气势。
　　江口曾经在世界锦标赛获得过金牌，因疾病退役后，被高薪聘入青山高中担任体育老师兼游泳部教练。
　　与其他教练不同，江口即使在面对身世显赫的学生们时，也始终没有和颜悦色过。游泳队的成员都是经过层层淘汰的幸存者，实力应当说的过去。然而就算是这样，每个人都不止一次被他骂哭过。
　　哪怕是优子本人，也不见得有多少特权，该完成的训练必须一丝不苟地完成，成绩稍有下降也会遭受狂风暴雨般的训斥。

　　每年初夏的京都地区游泳大会都是一项重要比赛，夺得总冠军是所有游泳部中学生的至高荣誉。对于普通人来说，还可以在升学履历上添上分量极重的一笔；而对于青山中学并无升学压力的贵族学生们，则是卫冕之战，代表着全校的脸面。
　　正因为如此，在临近比赛的几个月内，江口对他手下的部员们开展了魔鬼训练法，逐渐把运动强度加为原先的两倍。
　　于是，“热身”完毕后，除了颇为生疏的季秋，其他部员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有两个面色苍白，几乎要晕倒了。

　　“老实说，我真的很意外，”江口面无表情地冲她们道，“大小姐们，你们还不如回家玩洋娃娃去吧。不妨告诉你们，冈昌中学今年的训练成绩比你们强。”
　　“他们是垃圾，你们连垃圾都不如！”

　　不知是被言语刺痛，还是被喷出的口水波及，季秋身旁的女生已开始默默流泪了。只有林美一如既往地高昂着头，嘴角带着不易察觉的冷笑。
　　江口瞥了她一眼，再次吹响哨子。
　　“好了，继续完成今天的任务，没有达标的全部留下练到合格为止！”他掏出秒表和计分板，居高临下地坐在看台上。

　　季秋见众人匆忙向泳池里跳，也赶紧带上泳镜，不甘落后地扑了下去。被水流包围的那一刻，季秋心里空了一瞬，然而肌肉的记忆飞快复苏，待她意识到自己四肢的动作时，早已游出了好几米。
　　一旦适应了在水中划动、吐气的频率，游泳便成了一件愉快的事，至少在满身大汗的情况下，清凉的池水无疑消解了她的燥热和疲乏。
　　但季秋很快发现，自己落在了最后。

　　两边赛道的部员都遥遥将她甩在身后，季秋借着换气的工夫偏头望去，身后已经空无一人，水花间相互冲击的声音也越来越遥远。
　　此时，速度最快的林美已经开始返程了。季秋费力拉近与其他人的距离，恰好与她擦肩而过。
　　然后季秋就看到，林美故意放缓了前进之势，手臂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露出水面，向她比了一个大拇指朝下的手势，随即两腿一蹬，如游鱼般远去了。

　　季秋原本有些懈怠，这下突然被激发出了斗志。开玩笑吗？自己不和她们计较是一回事，被人主动挑衅就是另一回事了！真岛也好，林美也罢，敢招惹她就要决出个胜负，否则她以后还怎么在学校混下去？
　　季秋深吸一口气，动用了原主记忆里所有的运动技巧，将四肢力量发挥到极致。原主本就是部里的优等选手，这具身体承载了无数次训练累积的经验，哪怕由季秋这个门外汉施展出来，也足以超过小半队友了。
　　眼看即将抵达终点，季秋望见早已上岸、正悠然拉伸的林美，胸中一口怒气无处发泄，于是疯狂地向前冲刺，刚刚触碰到池壁，就听见了尖锐的哨音。

　　“不合格！”江口冲着仍在池中挣扎的几人吼道。她们预感到自己即将面对的残酷现实，纷纷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季秋偷偷松了口气，望向林美，却见她朝自己眨了眨眼，一如既往的冷漠中居然透出几分俏皮。
　　所以说，刚才林美其实在激励她？季秋心中一动，想上前向她道谢，但林美却转身避开，与其他几个部员大声说笑起来。

　　对于这刻意的疏远之意，季秋倒没有太多怨愤。本来林美就是个宿敌一样的存在，今日之举也许是对自己这个有力对手的恨铁不成钢。人都是社会性的，在泳池里干些小动作也就罢了，在众人面前万万不能和“透明人”产生一点交集，林美的心态再正常不过了。
　　但这更加证明，这位“宿敌”的内心并不像她表现的那般冷漠。

　　待所有部员的加时训练完成，已是夜晚7点了。精疲力竭的众人勉强排成一队，听江口训完话，便可以解散了。
　　“西园寺今天不够认真，留下来打扫泳池。”江口下了最后一个命令，众人便迫不及待地散开了。被他点到名的林美猛地一颤，双手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是劳累过度吗？季秋看了她一眼，心中也有些不平。

　　要知道林美作为第一个达标的人，后来还主动加了些力量训练，社团内再没有比她认真的了。这么一比，自己这个曾经与她并列的“种子选手”简直是水货。
　　她仗着教练对自己还有几分忌惮，也算是还林美一个人情，小跑几步追了上去：“教练，即使您没有提出来，但是我知道自己的成绩很不理想。为了鞭策自己，我也应该留下接受惩罚。”
　　江口吃惊地瞪着她，一时语塞。半晌才随意地一摆手，径自去了。

　　也许是黑夜里的错觉，当林美得知季秋主动留下陪她时，眼角似乎有泪光闪烁。季秋被这汹涌而来的感激之情吓了一跳，只好拿起拖把假装卖力地干起活来。
　　夜不算深，天边还能看见未褪尽的红霞。泳池四周的灯适时亮了，映得池水如墨般幽蓝。寂静无声的校园里只剩下两人拖地的沙沙声。
　　林美紧张兮兮地四处张望，亦步亦趋地跟着季秋。季秋能感觉到黑暗静谧的环境让她有些崩溃，这种庞大的压力感甚至从背后影响到了自己。

　　“你是不是以为我和野田是一伙的？”
　　季秋被她冷不丁打破沉默的一句话吓了一跳，正当她斟酌该如何回应时，林美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语速飞快，好像在发泄什么。
　　“我和你一样，认为野田是个烂人。”她发出一声古怪的冷笑，“可为什么大家都顺从他？因为他手下的小弟多吗？最可悲的是，连我都不敢公然违抗他的馊主意。”
　　“后来我想明白了：我们每个人都害怕独自一个人，所以不得不尽量藏身在抱团的人群中。如果和其他人不一样，会被‘隔离’——就像你一样。”
　　“你知道从前梵国有种说法叫贱民吧，我倒是认为另外一种翻译才是真相：不可接触者。接触他会污染了自己，会被驱赶到那个肮脏低贱的群体里去。更何况，我们可是贵族呢，离低贱最遥远的一群人，怎么能容忍被这样对待？所以，只有和大家一样，才是最安全的。”

　　季秋默默听着，她隐约察觉到，林美被内心的负罪感折磨了许久。
　　“我没法想象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一开始，我认为你是假装坚强，后来发觉你真的不在乎这些了。也对，在我们全校五百多人之中，你是唯一一个不需要别人认可的人。我们都受不了被地位更高的人嘲弄，而你不一样，你天生就在塔尖。”
　　“野田是十代侯爵又如何，你家可是万世一统。”她局促地大笑起来，似乎在掩饰心中的不甘。
　　“为什么家世可以决定人的一生？为什么我努力了这么久，还要忍受他们！？”

　　季秋摘下手套，若无其事地放下拖把，直视她的眼睛。

　　“因为你选择他做你的头羊。”季秋敏锐地发觉她眼里蓄满泪水，正在拼命忍耐，“你们之所以服从他，默认合群便是加入他的小团体，是因为你们没有勇气自己做头羊。你们害怕受到质疑，需要别人来认可你们，所以无法独当一面。”
　　她握住林美的肩膀，假装没有看见她通红的眼睛和颤抖的嘴角，努力摆出曾经的优子在学生大会上说教的模样：“出身不是底气的来源，因为曾经的我和你一样——被逼休学难道是光彩的事吗？但这两个月我想通了许多事情，我不想再逃避了。假如你愿意的话，随时可以加入我。”

　　“你…要报复野田？“林美迟疑道。
　　季秋咧嘴一笑，“我对复仇没有兴趣，只是想讨回公道而已。我的司机快到了，我送你一程，好好聊一聊。”